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如初見
第11章 如初見
丘平一點胃口都沒有,進到房間,雷狗把他抱上床,松了一口氣道:“終于到家了。你別胡思亂想,快睡覺。”
丘平哪裏睡得着,讓他擡起腿:“我看看你的腳熟了沒?”
雷狗脫了鞋襪,坐到丘平邊上。丘平歪頭看,皺眉道:“我就說這是封建迷信!你傻啊,讓你赴湯蹈火你就赴湯蹈火。”雷狗腳板通紅,有幾塊明顯的灼傷,滲出了血。他拿布蘸了水,擦洗傷口,丘平的心一抽,拿過濕布說,“我來幫你擦。”
他一邊擦,雷狗一邊笑:“你大力點,撓癢癢呢。”
“行!是你讓我大力的,受不了也別求饒,我一使勁停不下來。”
雷狗拍他腦袋:“小點聲兒,我媽能聽見。”
兩人舟車勞頓了一天,現在都在放松的軟綿綿狀态。房間的門關着,門簾落着,周圍沒有護士和病人,也沒有走過必瞄丘平一眼的閑雜人等,兩人像躲過了獵人的小動物,又像回到男生宿舍裏,作亂打鬧吹牛逼,葷素不忌。
丘平又說:“我身上有蒜味兒,你身上有烤肉味兒,混一起是一道硬菜了。”
“我給你擦擦身子得了,晚點帶你去澡堂。”
丘平脫了衣服和長褲,只穿着四角褲,光溜溜靠在床架上。床邊就有水盆和熱水,雷狗把水倒進水盆,升騰出一陣霧氣。
丘平這才發現雷狗身後有個全身鏡,正好照見床上的情景。他立即別過頭去,不願看見自己的模樣。但過了一會兒,他就忍不住瞟向鏡子。水霧迷朦中,鏡中人的身影模模糊糊,在丘平的記憶裏,這身體很好看,寬直的肩、颀長的上身,矯健的長腿。恍惚之中,他看見鏡子裏的人光裸着上半身,正伸長着腿,套一件深藍牛仔褲。
丘平看入了迷。
這畫面深刻在記憶中,時不時就會冒現,擾亂他的心緒。
那是丘平與嘎樂第一次見面,在鏡子裏。嘎樂吃了一驚,問闖進鏡子裏的人:你找誰?
“我……沒找誰,”丘平如夢初醒道:“不對,我找你。”他退回宿舍門外,拳頭毫不含糊地敲了兩下門,“可以進來嗎?”
嘎樂嘴角上揚,一邊套T恤一邊說:“我們不認識,你不是理學院的?”
“我來派聖誕禮物。”丘平走進宿舍裏,一眼就看出哪張是嘎樂的床和桌。東西少而整潔,電子産品的線纏得整齊,唯一紮眼的是挂在桌燈上的小刀,皮刀鞘、牛角刀柄,鑲了紅藍色的石頭。他好奇地摸了摸,“哥們兒牛逼啊,刀怎麽帶進宿舍的?”
“裏面沒刀,只是刀鞘。”
“純擺設啊,”丘平略感到失望,這才想起問一句:“我能摸嗎?不會是什麽護身符之類的吧。”
“不能摸。”嘎樂嚴肅着臉。
丘平立即縮回手,“抱歉。”
嘎樂笑了起來,他一笑,房間裏的氣氛頓時變得輕松。丘平道:“您別見怪,我這人手賤。”
“護身符送你。”
“啊?”
嘎樂摘下刀鞘,交到丘平手上。丘平手忙腳亂地接過,只覺皮質優良,抽出牛角,果真只有刀柄,沒有刀刃。兩人初次見面,連名字都不知道,哪能就收下貴重禮物?又不是一顆薄荷糖、一根煙。
他把刀鞘還回去,嘎樂道:“拿着吧,摸了就是你的。”
嘎樂已經穿上大衣,準備出門。丘平的注意力立即又回到那副身體上,嘎樂的衣服稍微寬松,正好有一種讓空氣穿過的松弛感。丘平腦子熱哄哄的,他們初見不到五分鐘,還沒互通名字,丘平就想跟他上床。
嘎樂問他:“聖誕已經過了仨月,聖誕老人來送什麽?”
丘平拿出袋裏的避孕套,本來想交到嘎樂手上,但拐了彎,放在整潔的桌上。嘎樂出奇道:“這是幹什麽?”
“我朋友做了個APP,是個舊物買賣的平臺,二維碼在套上面,您有時間的話,麻煩掃一掃注冊個賬戶。”
“用套做宣傳?”
“嗯,實用啊。”丘平一般還會說:“祝您早日用上。”理工研究生宿舍單身宅男多,這話是誠心祝福,雖然總會換來“我操”兩字的誠心回應。對着嘎樂卻很難說出口。
丘平正要走,嘎樂叫住了他,走近他身邊說:“護身符是有刀刃的,宿管查得嚴,我沒帶進來。刀刃放在學校的一處,找到就是你的。”
丘平張大眼睛,握着刀鞘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嘎樂微微一笑:“我去上課了,你走前帶上門。”
從那一刻起,丘平就知道自己淪陷了。
丘平臉皮厚,一有時間就去找嘎樂。嘎樂既然給了“刀刃”這個借口,當然也不會拒絕他。刀刃存不存在,丘平也沒真去找——找不到更好,那他就有理由纏上嘎樂,一來二去,兩人熟了起來,見天就混一起。
他們的性子是兩個極端,丘平交游廣闊,熱衷于除上課之外的所有活動。嘎樂跟他相反,實驗室以外的校園對他毫無吸引力,從來只去一個食堂,圖書館總坐在相同的兩三個位置。
這一天丘平走路帶風地闖進他的宿舍,關上他的閱讀燈說:“別看了,今兒帶你耍去!”
嘎樂打開閱讀燈:“沒時間。”
丘平關上燈,炫耀道:“我的套套攻勢征服了本校的一半男生,人平臺一周漲了2000用戶,賞了我一萬。一萬提成!你說你博士畢業,當了教授,一月能有8000不?讀書有屁用!”
嘎樂在黃昏的暗影裏說:“給你算個帳:一萬提成,一個用戶5塊錢,你不如用來買號。然後把這個賣了,”嘎樂拿出兩個套,“一個人能賺8塊。”
丘平搶過套,笑道:“真會算,果然是理科樓學霸。但人不是數字,買的號不算活躍用戶,沒有用。平臺是我朋友做的,可不行造假。對了,這套你咋還沒用?”
“我左手又沒潔癖。”
丘平哈哈大笑,“那我沒收了!反正你肯定沒注冊。我幹這個又不是為了賺錢,是為了多認識人。”他順手擰開燈,“要不就不會認識……”
燈一亮,兩人霎時四目相對。丘平那個“你”字堵在了喉嚨裏,滿腦子的詞句都消失在嘎樂光亮的臉上,心跳猛地快了起來。
兩人對視好一陣才回過魂來,一起收回目光。嘎樂奪回套,有點笨拙地掩飾道:“八塊錢呢,還我。”
丘平笑:“這套是雜牌子,沒那麽值錢,看來你真沒怎麽用過。走啊,請你去看電影。”
“我一會兒有事。”
“去哪兒,帶上我!”
丘平後來才知道,嘎樂本來沒準備出門,因為丘平搗亂,他才臨時決定去那個地方。
那一傍晚,丘平死活要跟着嘎樂。他們不蹲實驗室,也不去圖書館滾文獻,而是去了體育館。體育館人聲沸騰,汗水在暖氣中蒸騰,比外面熱得多。館裏一邊是打籃球和排球的,另一邊人員稍微疏朗,是正在訓練的羽毛球校隊。
在那兒,丘平第一次見到雷狗。
六塊深綠色場地,放眼看去,全是汗津津的男生女生,一水兒的肌肉緊致,手腳修長。丘平一開始并沒有注意到雷狗,是嘎樂指着左前方的場地說:“那人打得好。”
丘平不懂球,只看出球勢淩厲,步伐矯健,可對手也不弱,是個壯健大高個兒,殺球格外有氣勢。“你是球隊的?沒見你打過羽毛球。”
“我也是第一次來,”嘎樂雲淡風輕道:“我高中是校隊頭號種子,不進本校球隊,是想考完雅思再說。”
“厲害厲害,”丘平頂喜歡看嘎樂裝逼的樣子,調侃道:“那還不快去提升咱校水平。”
“我們學校的水平蠻高,大部分是體育特長生,我多半打不過他。”嘎樂看着雷狗。
丘平立即慫恿道:“打打就知道了。”
大高個兒過來跟嘎樂打招呼,原來此人是嘎樂高中學弟,膀粗下巴寬,一看就是蒙古大漢,嘎樂跟他一比,簡直就一秀氣書生。嘎樂用蒙古話跟他說了幾句,大漢轉頭對雷狗道:“我師哥嘎樂,他的球比我好。”
雙方三言兩語,這就開打了。
大高個兒搭檔嘎l樂,雷狗搭了個女生。丘平一看,這有點欺負人了!女生個子嬌小,惦着腳都到不了大漢的鼻子,憑着技術優秀勉強守住小三角領地,但力量速度終究跨不過性別鴻溝,被嘎樂和大漢壓制得左右支绌。嘎樂的球路靈動聰明,竟能跟這幫校隊打得有來有往,丘平想:嘎樂怎麽樣樣事都游刃有餘?好像除了套子用不出去,這人就沒什麽軟肋。
再看一會兒,他發現嘎樂和大漢并不占上風,而且分數差距越拉越大。原來之前雷狗并沒真使勁,這回遇到強手,抖擻精神,後場的球一個沒丢,幾乎是一人頂住兩人的攻勢。
嘎樂見勢頭不好,攻勢全轉向女生,扳回了幾分。
一般混雙比賽,球攻向較弱的女方很正常,不過他們這一方是兩大老爺兒們,這麽打不免有點勝之不武。大高個兒臉皮薄,打完兩局就找借口開溜。女生沒有感到被關照,反而抱怨道:“怎麽打半道走了?看不起人呢?”對嘎樂朗聲道:“你還打不打?”
嘎樂爽快道:“打!丘平上。”
丘平愣住了。就憑他的水準,怕是球往哪個方向飛都看不清。
“我不會打。”
“站着會嗎?”嘎樂用拍指着白色的界線:“你站在裏面就行。”丘平怒道:“看不起人呢。”女生撲哧笑了出來。
雷狗始終不說話,對誰上場毫不關心。丘平無意間瞥了一眼,正好看見雷狗和嘎樂目光相遇,眼中鬥志乍現。丘平心一凜:這兩人幹上了,來真的!
嘎樂的球拍輕輕碰他屁股,“別走神,專注!”
球高高飛起,清脆的拍球聲響徹體育館。丘平能看出球的走向,無奈腳步細碎混亂,又不會發力,被打得人仰馬翻,幾乎都在地板滾着。但他有一好處,輸球不輸氣,滾完了很快能站起來。沒多久竟能接住一些球了。嘎樂贊許道:“學得挺快。”
“那還用說?”丘平被嘎樂認同,尾巴都要翹起來了。
第一局不出所料輸得挺慘,他們只得了5分。嘎樂無論技術還是力量,跟雷狗都有差距,即使沒有丘平拖後腿,也絕無勝算。女生對丘平道:“要不咱倆換換,你跟雷子搭?”丘平還沒發表意見,嘎樂就同意道:“行。丘平你去對面。”
丘平懷着被遺棄的心情,小狗一樣走到對面。走近雷狗,丘平越發心怯,剛才那局被雷狗打得滿地打滾,在他心目中雷狗高大無比,全身罩着金剛不壞的盔甲。雷狗也不說話,越發像個古代雕像。丘平尴尬地綻開一個笑容:“嗨,我第一次握球拍,您別見怪。”雷狗只是冷淡地點了點頭。
丘平硬着頭皮轉過身,對面的嘎樂和女生已經擺好架勢。球飛起,丘平渾身肌肉都緊張起來,打得更是笨拙,雖然牢記不要擋雷狗的路,可好幾次差點跟他撞一起。對面這一對則打得得心應手,女生比蒙古大汗機靈細膩,與嘎樂球路相配,威力倍增;而且他們沒心理負擔,一個個球直殺向丘平,丘平感到自己是一只陀螺,鞭子抽過來,他就徒勞地轉着圈,無休無止,累得快吐了。
嘎樂那對領先了幾分,兩人笑得春花纏爛,擊掌慶祝。丘平眼望雷狗,希望得到點隊友的激勵,卻見雷狗依然冷着臉,一邊點着邊線一邊說,“你守着這幾個點,其他的不用管。”
丘平傻愣愣地點頭,果真不再亂跑。只聽球鞋摩擦聲、拍球清脆的聲音,以及偶爾随着殺球發出的低喊,丘平感覺被雷狗包裹着,四處都是雷狗的身影和聲息。分數追回來了,嘎樂兩人依然打不過雷狗,球勢基本控制在他手裏。
丘平明白了雷狗的用意,就是把他關在小角落,免得他礙手礙腳。要是他能自覺走出場外就更好了。丘平大感挫敗,此時嘎樂躍起跳殺,球直飛向丘平,雷狗喊道:“躲開!”丘平意氣用事,不但不躲,還橫拍想要接住這記扣殺,豈知球速極快,他沒來得及擡拍,球便結結實實打在胸膛上。丘平驟然吞了只麻雀似的,胸口一悶。
一般人以為羽毛球輕而無害,但高手能用球擊穿薄板,速度堪比F1賽車。丘平誇張地“哎喲”一聲,直接坐地板上。嘎樂跑到網前道:“你沒事吧?”
丘平粘在地板上說:“我被射中了,來聽我遺言。”
他早就不想打了,乘機耍賴。嘎樂笑道:“別丢人現眼,快站起來。”
一只手伸到他跟前,丘平擡頭看,是寡言少語的雷狗。他搭着雷狗的手,一邊站起,一邊揉着胸套近乎道:“肋骨差點被打折了,早知該躲遠點,把這球讓給高手。”丘平自問人見人愛,特別招人親近,一般只要說兩句好聽的話,對方便會把他當朋友。豈知雷狗只是目無表情道:“搽點紅花油,兩天就好。”
丘平的胸口又被錘了一下。
作者有話說:
抱歉今天更晚了,一白天都有事。
這章寫羽毛球,聽說吳磊在新劇演羽毛球高手,就找了cut看看。哎,導演完全不會拍羽毛球賽,慢鏡頭,誇張音效和表情,偶像劇不管拍個打架、男女相遇、商戰,全都是這拍法。劇組去看看真實的羽毛球賽吧,速度、節奏、動作的舒展和配合,這才是體育運動的張力。
但有個好處,國産劇的帥男主終于不打籃球了,實際上籃球運動員要求身高和肌肉,很容易比例奇怪,羽毛球運動員就看起來舒服得多。大部分練得好的都有勻稱肌肉,可以看看最近全英賽冠軍李詩沛的脫衣慶祝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