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十五顆糖
第四十五顆糖
奚忌在ICU病房住了整整一個星期才轉到普通病房,但轉危為安的消息還是讓奚允函和邱新月都松了一口氣。
奚允函和邱新月到醫院,僅數日未見的奚忌渾身上下只剩下了一副枯如槁木皮包骨的身軀,兩頰凹陷,眼皮垂墜。
邱新月在他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下,淚水不自覺地從眼眶中湧出,無聲地抽泣着,雙手緊緊攥着奚忌的手,似乎是害怕一松手他人就會消失不見。
躺在病床上的奚忌意識清醒着,但是接連将近十天沒有進食全靠着輸營養液維持生命體征,他現在很難能夠說出話來,虛弱得猶如秋日飄零的秋葉,只能随風飄蕩。
他微睜着眼,從縫隙中露出疲倦的瞳孔,忽的淚水就從眼角滑落,沾濕了枕頭。
邱新月替他擦拭了眼角的淚,又用手背抹了抹自己臉上的淚水。
“別哭了,沒事了啊。”說完又像是安慰自己一樣不斷重複着相同的話,“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做完這次手術之後,奚忌是斷斷不能再勞累了,就連動作過于激烈的運動也得禁止。
可即使如此,在家人看來,只要他還能夠好好活着就足夠好了。
奚忌的病情穩定下來了,還需要再在醫院休養觀察一段時間。
“成執啊,你不用一直過來的。你奚叔現在的狀态挺好的,你來來回回跑也辛苦。”
李成執只要有上班,在休息的空隙都會來奚忌的病房走一遭,有時候是陪奚忌和邱新月聊聊天,有時候還會主動幫邱新月跑腿去買東西。
“沒事的阿姨,我本來也就在醫院上班。有電梯,也不辛苦。”
李成執替奚忌安排了專家會診手術,又替奚忌辦理了VIP病房。醫院內的VIP病房是獨棟,從他工作的診室到VIP病房來其實距離并不算近。
盡管如此,他還是每天都會來一次,來的次數比奚允函還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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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新月在心裏感嘆,要是兩個孩子能成一對就好了。李成執是一個穩重又負責的孩子。也是她那個沒眼光的女兒沒福氣。
奚允函和邱新月輪流照顧奚忌。一天傍晚,奚允函帶着從外面餐廳買來的瘦肉粥來和邱新月換班,邱新月則是帶着那些換洗的髒衣服回家清洗。
“阿姨。”李成執一般都是在白天來。
正巧他今天值夜班,所以在上班時間點前先來病房看望一下奚叔。
只是他沒有想到,在病房裏的不是邱新月,而是奚允函。
奚允函升起病床的小桌板,把保溫壺的蓋子打開,從旁邊櫃子的抽屜裏拿出了便攜餐具,擺在小桌板上。
“小李,來啦。”奚忌的狀态好了不少,已經能夠吃一些流食,面色也比原來紅潤了。
奚允函訝異于她爸爸對待李成執的态度,溫和親切得像是對待自家人。
“叔叔,今天感覺怎麽樣。”李成執走到病床邊站着,語氣輕松又愉悅。
在場的奚允函感覺自己才像是那個外人,李成執和奚忌倒像是親父子。
“感覺挺好的。”奚忌臉上揚着慈祥的笑意。
他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回來,除了生死之外其他的東西也都看淡了許多,性格也比之前更外向了些。
奚允函還記得前幾天奚忌剛剛能夠開口說話時,一邊默默落淚一邊地說自己在ICU病房的經歷,讓人心髒針紮般的難受。
醫生在與閻王爺搶人的每一分每一秒,人類已經不僅僅是人類了。和其他的動物一樣,都是一條鮮活的生命。
他的身上插了好幾根管子,有呼吸機,有協助排洩的。為了防止病人亂動扯掉管子,四肢被牢牢束縛着。
在他的心髒和肺部暫時無法供給他呼吸的同時,清醒的病患只會增加身體機能的負擔。醫生過一段時間就會給他注入安定劑,讓他陷入昏迷的狀态。
現在他能夠正常地活着,就已經無比感恩了。
“小李,你吃飯了沒有。”奚忌手裏才接過喝粥的勺子,順口問了一嘴。
“還沒有,一會兒就去。”李成執笑着回答。
“哎,小函也還沒吃飯。你們一起去吧。”
“可是爸,那你就一個人在病房了。”
奚忌啧嘆了一聲,壓低着眉頭,把勺子放在桌面上:“你這孩子,你就去吃個飯,我還能出什麽事啊。”
“再說了,有緊急按鈴。再過半小時護士就要來查房了,沒事的。”
從奚忌轉出重症監護室,奚允函和邱新月就二十四小時輪流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側。這會兒,奚允函還真不大放心。
“哎呀,你總不能一直不吃飯在這裏守着。你媽還得過一兩個小時才能回來呢。”
奚允函從胸口呼出一口氣,拗不過奚忌的倔脾氣,點了點頭。
“那我去去就回。”奚允函從椅子上提起自己的挎包。
“去吧去吧。”
奚允函和李成執一起出了病房,奚允函帶上病房的門,站在門口擡頭望向身側的男人。
“想吃什麽,我請你吃吧。”奚忌在做手術的時候,奚允函就答應過要請他吃飯,也是時候兌現諾言了。
“去醫院食堂吃吧。”奚允函正欲反駁,李成執就堵住了她開口的機會,“我再過一會兒就要上班了,去食堂吃比較快些。”
“行,那等你沒班的時候,我再請你吃其他的。”奚允函覺着一頓食堂的套餐,不足以償還李成執對她家的恩情。
“行。”李成執也不扭捏,她這麽說他也就應了。
奚允函和李成執一起到醫院食堂用餐,奚允函感知到自己身上聚集了許多的視線。這裏是李成執工作的地方,在這裏用餐的,自然會有他的同事和他的病患家屬。
“要吃什麽。”他們排隊到窗口前,李成執恍若未知地自然地詢問她。
“我都可以。”奚允函則是有些不自在地回答。
“一份小炒肉,一份炒時蔬和魚。”
結賬刷的是李成執的員工卡,點餐的菜式也完美地避開了她不喜歡的菌菇類和洋蔥。
“走吧。”李成執一手端着一個餐盤,奚允函想要接,他卻徑直地走向空着的桌子,沒有給她接手的機會。
奚允函在他的對面坐下,視線瞥及他身後擡眼看向他們位置方向的幾個穿着護士服的女孩。
在目光相接的一瞬間,對方先移開了視線。
作為大明星褚昭昭的經紀人,現在也算是國內知名的經紀人了,習慣了被人們注視着的感覺。
“飯不合胃口嗎。”
李成執一擡眸就看見了奚允函小雞啄米的動作。
“沒有,挺好吃的。”奚允函往嘴裏送了一口魚肉,比想象中的要好吃。
“你今天晚上值夜班嗎。”奚允函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閑聊。
參加的酒局多了,哪怕是在家裏,飯桌上邱新月也總是絮絮叨叨地念叨一些鄰裏四舍的八卦趣聞,哪個親戚家的小孩又考大學了,結婚了,生孩子了一類的。
奚允函是真不習慣這麽安靜的飯桌。
“嗯。”李成執的吃飯速度是真的快,奚允函才吃了幾口,他吃了将近一半的米飯。
奚允函一邊吃一邊觀察,發現男生和女生吃飯的習慣是完全不同的。
男生吃飯是一小口菜可以配一大口的米飯,可能米飯吃完了還能剩下很多的菜,然後續飯。
“最近工作還忙嗎。”奚允函每天也會來醫院,只是待的時間不長。
VIP病房內有陪護的床位,一般是邱新月在醫院過夜。奚允函的睡眠質量不是很好,有些認床。在醫院睡了一個晚上,第二天邱新月來醫院看到她時還以為她是通宵了。
當即讓她回家補覺去,而且之後幾天再沒讓她來醫院陪夜過。
“嗯,還行,到年底的時候會比較忙。”
無論什麽公司,年底都是忙碌的時候吧。
“叔叔阿姨是在杭州嗎。”李成執這麽照顧她的父母,奚允函想着過年的時候也要去他家拜訪他的父母。
“嗯對。”
醫護人員沒有節假日,只有年假可以休。但是年假也不是想休就能夠休的,在保障醫護人員足夠的情況下,才能夠休息。
這就導致了李成執在春節的時候未必能夠回家過節,往往都是他的父母從杭州來上海和他團聚。
吃完飯後,李成執直接回了診室,而奚允函則回了病房。
“和成執吃完飯回來的嗎。”病房內邱新月正在收拾奚忌吃完的碗勺。
“嗯。媽,你怎麽這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就是回家洗了個衣服,晾曬一下,需要多少時間啊。”
奚允函從前從沒有覺得自己的父母的感情有多麽恩愛,可是經過這一次,她才真的意識到,患病時刻不離不棄的才是真正的感情。
“對了,這次成執幫了我們這麽多忙。等你爸爸出院,我得去感謝一下你遲阿姨和李叔叔。”
奚允函想着要是她爸爸出院,就讓他們留在上海,這樣她也方便照顧他們。
“要回杭州嗎?還是留在上海吧,你們兩個在杭州我也不放心。”奚允函幫着她媽媽把餐具收拾到水池邊清洗。
“上海我待不慣,還是要回杭州。你說呢。”邱新月知道奚允函的固執性格是遺傳了她,所以扭頭征詢奚忌的意見。
“嗯。”奚忌讓老婆幫她調整了床鋪的高度,得以背靠着坐着。
奚允函清楚自己肯定是争不過她媽,便退而求其次地提議:“那在上海多待幾天再回去吧。”
“家裏的植物都要死光了。”奚忌生病的時候邱新月壓根就不在乎家裏植物的死活,現在奚忌身體恢複了,她心心念念的就是家裏的盆栽。
奚允函拗不過她,只是嘆了口氣,手裏沖洗着保溫壺。
到值班室的李成執,迎面遇上了剛剛也在餐廳吃飯的寧延。
寧延手插着褲兜,斜倚靠在護士臺,和值班的小護士說說笑笑。
“這是追到手了?”
“你對我的感情生活很感興趣嗎。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暗戀我。”
李成執還是原來的李成執,毒舌是印刻在骨血裏的。
只有在奚允函的面前,他才會稍稍收斂一些。
“啧,你這話說的,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寧延順着他的話茬往下說,李成執的臉上立刻出現了嫌棄的表情。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