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許多年後（二）
許多年後（二）
財經頻道報道了一則新聞。
某公司高管周嘉倪在各大公司中成功脫穎而出，成功拿下近期熱議的跨國項目的合作。
溫竺翻了翻手機上的消息，自家公司派出去溝通的負責人最後也還是被周嘉倪力壓。
她露出贊揚的笑容。
周嘉倪在畢業之後，并沒有進入溫竺的公司工作，反而利用在公司實習過的經驗，以及參加了無數個競賽的經歷，成功進入一家外企。
十二年來，她從默默無聞的應屆生一路升職，成為如今某家外企的優秀高管。
周嘉倪曾經問過她，她的簡歷是不是在拿自己的公司做墊腳石。
溫竺沒有回答她，只是看出了她眼中的态度，她不願意留在自己的公司，想要去她想要的地方發展。
她只是堅定地告訴她，“小倪，我支持你的每一個決定。”
現在看來，周嘉倪依舊很成功。
“姐姐，你在看什麽？”周嘉倪的身影出現在客廳裏，她将西裝外套脫去，随手挂在衣架上。
當初的青澀消失不見，閱歷和時光将她打磨得更加成熟從容。
溫竺拍拍身邊的位置讓她坐下來，身邊人的樣貌跟電視裏的人重合，區別只在于一件西裝外套。
“這已經是早上的事情了。”
看到自己的臉出現在電視上還是會有些尴尬，周嘉倪想要把電視關掉卻被溫竺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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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竺快進了些，把畫面暫停了。
旁邊是合作方的千金，正值青春十八歲，正挽着周嘉倪的小臂，在一衆媒體的聚光燈下合影。
“這個是簽約的時候，禮貌性地拍一下照。”周嘉倪解釋道。
“今天下午，我把這則新聞看了很多遍。”溫竺誠實地說。
“姐姐，你知道的，我會永遠跟你在一起的啊。”周嘉倪撥弄着溫竺的頭發，發現她已經長出了幾根白發。
她看着心疼，話語變得軟了些。
“我只是想起了剛跟你認識的時候，那個時候的你跟旁邊的小姑娘一樣，心裏的想法全都擺在臉上。”
溫竺知道周嘉倪的優秀會吸引到很多人的喜歡，無論是同齡人亦或者是年輕人。
周嘉倪看得出來那千金的愛慕。
但她已經三十歲，不再像是過去那樣，會因為私人感情而選擇跟所有身邊好友小心翼翼地共處。
她會努力跟溫竺解釋，她知道溫竺會理解自己。
但每次看到溫竺坐在家裏的沙發上等着自己，她總是會心疼她。
她不知道溫竺在這裏坐着等她多久，就像大學的時候，溫竺開着車在校門口等她下課一樣。
“我還留着姐姐給我寫的那封信。”周嘉倪去抽屜裏拿出來。
信紙早已經發黃，甚至破裂，上面的字跡也有些不清晰了。
“姐姐，我念給你聽好不好？”周嘉倪抱住沙發上溫竺，“致我最愛的姐姐。”
念出第一句話，溫竺便笑了，“這是我寫給你的，怎麽你現在卻換了身份，當成是寫給我的了？”
“可是我會改一些語句的！”
“現在的小倪也開始學那些人，插科打诨，淨會偷懶。”溫竺低聲呵她，語氣低柔。
“我念給你聽嘛。”周嘉倪的腦袋搭在溫竺的發頂，“我的朋友曾告訴過我，青澀少年的愛情就像風，靠不近抓不牢……”
沒念幾句，懷裏人的呼吸逐漸平穩，周嘉倪把信放下，看了眼溫竺，發現她已經睡着了。
“姐姐？”她輕輕喊她，沒能得到回應。
周嘉倪的動作輕了些，她把溫竺抱起來，朝着樓上的卧室去。
她幫她脫了鞋子，脫了衣服，幫她蓋好被子，靜靜看着她熟睡的面容，握住她的手，“姐姐，你知道的，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溫竺六十歲那年，正式宣布從公司隐退，交給年輕的接班人接棒。
公司所有高層皆是她一手提拔，用起來很放心。
每次一大群人來家裏看望她，在偌大的客廳裏吵吵鬧鬧，溫竺想要去仔細聽一聽年輕人的話題，卻怎麽也參與不進去。
她想着，如果她的小倪能夠早點回來就好了。
她會讓她的小倪告訴她，當下商圈內又發生了哪些大事兒。
她會讓她的小倪把這群年輕人趕出去，她的耳朵已經經受不起這樣喧嘩與吵鬧了。
她只想她的小倪單獨陪着她。
可這晚周嘉倪沒有回來得很早。
周嘉倪陪了客戶應酬，回來的時候醉醺醺的，她抱住床上熟睡的溫竺，流着眼淚說道，“姐姐，我好累呀，真的好累。”
她在外面什麽也不敢表現出來，只有回到溫竺這裏，她才會把自己所有的脆弱露出來，成為屬于溫竺的小孩子。
她在溫竺面前，永遠也長不大。
溫竺的睡眠早已經變得很淺，只是緩緩地撫着她的頭，安慰她，“小倪，不要哭，不要哭了。”
而周嘉倪的眼淚卻依舊決了堤。
周嘉倪六十歲那年，她開始一個人在甜品店內排隊。
小孩子見了她會主動給她讓出隊伍，拎着袋子往家裏走的時候，路過的孩子見了她，會喊她‘奶奶。’
她不再買桃酥，自己會咬不動，也不再買甜品，那樣血糖會高。
她會買一些軟乎乎的雞蛋糕，她愛吃，溫竺也會多少吃一些。
溫竺依舊在家裏等她，那個身影她每次回家都能看見。
沙發上的老人穿了件毛衣，脊背頹着，雙手拄着面前的拐杖作為支撐，茫然地盯着面前的電視。
周嘉倪在她身邊坐下的時候，溫竺的眼睛已經閉上了。
她把電視關掉，喊她，“姐姐，我回來了，晚上我們吃什麽？姐姐好像很多年沒有吃過我做的面條了。”
周嘉倪的話很輕，她說不出太激烈太高昂的話，吐字也摻了很多氣息。
“要不要吃一點雞蛋糕啊？”她從袋子裏拿出一個，掰開又掰開。
最後掐下來一小塊送到溫竺嘴邊。
溫竺沒有張開嘴巴，她的睡眠很淺，但這次也沒有醒。
“我給你做面條吃，或者我們去翻一翻菜譜好不好？”周嘉倪的手垂了垂，那雞蛋糕脫了她的手，跌落在了地上。
她抱住溫竺，語氣變得不自信起來，“姐姐……你可以聽到我說話嗎？”
沒有人回答她。
“我做的很好吃的，我會給你加兩個荷包蛋……”眼淚從頰邊滑落，周嘉倪沒有去擦。
“信，你還沒有看……我給你的回信……”周嘉倪從口袋裏拿出來，“這次不會再照搬你的了，姐姐……”
“你聽一聽，有很多內容都不一樣的……”周嘉倪的笑容逐漸變得僵硬苦澀，“我念給你聽……”
“致我最愛的姐姐……致我的愛人溫竺……”周嘉倪的眼淚已經完全控制不住，她撫着溫竺的背，努力平複着自己的呼吸——
十八歲那天晚上，我做出了人生中最勇敢最正确的一次決定，我跟了一個陌生的女人回家。
這個女人就是姐姐。
你給了我如同春風般和煦的溫暖，就像我的媽媽一樣。
可我深知，你并不能成為我的母親。
我總是怕你生氣，怕你不喜歡我，讨厭我，抛棄我，每次對着你撒謊的時候，我都會一邊害怕被你發現，一邊又難以控制地說出違背自己的假話。
可姐姐沒有放棄我，當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對你提出分手，你永遠會在原地裏等我，甚至在我不敢往前邁步的時候，主動來到我的身邊擁抱我。
遇到你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年少時候的瑣事可以如此流利且放心地說出口，你會容納所有的情緒，接納我的到來。
我總在思考，我對你的喜歡到底是不是一廂情願，可你後來堅定地告訴我，排除萬難給了我安全感。
我不得不承認，我們的開始很草率，但沒有這個草率的開始，或許就沒有我們的未來。
寫這封信，并不只是為了回信，而是想要感謝姐姐這麽多年的陪伴。
但短短幾行字又怎麽能夠表達出我對姐姐的感情？
寫下這封信的時候，辦公樓的窗外天空湛藍，層層雲朵點綴在藍天上。
一束陽光從窗外照進來，落在了辦公桌上的插花上。
我想，我能表達的文字有限，我會親自回來跟姐姐訴說我的愛意。
你的愛人。
周嘉倪。
後面的文字周嘉倪早已經念不出口，如果她回來得早一點就好了。
她不會去排長隊買蛋糕，也不會花時間跟路過的小孩子打一聲招呼。
她會回來跟溫竺念自己的回信，撫一撫她的臉頰，吻一吻她頰邊的斑。
“姐姐，我真的很愛你，最愛最愛你……”周嘉倪痛哭出聲，“姐姐，你有沒有聽到……小倪在跟你說，小倪最愛你了……小倪依舊會聽你的話，姐姐不要離開我……”
她懇求她，對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告白，“小倪真的很愛你……姐姐為什麽……我們不是說好的嗎？為什麽騙人……為什麽又要騙我……”
“你聽一聽……”周嘉倪去吻她，跪在地上雙手捧着溫竺的臉，“姐姐……你看我一眼……你看小倪一眼……”
“求你了……”
到最後，周嘉倪幾乎是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如果她的姐姐這個時候也能拍一拍她的肩膀，跟她說‘不要哭，這有什麽，我會幫你解決的’就好了。
可惜沒有如果。
周嘉倪的年紀也上來了，她也已經六十歲，情緒經不住如此折騰。
她瘋狂地喘着氣，跪坐在地上，緊緊握住溫竺的手，摩挲着她粗糙的皮膚。
溫竺的手不再是往日那樣溫熱。
這或許是她的錯覺。
周嘉倪這樣想着。
早安，我來更新了~
淩晨還是不能寫這些，太消耗情緒了……
寫文十分鐘，痛哭半小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