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 113 章
暑假的到來意味着今年的高考終于到了最後的備考階段，方富強全力備考，向印刷廠請了長假期，打算用這半個多月的時間，複習一遍這年翻看的高考資料，鞏固學到的知識點。
他沒打算回村複習，在村裏去一趟泊山鎮不方便，有時候急需要的東西還要跑趟鎮上來買。于是他決定，搬來鎮上住。
只是……
去舅舅舅媽家住總歸是不合适的。
留在印刷廠的員工宿舍，人多口雜，也不是個适合複習的好去處。思來想去，方富強還是沒下定好決心是留在鎮上，或是回家。
這天傍晚，他來到方應禮家裏吃晚飯，同樣過來吃飯的人還有方書朋。吃飯期間，他向兩人傾訴了這事，方書朋一聽，便說去他租的房子裏住。
方書朋說白天他們工作，晚上才回來，家裏客廳有電燈，方富強複習到半夜都不會吵到他睡覺，而且還可以跟他作伴，相互照應。
兩人一拍即合，方富強很是感激，次日就簡單收拾了行李搬去方書朋租的房間裏，确定了下來。
他們都是不會做飯的家夥，方應禮提議可以到他家來吃飯，不過是煮飯的時候多加一杯大米，吃不了他多少錢。
這件事決定下來之後，時間轉眼來到七月七號，高考來了。
連續考試三天。
考試科目分別為語文、數學、外語和政治，理科的話加考物理和化學。
方富強報考的是農業機械化工程學，考試那天，他提前一天去到岐江縣住進縣城的旅社裏。考試地點在岐江縣唯一的高中學校裏面。
全縣參加考試的人不多，方富強的父母都在村裏沒來接送人，結束考試那天，方應禮和方書朋兩人過來，在考場外面等着。
時間一到，鈴聲一響，幾分鐘後，陸陸續續的有人從裏面出來了。
在幾十個人裏面，很快就找到了方富強。
方富強這三天時間所有精力都放在了高考上面，出來時，下巴都長出胡茬子了，在看到他們兩人，呆愣在原地好幾秒。
“這是考傻了嗎？怎麽沒有任何的反應啊。”方書朋上前幾步，抓着他的手往外面拖着走，一邊用眼神盯着他看，“诶，快回神過來。”
方富強踉跄了一下：“你……你們怎麽來了？”
方應禮笑說：“來接你啊。”
“今天是周五啊，你們不用上班？”方富強問。
“用，不過下午沒什麽事，我們就請出勤條出來了。”方書朋跟他解釋。
“考試順利？”方應禮問他。
方富強脫口而出：“考得還行，壓中了好幾道題……”
他瞪大眼睛。
“所以你們是專門請了出勤條來接我的？”他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
方書朋和方應禮兩人都笑了。
為了慶祝他考試結束，他們退了旅社的房，去了粵聚樓好好地搓了一頓。方書朋沒了約束，後面還點了酒，和方富強兩人喝得醉醺醺的。
方應禮一個頭兩個大，左右拉扯着他們，宛若辛勞的老父親，拖家帶口地将兩人帶上了回家的班車。
颠簸的路上，兩人總算是清醒了些，不至于到家裏六親不認，連自家鑰匙在哪裏都摸不到。
将他們倆安全送回了家，方應禮輕笑着徒步往回走。
去到店裏接周慧岚。
一直到月底，高考成績出來，方富強成功考中省城一所大學，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方富強家在村裏宴請親朋好友。
其中方應禮他們自然也收到了邀請。
幾個在鎮上的人同時約好時間回村參加宴席，宴席擺在村委處外面的空地，足足擺了十幾桌，全村的人，大部分都過來了。
畢竟方富強是他們村裏唯一參加高考，還高考成功的大學生，村委主任激動之情不亞于方富強的父母。之前出來了個方應禮，成為了農業指導員，他就感慨這村裏風水好起來，現在又多出來一個方富強，這風水可不就是越來越好。
在見到方應禮也出席，村委主任欣慰地拍了拍他們這幾個年輕人，跟他們聊了好些話。
其他人看在眼裏，都是又羨慕又嫉妒。
要是他們在鎮上有個體面的工作，村委主任肯定也能對他們刮目相看。
“富強這小子厲害啊，竟是被他考中了。”
“我們是小學同學，以前就覺得這小子讀書好，果然是能考中大學的人。”
“不過聽說他報考的是農業機械化，這是什麽專業？”
“是做農業機械的，做拖拉機的。”
“嘶——那不是很厲害？？？”
“這麽說的話，他是不是比方應禮還要厲害多了，方應禮都沒資格參加高考呢。”
“方應禮怎麽能跟他比，他才小學畢業，能當什麽農業指導員純粹就是靠關系，要不是謝專員，你以為他還能當什麽指導員嗎？”
“說的也是……”
“是個屁，應禮也是你們能說的？”
突然，人群裏多出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議論中的人紛紛回頭望去，就看到了今天的主人公——方富強，一臉鐵青色的看着他們。
方富強眼睛銳利地從他們身上掃過：“應禮是怎麽樣的人我比你們更清楚，這次要不是應禮幫忙給我選高考複習資料，一起讨論問題，我就不可能這麽順利地考上大學，要是你們，你們覺得自己有能力像應禮這樣，勝任一個分局的農業指導員嗎？”
“……是啊，我家的田出問題就是應禮給幫忙看好的。”話音未落，有人在旁邊附和。
“我家的田也是方應禮看的。”
周圍七嘴八舌地響起各種聲音，一下子把那幾個貶低方應禮的人，說得臉漲得通紅，最後連宴席都沒吃，匆匆忙地跑了。
沒有這些人在，其他人立馬轉移話題的來恭喜方富強考上了大學。
方富強興趣缺缺地和他們說了幾句，找了個借口離開，沒走幾步，就看到了坐在一堆熟人裏微笑聊着天的方應禮。
和方應禮坐一桌的，有方大力、方二伯這些人，他們對方應禮的能力知根知底，并沒有因為那些人在背後說閑話而生氣。
“你也別氣了，今天你才是主人公，理他們做什麽。”方應禮拍拍旁邊的空位。
方富強坐到空位上，重振精神地問：“你們剛在聊什麽？”
“在聊果樹苗。”方應禮道，“讨論怎麽施肥比較好，正常來說是一年施肥五六次，分在花芽、壯花、保果、壯果以及秋梢，不過今年樹苗還沒到結果，我們打算減少兩次施肥數量。”
至于減在哪裏，簡直是不言而喻。只是方應禮不能保證，這樣的減少施肥會不會對來年的花果期有沒有影響。
明年應該是能結少量果子，但這果子還達不到被收購的質量标準。之前方應禮就跟他們說過，明年的果子不要留着，要留也只留少部分給自家人吃，盡量減少養分被結果期的果子吸收，盡可能地讓果樹成長。
果樹的成長很重要，這代表着後續的産量和質量，方應禮是不打算留的。
倒是方大力和方二伯都想要留一點，舍不得結出來的果子全都摘掉了。方應禮知道他們的想法，沒有勸說，但他們要是想要留果，今年到明年的春分，這施肥量就不能減少。
聞言，方富強道：“這果樹管理還挺難的，光是聽這些就令人頭疼。”
“其實不難，就是麻煩了點。”方應禮笑笑，“主要是後面的殺蟲農藥不能少，一減少農藥使用，荔枝很容易長蚧類和螨類這些幼蟲。”
若是荔枝長了蟲，就賣不出價錢了。
或者有的人覺得就在蒂口上長點蟲沒多大問題，之前村裏種植荔枝的人家，有時候賣的荔枝出現了蟲子，依舊還是有人買。還有的人會為了便宜，專門買這種帶了蟲子的荔枝，算下來能比正常沒蟲子的荔枝便宜一倍的價格。
但方應禮本能地排斥這種蛋白質。
也不提倡方大力和方二伯他們種出來的荔枝裏會出現這樣的蛋白質。
他的話沒人反駁，而是将他的話記了下來，打算按照方應禮給他們的施肥施農藥的方子，根據不同時期安排起來。
這種事不能着急地來，接下來差不多十幾分鐘，方應禮主動結束了話題，吃席開始了，一道道帶着家常菜味道的菜肴端上桌。
作為宴席，這菜式按照八菜一湯的規格上菜，雖都是尋常的菜式，可算下來，十幾桌花的錢也不少。
村裏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這麽熱鬧的宴席了。
期間，村委主任代表全村公社的人發表言論，大誇特誇了方富強的勤學勤勉，又贊揚了方富強父母對他高考的支持，使得他們村，現在也多出來個有文化的大學生。一口一口“同志”地喊着，将在場所有人的熱情都調動了起來。
他的發表一結束，當即響起熱烈的掌聲。
接着就是方富強的開場白發言，方富強的話就簡單了不少，感謝了所有感謝的人之後，在衆目睽睽之下，他另外感謝了方應禮。
村裏很多人還不明白為什麽要單獨拎出來一個方應禮。
于是，在他的解釋下，他們很快發現，這個方應禮跟他們認識的方應禮是同一個人嗎？為什麽一個只有小學學歷的人，可以指導一名高中畢業的高材生？為什麽一個小學學歷的人，比要參加高考的人更加清楚哪些複習資料的重要性？
恍然間，他們才認真地想了起來，為什麽方應禮可以勝任農業指導員？似乎在他去鎮上工作後，很多人對他的事情都不是很了解。
但村裏是藏不住秘密的，沒有人從外面聽到方應禮任何不好的負面消息，似乎……似乎他在糧食局裏混得風聲水起，名聲越來越響了。
只要有村裏人去到泊山鎮，随便去哪個生産隊裏打聽方應禮，得到的都是一面倒的敬重欽佩，所以這些都是真的？
就在大家急忙忙地在衆多席面上找尋方應禮的身影，猛然看到那個被重點關注的人，在低着頭，若無其事地吃着東西……
前後左右的人都在動，落在身上的視線越來越多。
“唉，我都讓他不要提我了。”方應禮有點苦惱，他沒覺得自己在這件事上幫了忙。
周圍所有人的視線都往他們這邊的方向看過來，方書朋激動地搓着手：“哥，你這是要出名了！”
方應禮：……
這名，誰要啊。
早知道，他就千叮囑萬叮囑地拉着方富強，讓他不要在開場白裏出現他的名字了，現在倒好，席面是吃不下去了。
他遺憾地放下筷子，虛虛地朝着周圍對他示好的、打量的、探究的各種眼光中，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吃席結束。
方應禮被人給圍了。
“應禮，你也太厲害了，連讀書人都可以指導。”
“你是不是也要參加高考啊？”
“話說我也想要參加明年的高考了，應禮你能不能跟我說說哪些高考資料比較好啊，我都不知道買什麽資料來複習。”
“應禮同志，你今天有空嗎，我想請你去我家喝杯茶……”
“應禮……”
方富強等人都被攔截在了外面，看到這樣的場景瞬間人都驚呆了。
還是方大力眼力足，一下子就看到了方應禮那滿臉無可奈何的萎靡表情，冷厲着臉将人群撥開。
“诶，別推我……”被推開的人喊了聲，話沒說完，就看到了後面陰沉着臉的方大力，當即咯噔地吓了一大跳。
方大力作為生産隊隊長，村裏很多人都怵他。
人群散開，給他留出來了一條道路。
方大力無視其他人，對着方應禮道：“跟我走，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方應禮無聲地感激看向他。
好兄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