第51章
第 51 章
那本菜譜被溫竺收了起來,她說會找個時間好好挑選一下。
沒幾天就要過年,在睡覺前的這段時間裏,周嘉倪更多的是躺着看一些感興趣的博文。
溫竺坐在沙發上通電話,那她就枕着她的腿。
溫竺沒有拒絕的話,那她就死皮賴臉地當她默認。
被說躺着看手機對眼睛不好之後,那她就趴在她的腿上,反正就是想要跟她貼着。
她一點一點挑戰溫竺的底線,哪怕自己想要去做的在女人眼裏看來不過是一些很簡單的小要求。
但只要是她主動提出來的,順了自己的心意的,那她就覺得自己賺大了。
每當這時候,就像所有給打電話的人遞東西什麽都會接一樣,溫竺會順手捏捏她的臉,她的耳垂,以及碰碰她的鼻子。
周嘉倪盯着自己面前的手指,咬住她的第一個指節。
溫竺垂眸看她,終于從電話那邊挪出一些注意力來。
她勾了勾手指,指腹摩挲着她的牙床,通話的嗓音染了些笑意。
周嘉倪不知道那笑意從何如來,牙齒便用了些力氣,在指節上留下明顯的牙印。
她報複完之後,側頭躺在她的腿上,嗅了嗅女人身上的香氣。
溫竺沒有噴香水,周嘉倪卻還是能夠從她身上聞到一種很獨特的香味。
她曾經看到過一種說法,如果能從一個人身上聞到別人聞不到的香味的時候,那說明自己喜歡上了這個香味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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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嘉倪玩弄着溫竺的手指,拿了桌上易拉罐的指環套了下,卻只能套了一部分。
她又取下來,用自己的食指卷住她的無名指,去猜測她的手指尺寸。
相愛的人總會去買對戒,周嘉倪也想跟溫竺一起戴。
若是溫竺不願意,那她就拿最開始那對情侶手表出來說話。
“想買戒指?”溫竺早早挂了電話,沒有發言,安靜地看着她的小動作。
“有這麽明顯嗎?”周嘉倪平躺着看她,如同葡萄般的眼珠子真誠地問她。
“想買什麽樣的?”
周嘉倪立即坐起來了,她雙手按着沙發,“姐姐,你是認真的嗎?”
“我有騙過你嗎?”
周嘉倪顯然無法拒絕這個美好的提議,“那我得上網好好搜一搜。”
“好。”溫竺應下,“你找了喜歡的就發圖片給我,我另外去定制。”
“定制的話,那得多少錢啊?”周嘉倪不敢想象。
“沒多少,你不用擔心。”
周嘉倪很欽佩所有跟她說過‘你不用擔心錢’的大人,總有一種她以為是大事兒,但她們總會雲淡風輕地道一句,‘這叫什麽事兒,我來處理就好’。
“可是姐姐給我買泡芙吃我就已經很開心了。”周嘉倪別扭開口,想要聽溫竺繼續說這個話題,她好能心安理得地同意她的話。
不然她過不了自己的良心。
“可我現在在讨好你啊,小倪。”
周嘉倪一下子就想起來溫竺對她說過的話,‘泡芙是知道你喜歡,所以下意識買給你的。如果想讨好你的話,我會買房子,買車子送給你。’
周嘉倪努力抑制着自己嘴角的笑意,“姐姐,我不是個貪財的人。”
溫竺想了想,坦然開口,“戒指而已,不算貪財,但你也可以到我這裏貪財。”
周嘉倪撲到她懷裏,“也可以貪姐姐嗎?”
“當然可以。”溫竺拍拍她的後背,“不過今晚貪不了,我有個急事兒要出門。”
周嘉倪的神色立即黯淡不少。
小狗的耳朵耷拉下來,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已經很晚了。”周嘉倪看了眼外面的夜景,“最近下雪太多了,不知道這會兒有沒有停。”
“所以你早點睡,我盡量早點回來好不好?”溫竺走到窗邊往外看了一眼。
“下得好大。”周嘉倪跟着過去,“姐姐穿厚一點,我想送你出門。”
“不用,你在客廳裏待着,外面太冷了。”溫竺拿了大衣穿上,“不過你一個人待在家裏,我居然也開始不放心了。”
“你怎麽也是這個想法?”這句話讓她想到周佳,頓時有些頭大。
“對于親近的人,總是想要呵護她,怕她自己沒辦法照顧好自己。”溫竺告訴她,撫了撫她的發頂。
“可按照我們的關系,如果你今晚不在,那我就應該回家的。”
溫竺系上大衣的扣子,盯着她問,“我們是什麽關系?”
周嘉倪沒有直白地說出口。
“我說的第二遍,小倪可要聽清楚。”溫竺開口,“我們正在發展關系。”
溫竺就這樣留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話走掉了。
周嘉倪癱在沙發上,用毯子裹住自己,思考着溫竺的話到底是不是她想的那個意思。
溫竺離開的第一個小時,她在糾結離開前的那句話。
溫竺離開的第二個小時,她開始懷念剛才枕着腿的感覺。
溫竺離開的第三個小時,她終于體會到一個人坐在別墅的客廳裏,有多麽孤獨。
周嘉倪決定上床睡覺,用不省人事來度過這個殘忍的晚上。
但淩晨三點的時候她醒過來,習慣讓她下意識去抱旁邊的人,但被窩裏只有她一個人,另一側的溫度冰涼。
周嘉倪看了眼時間,起身去倒了杯水喝。
她晚上沒吃幾口飯,在走廊的時候看見書房的燈是亮的。
看來溫竺已經回來了,但還是沒睡。
溫竺這個點工作的次數也不少,周嘉倪便敲了敲書房的門,被允許之後才進去。
她指了指通話中的手機,周嘉倪便拉了張椅子坐在她對面。
溫竺給她拿了毯子讓她蓋好,把暖氣的溫度調了調。
周嘉倪豎起耳朵聽她通電話,這通電話跟晚上的時候語氣有着明顯的不同。
溫竺嘴角始終彌漫着淺淡的笑意,言語間也透露着輕松。
那邊一定是一位她格外交好的朋友。
周嘉倪想起上次關系停滞的轉折點,心裏又悶悶不樂起來。
盡管她自己把溫竺當作真正的戀人去看待,但她總沒辦法獲得她所有的情緒。
就連現在電話裏這種明顯的調侃語氣她也從來沒能聽到過。
這個女人在自己面前永遠是從容的,溫柔的,沒有任何破綻。
菜譜在書桌的角落上放着,周嘉倪無聊地拿起來看,發現有新的頁角被折疊,想來是溫竺挑選好的。
這樣雙向的行為周嘉倪很喜歡,那種總是一方付出照顧一方被動承受的感覺讓她覺得很不适應。
聽到那邊電話挂斷的嘟聲之後,周嘉倪問,“這個菜譜為什麽在上面也折疊了?”
“小倪疊過這一頁了,但很巧,我跟你的喜好撞到一起了。”溫竺回了條消息,笑着說,“小倪好笨。”
“我才不笨。”周嘉倪在心裏記着溫竺的喜好。
她不笨,她覺得自己很聰明。
她懂得察言觀色,會敏銳地捕捉到別人的情緒。
她能夠主動選擇任何想要的東西,并努力去得到,得不到她也清楚如何能夠在不傷害自己的情況下/體面地放棄。
在所有的可挑選的東西面前,周嘉倪總能做出自己能否獲取它的判斷,只選擇自己能力範圍之內的事情。
這其中還包括明顯的表露出來的愛意。
但現在她沒辦法知道溫竺那裏溢出來的愛意是真是假。
她怕自己又一次會錯意。
“姐姐今天什麽時候回來的?”周嘉倪打探着溫竺的事情。
“剛回來有半個小時。”
周嘉倪湊近她身上,聞到了細微的酒氣,“可我今晚都沒能吃上飽飯。”
“中午冰箱裏的菜沒有加熱嗎?”溫竺皺了皺眉。
周嘉倪搖頭。
“下次出門前我幫你加熱好。”
“還有下一次嗎?”周嘉倪問她,“姐姐下次還會把我扔在家裏嗎?”
她委屈巴巴地看她,“我一個人照顧不好自己的。”
溫竺思考她委屈的原因。
理智告訴她,她應該直接問清楚。
但感性告訴她,她應該先抱住她,哄她高興。
周嘉倪被女人摟進懷裏,聽見她喊,“下次我就不去了。”
“我不相信。”周嘉倪貼着她的胸膛,嘴角上揚說着違心的話。
“剛剛就拒絕掉了邀約。”
“可姐姐剛剛聊得很高興,我都看見了。”
“她們邀請我年後聚會,我想着在家裏陪你。”
“她們?”周嘉倪問,“是上次宴會的朋友嗎?”
“對。”溫竺吻着她的額頭,“你知道的,我不想把你丢在家裏,也不想讓你跟性格古怪的人走太近。”
“可以去嗎?我想去。”周嘉倪小心翼翼地開口,觀察着溫竺的神色。
她怕聽到拒絕,更想去熟知她的事情。
哪怕好壞,她總得去嘗試一下。
“你今晚不是說準備挑戒指,挑好了嗎?”溫竺換了話題。
周嘉倪聽出來她不想深入剛才的話,但仍然固執地問,“姐姐,我想去,帶我去吧。”
溫竺臉上的笑意收斂,“我再想想。”
“你要是不帶我去,那我就回家了,反正你每天都要去公司工作,我去哪不是一個人待着。”
她努力抛掉自己乖順的本性,跟溫竺反着來。
溫竺的手在桌面上摩擦了幾下,盯着周嘉倪的臉看。
“你因為我今晚出門沒帶你不高興?”
周嘉倪不說話。
這是她從江黎那裏學到的,生氣的話就不說話,讓對方盡管去猜好了。
“不是說了下次不會這樣了嗎?”
周嘉倪還是沉默。
“小倪。”
這個稱呼開始喚回周嘉倪的良知,她開始反思自己做得是不是過分了,正準備開口為自己剛才的話找補,就聽見溫竺開口。
“我再去跟她們聯系,別不高興,好嗎?”
周嘉倪詫異地看她,驚訝于女人的變化。
她們上次在宴會的時候,溫竺還因為有人跟她搭讪鬧了不算太大的別扭。
但這次,她主動懇求,溫竺便容忍了她的小性子?
周嘉倪張張嘴,猛地落下一滴眼淚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或者是因為她從未得到過近乎溺愛的陪伴。
從小到大的班級裏,她最讨厭的就是家長會。
班裏同學要麽爸爸來要麽媽媽來,要麽一起來後面還要順帶一位愛孩子的奶奶爺爺。
但只有她是一個人。
周佳學習緊張她不能打擾,周佳工作忙碌她更不能打擾。
老師知道她的情況,也知道她學習好,便貼心地安排她站在講臺下面,作為優秀學生發言。
可站在臺前的時候,她能夠把班級裏的面貌看得更加清楚。
每個人的座位旁邊都有家長陪伴,就她沒有。
周嘉倪忍不住眼淚,開始捂着自己的臉。
她不怎麽喜歡這樣軟弱的自己,哭哭啼啼的,看起來軟弱到沒性子沒脾氣,容易被拿捏。
沒能得到的關愛在喜歡的人這裏得到時,比感動最先湧上來的是難過。
她怕被人誤解,便養成了內斂的性格。
長久不與人深交之後,她變得膽小,怯弱,總擔心別人會因為一點小事對自己有意見。
如果那人不說,周嘉倪的心裏便會自己亂想,随後內耗越來越嚴重。
溫竺的坦誠和愛護是她從未遇到過的,這讓周嘉倪長久以來養成的自我保護逐漸崩塌。
她自我貶低,明明白白地知道她自己是‘破防’了。
被別人誇了無數遍的乖巧也不過是她為了不給別人添麻煩的僞裝。
溫竺見她本來是沉默,因為自己的幾句話開始哭,雖然有些發愁但還是再次去哄她。
這次她不好再說些什麽,免得又刺到她哪裏,不然眼淚落得更快。
她把紙遞過去一張又一張,只說了些‘不要哭,’‘要再抱抱嗎’,‘說了會帶你去的,是真的。’
周嘉倪的眼淚更多了,溫竺第一次覺得棘手,對于哄她這個年紀的人毫無頭緒。
剛成年的女孩子,沒有接觸社會,心思單純,但也不是給了顆糖就能哄好的天真。
徹底脫離高中的緊張生活,迎來豐富多彩的大學,思緒也會更加擴散,更加豐富。
溫竺無法跟周嘉倪的想法做到時時刻刻一致。
準确來講,她的想法甚至比不過周嘉倪的一半。
在她的世界裏,勞神費心的事情不會讓她煩躁超過幾天,更別說值得落淚的事情。
但周嘉倪不一樣,她從小缺少陪伴,敏感又習慣讨好,惹到了別人的雷點也只敢偷偷的難受。
只要周嘉倪不說,她還真的無法準确猜出來。
剛才就是失敗的一個例子。
“姐姐對所有人都這樣好嗎?”周嘉倪知道自己深陷于這樣的溫柔陷阱之中,她格外清楚這是危險的,但還是義無反顧地跳進去兩次。
溫竺在被所有人誇贊。
周佳和江黎都不約而同地誇贊她是一個極其溫柔的女人,批評或警醒別人的話語總像秋日暖陽,舒服又恰到好處。
可周嘉倪想成為那個特殊的人。
但回憶起之前的事情,她覺得這是妄想。
理想和現實簡直是天壤之別,這讓周嘉倪的心裏越來越難受,得失感越來越重。
“只是想對小倪這麽好。”溫竺抱起她,朝着卧室的方向走。
現在已經接近淩晨四點了,哭太久的話第二天會很難受。
她側躺在她身邊看她,摸摸她發紅的鼻子,擦擦她眼角的淚水。
夜晚難免情緒多,周嘉倪眼淚的閥門一打開就止不住了。
溫竺對她太好,好到不真實,讓她提前開始害怕失去。
周嘉倪決定自救,她用力揉了幾下眼睛,打開了自己的手機。
“我今天有在看戒指的,我看了很多……”周嘉倪努力把話說得清晰,她哽咽開口,“我保存了很多圖片,但是不知道選哪一種……”
“我看看。”溫竺往下躺了躺,湊近屏幕。
“這個只有圓環沒有裝飾,這個圓環上有細碎的花紋,這個有藍色的水晶……”周嘉倪一張一張講給她聽。
“小倪最喜歡哪個?”溫竺問她。
“我選不出來最好看的……”周嘉倪的眼睛發澀,手機的光亮刺得她紅通通的眼球有些脹痛。
“那就都定制一份,看看哪個實物最好看。”
溫竺的話吓得周嘉倪一跳,她立即選出了一張圖片,“我最喜歡這個。”
“好,你把這張圖片發給我,我去找人定制。”溫竺讓她拿好手機,自己點開了轉發按鈕,看到備注時她猶豫了下,“溫總?”
圖片發過去之後,周嘉倪把手機捂在胸口,急忙解釋,“在酒吧的那天晚上,你告訴了我名字,我就備注上了,到現在一直沒有改。”
“沒有改一下的想法嗎?”
“我猜姐姐給我的備注也是小倪,姐姐沒有改備注的想法嗎?”周嘉倪反将她一軍。
溫竺拿了手機過來示意她看。
溫竺并沒有給自己備注,只是單獨把自己的消息框置了頂。
無論她換頭像或者換微信名,永遠都不用擔心會找不到她。
周嘉倪認輸了,她确實沒有把溫竺置頂。
準确來講,自從上次關系停滞之後,她就把置頂撤掉了,不然每次打開手機的時候,這個置頂總像在一遍遍提醒她的喜歡。
“那我也置頂。”周嘉倪當着她的面付諸了行動。
她依舊很乖很聽話,剛才的小打小鬧似乎被她徹底忘掉了。
溫竺并不在意那些在周嘉倪看來是‘反對權威’的話,她會容忍她小孩子的脾氣,甚至覺得這是她的權利。
畢竟除了地位的高低之外,溫竺自認為在她面前,并沒有什麽獨特的優勢。
她比不得別人年輕,比不得別人有活力,比不得周嘉倪的同齡人能夠輕而易舉地摸透她的想法。
而她不止一次,在周嘉倪哭泣的時候,只是給她遞過去紙巾,說一些自己都覺得厭煩的話。
她哄不好她,只能看着她自己整理好情緒,重新表露出稚嫩的笑容。
這讓溫竺有些自責。
周嘉倪乖巧聽話,她喜歡她的這些性格,承認她的可愛。
溫竺知道自己的思緒是如何被擾亂的,不然她不會在看到周嘉倪用手指圈住自己的指節時,去問她是不是想買戒指。
值得慶幸的是,她的想法第一次跟周嘉倪不謀而合。
書房周嘉倪的請求,她也開始接納,開始同意。
如果日後關系真的戳破那層薄薄的紙,接觸到她身邊的人是難以避免的。
她該妥善地尋找一個時機,讓她慢慢去接觸。
按照之前的經歷,周嘉倪顯然不信她口中的‘性格古怪。’
她很樂意看到周嘉倪被她們吓到,然後慌裏慌張地跑回她懷裏,請求她以後再也不要跟這群古怪的人聚會。
更喜歡她口中的‘我想讓你單獨留下來陪我’,這讓她覺得自己有被需要的感覺。
周嘉倪還在翻看戒指的圖片,選擇恐懼症真是一個難以治愈的絕症。
“還喜歡什麽?可以一起送過去定制。”
周嘉倪合了手機,“就是随便看看。”
她還沒辦法做到花錢如流水,更何況這不是自己的錢。
“小倪,明天……”溫竺改了口,“今天已經是除夕了。”
“時間過得好快呀。”周嘉倪依偎在女人的懷裏,感嘆一句。
兩個人最近一段時間開始密不可分的互相陪伴,默契地忘掉一周兩次的約定,也或者是默契地記得,但都選擇不再提起。
時間過于晚了,周嘉倪的情緒抛掉之後困意來得很快。
晚睡的後果就是一覺睡到了将近中午。
周嘉倪從床上爬起來,看了眼時間。
十一點,這個時間溫竺應該還在從公司趕回來的路上。
周嘉倪去書房找到了昨天的菜譜,想要在除夕為溫竺做一頓飯。
但拿着菜譜下來的時候,她看見溫竺坐在沙發上,沖着她笑了笑。
“中午好小倪,我們可以度過屬于我們兩個的新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