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美人

美人

到了參加相國府宴請的這一日,容汐起得極早。

她今日要穿的衣裳、佩戴的簪釵首飾、璎珞、繡鞋,早在昨日就已準備好,依次擺得妥帖。

竹影端着特地吩咐廚房炖的一盅百合雪蛤湯走進房內,輕手輕腳盛出一碗,遞給容汐,“主子,按您的吩咐,少放糖、加了梨汁炖了一個時辰。”

“好,我吃一碗就夠了,餘下的你和花照分了吃吧。”容汐接過玉白瓷的碗,用勺子舀着慢慢吃着。

這碗百合雪蛤湯,是容汐一貫吃來養顏輕膚的。

原本山莊內并沒有雪蛤,是戚雲霄知道容汐向來嬌貴,專程派人去王城裏買回來給容汐吃的。

這份偏袒,三王子府的下人們早已習慣了。

用了養顏甜湯當早膳後,容汐坐在銅鏡前梳妝打扮。

今天有重要場合,容汐沒讓侍女伺候上妝。

伧國地處內陸的東南方,物産富饒、百姓安樂,女子們時興用妝品堆砌出富貴靡麗之貌。尤其愛畫挑尾眉、櫻桃唇,使美貌增添一分豔麗。

容汐長相出挑明豔,畫伧國女子的妝容自然是合适的,也極美。

但她今日顯然不準備作那樣的妝扮。

蔥白似的芊芊素手執着妝品,傅粉薄施、黛眉輕掃,再往下,輕點朱唇淺嫣紅。

簡單妝點好後,美人僅是在容顏上添重了些顏色,看似無妝卻實則有妝。仿若清晨帶着幾點露珠的荷花,嬌嫩又鮮活。

在伧國的這幾年,容汐為了融入他國,在打扮上一直是入鄉随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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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她忽然換了種面妝,竹影和花照看得驚豔不已。

其實她畫的也并非是周國盛行的面妝。

只是因為有人喜歡她“天然去雕飾”而已。

容汐看着銅鏡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彎起唇角露了個淺笑。

霎時,連桌面的瓷瓶中新插的紅梅都失了顏色。

另一頭,戚雲霄按着平常時辰起的身,梳洗換衣一切妥當後在山莊前廳等着容汐一同出門。

半個時辰前他就派了人去問,得知容汐早就起了,算一算時間以為應當差不多。

卻沒想到左等不來,右等不來,侍女上的茶水都喝盡了兩杯,容汐還是一點來的跡象都沒有。

戚雲霄等得無趣了,正要再派人去催一催,一擡眼就被遠處美景伴着美人的景象吸引了視線。

盡管隔得遠,看不真切面龐,但是美人如玉、娉婷而來,身姿與氣質仍是難以掩蓋。

她梳着溫婉的垂髻,身穿朱紅曲裾,外披鑲了白狐毛的純白色錦帛鬥篷,集極盡的豔與極盡的純于一身,卻能将二者融合得渾然一體又各顯其美。

不是第一美人容汐,又有誰能撐得出這般?

待容汐走近了,戚雲霄看清她的臉後,等人的不快霎時煙消雲散。

他挑眉笑道:“今天打扮得極美。好像又回到了四年前,本殿救了你的那一天。”

“殿下說笑了。”容汐款款行禮,“當時遭奸人所騙,狼狽不已。而如今,我能有這般榮華,都是全憑殿下的恩德。”

容汐一句話,抨擊了紀廷昀,又說了戚雲霄好話。令戚雲霄因為容汐盛裝去相國府的那點吃味頓時消散。

他欣賞了美人一番後,不滿問道:“怎麽不見你帶昭昭出來,今兒不帶她一同去?”

帶昭昭去,好給紀廷昀添堵。

容汐搖頭道:“殿下,昭昭還小,這天寒地凍的,宴飲又吵鬧,還是不帶她去了。”

還有一個原因,則是容汐也沒把握能瞞得住紀廷昀多久。在此之前,還是盡量少讓昭昭出現在他跟前的好。

“也是。”戚雲霄反正無可無不可,就沒再過問,轉臉吩咐侍衛卸馬出發了。

此次出訪周國,容汐的身份不僅是伧國使臣,也是與戚雲霄關系非同一般的女伴。

因此像去往王宮、去往相國府這樣的出行,容汐都是與戚雲霄同乘一輛馬車的。

雖然戚雲霄貴為王子,但容汐與他相交幾年,又共謀大業,對與他近距離接觸早就習以為常。

但今天戚雲霄卻有點一反常态。

他頻頻看向容汐,卻又不全是因為美色所誘。

容汐心中想着事,看見了也裝作沒看見,眼觀鼻鼻觀心地規規矩矩坐着。

直到戚雲霄再也忍不住了,嘆口氣後,開口道:“紀廷昀老謀深算,縱使你聰明,也要謹慎些,別被他給騙了。”

容汐溫聲道:“殿下,我知道的。”

“你不知道。”戚雲霄難得一見地失了态,聲音也不似方才沉穩,“這種背信棄義掙來權力地位之人,尤其是男人,他的情情愛愛比紙還薄,別因為他甘心受了一場刑就以為他多誠心……你逢場作戲,要記得分寸,別當了真。”

戚雲霄從前以為,為了王位和江山,利用心儀的女人設美人計沒什麽大不了。

可事到臨頭,心裏的慌亂攪得他難以平靜。

雖然不管怎麽看,容汐也不可能再次愛上隔着深仇大恨的紀廷昀。

可戚雲霄對容汐動了真心後,即使是萬裏挑一的可能,也讓他放不下心來。

容汐面上認真應下戚雲霄的話,心裏則覺得好笑。

紀廷昀是虛情假意。

她從沒懷疑過他的真心,但他确實一邊對她好,一邊毫不手軟地傷害她的家人。

在紀廷昀眼中,權力和地位都比她更重要。

而三王子戚雲霄,不也同樣是更看重權力的人麽。

她當然知道戚雲霄的心思。可即使他對自己動了情,還是選擇用她去換取利益。

他們二人沒什麽分別,這世間很多人很多事也都一樣。

容汐透過馬車窗柩的縫隙看向道路兩旁的樹林及溪流,目光如水,心中也平靜無波。

她如今不再是那個天真的小公主,她什麽都懂,并且什麽都不在乎。

她之所以茍活至今,所求無非是,就算殺不了惡鬼,哪怕拼盡全力,也要咬下惡鬼的一塊肉。

不能簡單地就放過他們,紀廷昀、周穹,還有一同篡位、殺盡容家人的那些奸臣。

容汐袖中的手漸漸攥緊。

馬車進了城門後,沿着主道行進一炷香的時間,再駛入向王城東去的副道,沒走多遠,就來到了相國府門前。

從山莊到王城的路程要走上整整一日,冬天白日短,此時已近天黑。

相國府占地廣闊,府前正門的院牆就橫跨十幾丈。

為迎接伧國貴客,牆檐下三步一盞燈,将相國府附近映照得燈火通明。

紀廷昀派去城門迎接的人早就回來報了信,此時相國府正門前,以紀廷昀為首,站了不少官員迎接。

容汐從馬車上被扶下來時,擡頭看了一眼。

盡管門前等候的人衆多,身高腿長一身墨黑大氅的紀廷昀也是一如往昔的奪目出衆。

她看向他時,與紀廷昀看她的目光直直相接。

暖色的燈火朦胧,照得人的目光也柔和了許多。好像幾日前黑暗中的冷言相向只不過是一場幻影。

紀廷昀看了容汐後,目光移到戚雲霄牽扶着容汐的手上,冷冷一瞥并沒長留,仿佛看到污穢一般。

收回目光後,他邁步迎向常駐他夢中的人。

兩班人和氣相接,少不了說一番客套話。

然後戚雲霄等人在周國官員的陪同下走進了相國府。

進門後一路走過,見府內山石珍草、樓臺壯闊,戚雲霄笑道:“我聽聞紀相國還未娶妻,相國府如此富麗廣闊,合該娶個女主人回來打理打理。”

紀廷昀和容汐的過往,現在周國滿朝無人不知。也都能看出來現在容汐歸順了戚雲霄。

這三個人之間關系複雜,偏偏又一個都惹不得,于是關于他們的事都成了禁忌,沒人敢多議論。

戚雲霄說了這話後,原本還在說話的人都停了下來,場面一時陷入詭異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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