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進門之後，豁然開朗。
房屋庭院的空間格外開闊，清水紅磚和玉白花崗岩色彩對比濃烈又格外和諧，與長渦島其他庭院的精致繁複相反，顯得舒朗而開闊。
阿諾飛撲過來牽住辛渺的手：“辛姐姐，我來給你看我畫的畫。”
他的衣服上和手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沾着五顏六色的顏料，歡快得像一頭小馬駒，拉着辛渺上臺階從庭院走進屋內，舉着自己畫的畫給她看。
辛渺三分注意在阿諾，剩下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房間內。
她從未見過這樣空曠的客廳。
空空蕩蕩，一件家具都沒有，沒有電視，沒有沙發，只有一張桌子和椅子，桌子上也是一片素淨空白。
都說一個家能夠看出主人的性情，這樣的家，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阿諾自己占了一塊地盤，用樹葉勸了起來，亂七八糟的擺着顏料水彩和白紙。
他舉着畫，墊腳放在辛渺面前，等着誇獎。
畫的是長渦島，藍色的海和碧綠的島，讓辛渺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第一眼看到長渦島的樣子。
她熱情的稱贊：“好看，你要不要拿回去給媽媽看，她還要你回去吃飯。”
阿諾一拍腦袋，拿着畫紙蹦蹦跳跳出門：“那我走啦！吃完飯就過來，哥哥姐姐再見。”
辛渺沒有跟他一起出門，而是留下了。
她觀察了一下四周，很謹慎地問：“盛先生，你們家……還沒裝修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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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盛眠谷。”他糾正了一下，“裝修好了。”
“這是監獄風？”辛渺不小心咬到舌頭，“不是，我的意思是——這是簡約風嗎？”
盛眠谷略略沉默，想要解釋清楚，恐怕要說很多很多的話。
算了，那就簡約風吧，
只不過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辛渺就恍然大悟一樣點頭：“我想起來了，這應該是一種極簡生活的體現吧，其實仔細看……也很不錯啊。”
她努力地搜刮這肚子裏的話：“就……很幹淨，很整潔，很清新。”
辛渺悄悄望了一眼，發現盛眠谷的唇角似乎微微勾起，又好像是錯覺。
看來是誇對了！
客廳只有一張椅子，和唯一的桌子配套，盛眠谷單手拎到了辛渺面前：“坐。”
辛渺實在不好意思坐，她客氣的把椅子轉了個方向：“沒關系，你坐就好。”
盛眠谷并不想進行這樣來來回回的推辭，幹脆把椅子放回一邊，兩個人一起站着。
他身高大概有一米八五，比辛渺高了一頭。
看起來是很冷淡的人，話也很少，但是辛渺說話的時候，他會下意識微微低頭，讓耳朵離她更近一點，溫柔的無聲而低調。
他們兩個最終坐在了客廳外面的臺階上。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但是高大濃密的榕樹遮擋了一部分陽光，只剩下一些從樹葉的間隙中穿過，在地上投射出小小的金黃斑點。
有些安逸和舒适。
辛渺有一搭沒一搭地跟盛眠谷聊天。
“盛先生，你一個人住嗎？”
“是。”
“這種極簡風的話……你晚上需要睡在地板上嗎？”
“有一張床。”
“那你今天吃的什麽？”
“沒吃。”
“為什麽沒吃？”
“一天一頓，沒到時間。”
……
幼稚無聊的對話，有人願意陪着，就可以很愉快的進行。
只是——好懶的人，好奇特的生活規律。
辛渺忍不住笑了。
她看到一只小螞蟻從腳邊路過，專注的看着它爬進了土裏，再一擡頭，發現盛眠谷已經眯着眼靠在門上睡着了，長腿懶懶散散的搭在下面的臺階，把臺階都顯得小了起來。
他的眼皮薄薄的，張開的時候是丹鳳眼，看起來有些清冷，閉上眼就就顯得可愛多了，嘴唇也是薄薄的，陽光透過樹葉灑在臉上，随着時間一點點移走，打上一層陰影。
特別是有一瞬間，上半張臉被樹影覆蓋，嘴唇和下巴卻閃着金色的陽光，有種動漫裏的既視感。
太陽西斜，盛眠谷睜開眼睛，打算去吃飯，可是辛渺居然還坐在他身邊，托着下巴眼睛一閃一閃地看着他。
盛眠谷：……
“老板娘讓阿諾在家寫作業，他就不能過來玩兒。”辛渺笑眯眯，“你終于醒了，走，我們去吃飯。”
盛眠谷的泡面顯然拿不出手，他無聲的點點頭。
辛渺走了兩步，回頭，發現盛眠谷沒有跟上，又蹬蹬噔跑回來：“怎麽了？”
盛眠谷往旁側邁了兩步，在院子裏接了一盆水，他腿長手長，做這樣的事情肢體也很漂亮。
辛渺跟了過去。
熱水和涼水兌在一起，盛眠谷伸手試了試水溫，指了指盆子：“你手上有顏料，先泡一會兒熱水。”
辛渺低頭一看，才發現手上早就沾上了一些亂七八糟的顏料，是剛剛阿諾拉她的時候沾上去的，之間有點久了，好像已經完全的黏在了皮膚上。
她彎腰伸手在盆子裏。
玉白的手在水裏很漂亮，柔軟白嫩，指如蔥根，手如玉筍，指甲上是淡淡的富有光澤的粉色，微微透明，手背上亂七八糟的顏料都變成了一種奇特的很富有美感的裝飾。
“好了嗎？”辛渺側過頭去看，發現盛眠谷認真地盯着水盆，漆黑的瞳孔能夠清澈的倒映出面前的事物，眼眸深邃。
她在心裏感嘆，盛先生真是好認真的人。
過了一會兒，盛眠谷點頭：“可以了。”
他打開水龍頭，沁涼的水落下來，辛渺用力搓了搓手，使勁的想要把顏料去除掉。
下一秒，盛眠谷指尖微微按在了她的手上，一觸即分，止住了她的動作：“不要這麽用力。”
他的聲音還帶着一點點剛睡醒的慵懶，從水龍頭留下來的涼水，和他剛剛指尖的溫熱觸感截然不同。
“我……”辛渺破天荒有些窘迫。
她一向是自來熟，也是厚臉皮，很少覺得尴尬，然而此時此刻，她卻忍不住有些瑟縮的微微蜷起了手指，耳根隐隐泛紅。
盛眠谷一向懶得說話，幹脆直接動作，拿了一塊毛巾，握住她的手腕，一點一點慢慢的把她手背上的顏料一點點擦掉。
他很專心。
毛巾擦拭手背的時候一點不疼，有點癢癢的，像被小貓輕輕地舔舐，被盛眠谷的手指接觸到的地方微微發熱。
辛渺整個人都被籠罩在他的身側，臉距離他的肩膀很近，不小心聞到了他身上清新的味道。
有點好聞。
一直到盛眠谷倒掉水率先出門，辛渺才後知後覺跟了上去。
從家裏出來後，盛眠谷帶她去小島西邊的一家小餐館。
門口的牌子看起來有些年頭，但是店裏卻很幹淨，沒有油膩膩的視感。
喻懷澤要了一碗豬腳面，辛渺也舉手要這個，端上來之後果然好吃，湯汁金紅，豬腳嫩滑，就連面也很有勁道。
老板還給他們每個人的碗裏多放了一個肉丸，香甜可口。
辛渺好奇：“謝謝老板，肉丸是每個顧客都有的嗎？”
老板開懷大笑：“那可不是，小夥子是我的老顧客啦，每天都來捧場，我免費贈送你們的。”
等老板去後廚，辛渺追問：“你真的每天都來這家面館嗎？”
她有點不可思議。
盛眠谷無聲的點頭。
“是因為離家近？味道好？”辛渺猜測，“還說說幹淨？跟老板熟悉？”
都不是。
盛眠谷回答：“因為人少。”
在這個小島，每天都會來數不清的游客，特別是小島東邊碼頭附近的商業街，總是人來人往。
這家面館位置偏一些，在長渦島的西側不起眼的地方，游客少，來的多是當地人。
辛渺輕而易舉就接受了這個解釋，發生在盛先生身上完全沒有絲毫違和感。
只是看到碗裏的肉丸，她做賊一樣低聲偷笑：“那可不能讓老板聽到。”
真的太紮心了。
吃完飯，兩個人一起肩并肩從海岸邊回來。
太陽已經跳躍進了地平線以下，正剩下一點點餘晖在天際灑出金黃燦爛。
夜晚的海安靜遼闊，兩個人在海岸邊吹着風，即使一句話不說，也依舊有平靜而安谧。
盡管今天才知道盛眠谷的名字，但辛渺已經下意識把他當成了自己人。
人和人的相遇，也許是由命運決定的。
有的人見他第一面，就覺得像已經交了十年的朋友。在盛眠谷身邊，時間總是過得緩慢悠長。
辛渺在門口跟他告別：“再見！”
她現在已經徹底沒了早上送朋友離開時的傷感，重新恢複了滿滿的活力。她似乎有話想說，又一直欲言又止。
盛眠谷停下腳步：“明天——”
辛渺眼睛亮了起來：“明天我還能去你家做客嗎？南姨早上會熬花生奶，我可以帶給你。”
盛眠谷把話說完：“我要暫時離開長渦島。”
沉重的打擊。
又是離開。
辛渺眼睛裏的小火苗熄滅了，有一點點垂頭喪氣的發蔫：“沒關系，等你回來我可以再來拜訪你。”
她努力笑起來：“今天過得很開心，有緣再見！”
但是她還沒走幾步，就被叫住了。
“等等。”身後清冽的聲音響起。
辛渺轉過身。
盛眠谷的身後，最後一點餘晖即将消失，海天相交，白鷺在空中點水飛過。這樣奪目的畫面，在他身後都顯得無比和諧和合理。
“辛渺。”盛眠谷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明天，你想跟我一起去延城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