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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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陸以名相處這麽久,喬木始終說不清對陸以名是喜是惡。他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從不主動與人打交道,平日裏随口一句話就能得罪一大票人,哪怕是對歐陽晰也絲毫不留情面,可偏偏在唐覓這裏卻成了例外。
喬木至今還記得蘇檀當時對自己說的那句話:“像陸總這樣的男人,即便有點兒什麽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可以理解嗎?不,喬木并不理解。她總覺得自己眼中的陸以名與旁人所看到的并不一樣。哪怕他年輕多金,才華橫溢,都難以掩蓋他身上那股似有似無的孤僻氣質。這種氣質根治于他的骨子裏,令他身邊所有的女人皆難以靠近。她們惶恐,她們不安,所以她們需要一位鑒情師,替她們看清楚這個人,梁知夏便是個例子。
這樣的人,怎麽會為了某一個女人而破例呢?更何況這個女人所牽涉的是一樁如此重大的事情。
喬木繃着的臉忽然松緩下來,她目光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掌心裏一道道如月牙形狀的指甲印,唇角忽然浮出一抹淺笑。她聲音柔和的說道:“陸總如果想留住唐覓,就不會在這裏躲清靜,應該及時去阻止我才對。”
陸以名眼睛眨巴了兩下,然後仿佛是被人窺破心機似的,逃避似的将頭扭向一旁,但卻很快又轉了回來。目光坦然的落在喬木身上,他的眼神裏透出一抹亮澄澄的暗光:“你就這麽自信?”他唇角動了動。
喬木輕聲回答:“是。”
陸以名抿起唇,目光透過擋風玻璃,望向前正前方那輛車屁股上的保時捷标志。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被一種不知名的力量徹底穿透,類似于一股暖流,帶着勢如破竹般的力量,令身在其中的人感到了從心到身的滿足。
那時的自己還不知道,其實這樣的感受有它自己的名字,叫做幸福。
人,終究是群體動物,總是終其一生尋求認同,哪怕曲高和寡,也不會放棄尋覓知音的夙願。
陸以名的一顆心在不知不覺間軟的一塌糊塗,順帶着的,他忽然生出一種想掏心掏肺的沖動,他含含糊糊的開口道:“唐覓她曾經幫過我。”
喬木回過頭,靜靜的聽他接着說道:“當初我剛回國的時候,是她幫我租寫字樓,辦理各種各樣的手續,然後一起把公司開到現在這麽大。她不只是我的手下,更是我的合作夥伴。”
喬木莫名感到一陣失望,她沉默着不出聲,深深地做了個深呼吸,打算推開車門就此離去。然而就在她手指觸到門把手的剎那,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了。掏出手機,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靳晨。”
“接。”陸以名指示道。
喬木按下接聽健,剛将聽筒湊近耳側,就聽另一端的靳晨用嚴厲的口吻毫不客氣的質問道:“喬木,你只是陸總身邊的特別助理,并不具備随意處置公司人事的權利!請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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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事部主管發難,喬木對此早有預料,畢竟人家說的是事實,自己的舉動的确屬于越權行為,但是當時情況特殊,如果不當機立斷,往後的事情就會變得黏黏糊糊,沒完沒了。
喬木清了一下嗓子,不卑不亢的回答道:“靳主管,這件事我會負責,我現在就……”話沒說完,手機措不及防的被人從手裏抽走。
喬木猛地回頭望去,只見陸以名握着手機,表情嚴肅的對對方說道:“處置決定是我的授意,人事部可以自行決定後續人員的補充和調動……對……就這樣。”說完,他先一步挂下電話,将手機還給了喬木。
此舉顯然出乎喬木的預料,好在她腦子轉的快,很快意識到陸以名之所以在剛才講述唐覓的過往,本意并不是想偏袒她,而是對某種關系的澄清。
喬木扯出一個抱歉而又感激的笑容,回頭面對了陸以名:“謝謝,謝謝替我解圍。”
陸以名面不改色:“你替我辦事,不需要說謝謝。”說着,他發動汽車,将汽車一把倒出車位,一路朝着停車場出口駛去。
喬木匆忙系上安全帶,一邊動作一邊問道:“你要去哪裏?”
陸以名目光直視前方道路:“去郊區工地。”
陸以名所說的工地正是在青林路附近,當初喬木正是在這條路上截住了他。
項目的具體內容是一棟公共圖書館,玲珑小巧的一棟小樓僅有三層,卻是安排的錯落有致,每一層之間都以“半層”為連接,以古典中式建築為骨架,刻意削弱工業感,以求達到回歸自然、返璞歸真的目地。
喬木清楚的記得那處項目的基本設施已在上周完工,下一步将交由室內設計團隊,進行裝潢做業。進行施工驗收的是公司的工程部,驗收報告也一早呈去了陸以名的辦公桌。喬木起初奇怪他為什麽要再次返工,但是仔細一琢磨,立即明白像他這樣力求完美,深受強迫症困擾的人,多半信不過別人的眼睛,非得親自去看一看不可。
果然,事實證明,他的決定十分有必要。
喬木剛跟着陸以名走了不到一圈,發覺他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直到将所有的細節通通過了一便眼,一直壓抑着情緒的陸以名終于爆發。他先是将工地負責人提到調度室,然後拿出一派閻羅王一般的架勢,當場摔了茶杯。
“啪”的一聲,茶水四濺。陸以名猛地站起身,指着矮冬瓜似的男人大罵道:“你們是怎麽幹的活,設計圖上标注的清清楚楚,窗口斜角二十五度,你自己說你們做的是多少度?”
男人掃眉耷眼的低着頭,整個人簡直就是個大寫的為難,半天答不上來一個字。
陸以名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答不上來,那我告訴你,你做的是二十六度七!你知不知道一處數據有誤,整個建築的安全性就會産生不可逆的變化。”
男人大約也是被逼的急了,迫于壓力,他苦着臉大膽辯解道:“做這種窗子本身就有難度,再加上那面外牆貼的都是瓷磚,一片連着一片,全是手工貼合,真的很難精确到那種程度。”
陸以名聽出來男人是在強行狡辯,推诿責任,他怒氣驟然更勝,一片紅暈從脖子泛上臉頰:“我告訴你,立馬給我拆了重做,否則我絕不簽字。”
這句話正中男人的要害。要知道工程的時間安排是早就固定好了的,一旦有任何拖延,施工方就必須承擔相應的違約金。
一張黝黑且粗糙的老臉皺成了一團,男人的五官幾乎絞在了一起,看起來實在是形容悲怆,凄慘可憐:“您理解理解我們吧,工地一直人手不夠,您又催得緊,我們加班加點幹成這樣真是不容易。您看看這馬上就要交工了,再改的話肯定會拖延工期,再說了,這窗口不承重,稍微錯點角度,不會有什麽影響的。”男人話到最後,已經明顯能聽出幾分哭腔。
陸以名絲毫不為所動,他仿佛像座山似的,靜靜地站在那裏,站的四平八穩,高不可及:“這事兒沒商量,你們如果不肯承擔延期責任,那我們就得承擔安全責任。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各項數據必須和圖紙精确吻合。”
男人擡起手臂,粗糙的手掌蓋到眼睛上。
喬木有些不忍心繼續看下去,卻也不好說些什麽。最後還是等陸以名推門而出之後,才快速地從随身的筆記本裏抽出名片,塞進男人的手裏:“這是我的名片,我會試着跟下一階段的公司争取時間,你這邊抓緊時間吧。”說完,她向男人投出好自為之的眼神,小跑幾步追上了陸以名。
陸以名對喬木的舉動明顯表現出不滿,他坐進車裏,猛地拉上車門,點燃發動機之後卻沒有進行下一步的動作。雙手虛虛的搭在方向盤上,他眉頭深蹙,靜默許久後開口質問道:“你為什麽要幫他?喬木,你明不明白自己的立場?”
喬木理解陸以名的心态,他是慣用高壓政策來達到目标的人,畢竟他擁有的是美式思維,做事直來直往,而自己的舉動無疑是給他洩了氣。因此喬木非但不生氣,反而很好脾氣的勸解道:“陸總,有一句話我不得不說。中國的市場環境和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國家都不一樣,這裏将人情,講關系。從客觀方面來講,這的确是糟粕;但從實際情況上來看,這是約定俗成的生存法則。任何一個人想繼續在這個市場活下去,那麽只能去順從,去适應,然後摸清楚裏面的門道兒,試着采用巧取的方式應對,而不是一味的反抗。”
喬木無疑是個标準的“老江湖”,曾經在創業時期的積累了不少足以影響一生的經歷體驗。這裏面酸甜苦辣百味陳雜,卻因為時間越久,香氣越濃,到現在她已經有資格以一個過來人的角度,将這些東西收拾出來,提煉成精華。
這些“精華”陸以名是否受用,喬木不知道,但她知道這些話自己必須要點出來,這是責任,也是良心。
喬木趁着陸以名沉思不語的空隙,一股腦的将心裏那些話全部倒了出來:“工地的負責人雖然有疏忽,但是站在他的角度上想想,自然也希望事事盡善盡美,畢竟肩上擔着責任。可是錯誤還是發生了,可想而知他的确有一些為難的地方。所以我覺得,與其對他進行強逼,不如饒他幾天,這樣不僅有足夠時間彌補錯誤,還能賣個人情給他。”
陸以名聽完這話,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前方,靜默許久。直到他将車開回公司,一路上再未與喬木說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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