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哥哥知道羅斯托夫事件嗎?”娜塔莎突然問道。
“嗯。”
“那件事之後?伊萬·彼得給我找了十五個世界最頂級的心理?學家?和哲學家?想要治療我……對了, 伊萬·彼得你還有印象吧?”
“當然。”
“我們的父親的得意門生?,他最出色的學生?,誰知道他後來能去做了總統——克格勃也算是?臉上有光了, 竟然出了一個總統。”
“嗯。”
“這位總統先生?找了十五個心理學家和哲學家?給?我, 結果你猜怎麽着?”娜塔莎嗤笑一聲,“呵呵,他們想讓做我的學生——你說好笑吧, 他們都還不如我!”
“哥哥也比他們厲害多了。”
費奧多爾挑了挑眉, 而後?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眼前劃過?了一絲深思。
聰明人之間的對話?就是?無需太多贅述。
娜塔莎懶洋洋的聲音說:“這個世界的文化?水平真?的爛爆了, 哲學、心理?學、政治學、歷史學、文學、藝術……統統爛爆了。”
娜塔莎嘲笑這個世界。
“這一點也不奇怪。”
“因為——”
“那些本該去寫書的人, 都去打架了。”
“那些本該去思考這個世界的人,沒?有出現。”
“那些本該引領國家?和社會變革的先進思想, 全都沒?有。”
“伊壁鸠魯, 沒?有。修昔底德沒?有。拉斐爾,沒?有。”
“羅素, 黑格爾,笛卡爾,統統都不存在。”
“莎士比亞, 他該去寫書!寫戲劇!去成為英語文學的宙斯!……做什麽‘戰場暴君’!?”
“伏爾泰,他該是?歐洲的良心, 用他的思想去引導法國,讓法國去引領歐洲,讓思想發生?革命!”
“以前被哥哥你殺死?的格林兄弟——他們應該寫出來全世界孩子們的童年,而不是?成為【殲滅】的制造者——太荒謬了!”
“歌德——他最可笑了!他的《浮士德》應該是?令世界膜拜, 而不是?讓世人聞之色變——什麽人類的惡,哈哈哈哈!!”
“還有馬塞爾·普魯斯特, 他也去打架了,哈哈哈哈——我還在戰場上碰到過?他——哈哈哈哈哈!!!”
“我想想,還有什麽……”
“還有,”
“娜塔莎·羅斯托娃,應該是?天真?無邪、活潑熱烈的貴族家?的女孩兒,卻在現實裏被人綁走去做人體實驗……安娜·卡列尼娜,本該是?那樣熱情如火、對生?命真?誠、對自我堅持、讓世界為之震撼的女性?,卻成了一個可悲又短命的人造人,生?命之火未曾燃放就被澆滅。”
“——你說可不可笑?”
娜塔莎好似瘋言瘋語一樣說着沒?人能懂的話?。費奧多爾目光深邃,微笑的表情很好的隐藏了他眼底的銳意。
一個好似在随便說着,一個好似在随便聽着。
娜塔莎笑出了眼淚,她抹抹眼角:“倒是?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窮困潦倒,身患癫痫,被流放西西伯利亞……但無論怎麽樣,他都有一個米哈伊爾哥哥,還有一座‘死?屋’。”
“……米什卡?”費奧多爾挑挑眉,第一次在娜塔莎說話?時搭了話?。
“對哦,米什卡哥哥。”娜塔莎在沙發上歡快似的晃晃小腿。
費奧多爾沒?再說話?,他露出微笑的表情表現出聆聽的姿态。
娜塔莎手肘支在沙發扶手條上,無聊地轉過?頭來。
她停頓了少傾,卻沒?有再提那個話?題。
她開口?淡淡地道:
“構建人格這種事情我不是?沒?做過?……但那又如何,後?來的我又什麽都沒?有了。”
“又一次的,什麽都沒?有了。所以做這些的意義是?什麽呢?人的起跑線是?出生?,終點線是?死?亡。所有人都會死?,那麽過?程有什麽意義呢?……哈。”
“要對這個世界做出反應真?的好累啊……累到我不甚至在思考,我一定要有‘我’嗎?”
“如果說現在的我是?出生?時純澈無物的嬰兒,那我真?的有長大的一天嗎?”
她的聲音裏沒?有了多少期待的心情。
費奧多爾輕聲問她,好似怕吓到她一樣:“有很多次嗎?”
“大概像是?神一樣。”娜塔莎對着自己冷嘲一聲,“聖靈,聖子,聖父……神說,‘與我同行’,于是?死?去的人從地獄中?歸來,作為溫順的羔羊依偎在主的身旁。啊,我已?經成神。”①說着如此狂妄的話?,她的聲音平靜無波。
“哥哥,你呢?你想做什麽?”
費奧多爾動了動眼眸,他聽到娜塔莎問他想做什麽——這很令人驚訝。
娜塔莎對世界缺少參與的主動性?,對萬事都持以無所謂的态度。
——殺人?不太喜歡。
——救人?一定要嗎?
大概就是?這樣。
娜塔莎竟然問他想做什麽,這證明,她對這個世界開始有了參與度,她開始關心這個世界裏的人的想法。
她對這個世界有了好奇心。
“消滅罪惡。”費奧多爾說。
“……唔。”娜塔莎不置可否。
“異能就是?罪惡本身——娜塔莎覺得呢?”費奧多爾反問。
“……我記得有一名生?物學家?說,在生?物漫長的演化?過?程中?如果發展出了足以殺死?同伴的致命武器,那麽為了生?存下去,就必然會發展出另外一種足以阻止它危害族群的社會禁忌。②在人類社會中?,它叫道德。但如果有一天,有一種武器發展的速度之快超過?了人體基因的進化?……人類的基因中?也就沒?有與之相匹配的禁忌,這種武器就足以摧毀這個社會。”
娜塔莎說完,看着費奧多爾,聲音清晰地說道:“異能,的确就是?這樣的存在。”
一個以異能力衡量國家?排名的世界,一個靠對比人口?基數占極少數的異能者決定國家?話?語權的世界——多麽畸形的存在。
政府不再是?權威,異能者的戰争動辄以城市做幕布——多麽畸形的存在。
一個孩子有異能就能主導戰場,靠殺死?超越者就能結束世界性?的第一次異能者大戰的世界——多麽畸形的存在。
一個一個人的異能就能抹除一個國家?,靠一個人的異能就能掀起第二次異能者大戰的世界——多麽畸形的存在。
極少數的異能者是?群星,幾十億的普通人只?是?承載群星的背景板——多麽畸形的存在。
是?異能讓這個世界變成了畸形的存在。
人類的文明不适應異能的存在,異能是?獨屬于人類文明之外的異物。
異能掉進了人類文明裏,攪得人類文明扭曲變色。
費奧多爾的心底劃過?了一道淺淺的激流,不大,但在平靜無波的精神湖水中?卻十分明顯。
娜塔莎贊同了他。
當然,她是?他的妹妹,他們有着一起生?活的童年,有着一樣聰明的大腦,學着一樣的知識。他經歷過?的事情她同樣知曉,他所想的一切她也有同樣的感覺。
……但怎麽說呢,有同樣想法的人可能有很多,但妹妹還是?不一樣的存在吧。
如費奧多爾所說的那樣,妹妹就是?妹妹,是?家?人。
就算是?黑暗世界裏鼎鼎有名的死?屋之鼠的首領,他也不是?天生?斷情絕愛的人。他有家?人,一對相愛的父母,敦厚的哥哥,可愛的妹妹。在這個黑暗淤泥的世界裏,家?人就是?希望的存在。
而天真?無邪、如精靈般靈動活潑的娜塔莎,是?他童年所窺見的屬于這個世界的光。
“那麽,你願意來到我身邊嗎?”費奧多爾向?娜塔莎伸出了手。
他是?怎樣的心情?
是?期待的嗎?
“——和我一起消除這個世界的罪惡。”
娜塔莎看着這只?手。
她又擡眼,直直看着費奧多爾。
一樣繼承自母親的發色。
相似到如同倒模出來的眉眼。
——是?哥哥。
哥哥說,和我一起消除這個世界的罪惡吧。
一秒鐘,
兩秒鐘。
娜塔莎擡起手,放在了他的手心裏。
她聲音懶洋洋的,卻帶着一絲新奇和有趣:“——好啊。讓這個世界回?歸普通與真?實吧。”
“也省的我得擔心哪天有了一個嬰兒樣子的‘哥哥’。”她毫不客氣地打趣哥哥。
費奧多爾低低笑着,目光溫和地看着她。
他反手握住了娜塔莎:“謝謝你,娜塔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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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分別的最後?,娜塔莎像是?才想起來似的落下一句:“對了,橫濱的那個少年,哥哥不要動他。”
“嗯?”費奧多爾有些好奇。
“我在橫濱有個朋友,所以別把他牽扯進來了。”
“我知道了。”費奧多爾答道。
他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同樣的,娜塔莎也沒?管他說可以還是?不可以。
她只?是?在告知他。
娜塔莎知道哥哥在五常裏都有棋子,她身上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尤其她的姓氏被【洛麗塔】異能強行修改成“納博科夫”,無法以任何方式記錄和表達,作為親哥的費奧多爾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所以,他也一定知道了那名究極的反異能者的存在。
那個人的能力看來真?的很特殊啊,費奧多爾思索着。
可惜了,這樣一個人卻不能收入手中?……不,在特定的時候還是?能發揮出不小的作用。
費奧多爾雖然口?頭上沒?有答應,但心裏已?經是?默認不能拿那個神秘異能者的能力去歐洲各國間搞事情了。
這倒不是?他寵溺妹妹,而是?娜塔莎作為俄國最強超越者、全世界保五争一的最強超越者之一,她的話?不會是?懇求而只?是?告知。即使他不同意也無妨,她也有的是?辦法保下橫濱這片土地和生?活在那個城市裏的那個少年,以及她重?要的友人。
娜塔莎的軍銜是?她實打實打出來的,她的國家?高層身份是?她自己争出來的,羅斯托夫家?在俄國的家?産是?她奪回?來的,她強大的異能力是?屬于她自己的。她如今所有的一切權力、地位、金錢、力量都是?來源于她自己,而不是?依賴于她以外的任何人。所以,她就是?權力本身,她就是?力量本身。她說的話?,他可以不認同,甚至可以反對,但她要做的事情同樣不需要他的同意,他想反對她,必須先打敗她才能扭轉她想要的結局。
——即使是?成為了家?人的娜塔莎貓貓,也還是?那個打遍歐洲戰場無敵手的宰主貓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