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繁蕪走至東廂,見東廂內燈火通明,料想應該是燃着七八盞燈,那竹阕乙不是在看冊子就是在給哪個部寫信。
等她走進了,也沒見着房外伺候的人影,她愈發肯定竹阕乙就在書桌前。
她推了推門,發現門沒有栓,只是關得特別嚴實,要用些力氣才能推開。
待她推開門走進去,将食盒放在最近的圓桌上,蹑手蹑腳地走進裏間去,本想着吓他一下。
哪知最後慘叫一聲的是她,叫完之後又恐驚動府院內的人,她趕緊捂住嘴巴,脹紅着臉似被吓傻一般。
竹阕乙被她的叫聲驚醒,是因為太困了,在浴桶中眯了一陣……
聽到繁蕪的叫聲後他的意識回籠,還未睜開眼睛,便冷聲訓斥她:“傻站着做什麽,還不快出去。”
他雖然背對着她,也知這女子若不是看到他裸|露在外的脊背,也不會吓到叫出聲來。
繁蕪回過神來退了出去,等竹阕乙穿好衣衫出來,繁蕪的腦子裏還是她哥那寬闊的脊背、完美的蝴蝶骨……還有瓷白的肌膚。
她又是羞又是氣,尴尬得要死,真想挖個洞将自己埋了算了。
竹阕乙拉開門,身上是一股很濃的草藥味,他看了一眼繁蕪,又看向四下,喊道:“當值的人呢!”
他這一聲低吼,門廊後面的兩個婢女快步走來:“主子……阿桐他肚子疼出恭去了,這時院子只有我們在。”
“可您又說過沐浴時只用随從阿桐守着門即可,其他人不必靠近。”
“……”竹阕乙揮了揮手也沒責備她們。
兩位婢女快速退下了。
Advertisement
繁蕪有些怕,手指緊扣着,站得有些遠,她怕竹阕乙發火訓她,關于進屋敲門這事兒,他說過好幾次了。
待竹阕乙說了一聲“過來”,她才敢走過去。
“哥……”天地良心,她可真不是故意想偷窺他的!
雖然他的蝴蝶骨真的真的很好看,好看到她都想對着銅鏡看看自己的有沒有他的生的好……可是她的背上有秘密她不敢啊。
見她微微上揚的眼尾是紅的,十指緊扣着,竹阕乙心知她現在是又緊張又害怕,一時心軟也不想再訓斥她進屋不敲門。
他轉身瞥見廂內圓桌上的食盒,又是一嘆,想必也是急着給他送夜宵來才會如此冒失。
罷了。
“進來吧,外面冷。”他說着手抵着唇咳了咳。
些許濕發貼着他的面頰,披散在他腰間的青絲還在滴水……貼着他肌膚的上衫看着也仿佛沾染幾分氤氲濕氣。
繁蕪有些慌,他還在養傷,擔心她惹惱了他,讓他又受了內傷。
她低着頭不說話跟着他進屋,她現下最擔心的是他的身體,她希望他能長命百歲,至少活的要比她久,他是個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竹阕乙見她悶不做聲地将食盒打開端出一碗粥,将裝着茶果子的小碟放下,又默默走至茶爐邊煮茶,她沒有用茶葉而是取了罐子裏的枸杞子和黃芪,煮過一遍後過濾了只留下水。
再往水裏加入幾片玫瑰與棗片,煮上第二遍。
等煮好了,她拎着茶壺走過來,擡眼看向他,眼裏閃過一抹吃驚:“哥,你怎麽還沒有吃粥。冷了就不好吃了。”
竹阕乙微垂眉眼,方才,光顧着看她去了。
繁蕪将茶壺放下,取了兩個杯盞過來。
竹阕乙這才伸手去拿筷子。
一碗粥吃完,煮好的滾燙茶水已轉為溫熱了,他端起杯盞将茶果子的小碟推向她。
繁蕪愣了一下,微有些哽咽,今次,她對着茶果子幾次伸手,連吃了三塊。
她害怕,她害怕竹阕乙懷疑她不是……
可這茶果子甜的發膩,她幾度吃不消。
“行了,吃多了壞牙。”在她拿起第四塊茶果子時他伸手打斷她。
“我喜歡吃,你總不讓我吃。”她小聲嘟囔,故意将“矛頭”指向他。
竹阕乙微凝眉,盯了她一眼,他一直記得她來竹部時,第一次吃茶果子說這東西好看,但是過甜了。
竹部後廚做的甜點都偏甜,那是花管事怕上面怪罪懷疑後廚貪了糖,才會讓廚子将糖多放一些。
因知道這一點,所以也一直沒有要求後廚少放糖。
“哥…你要忙了嗎?”她擡起頭來小心翼翼問着。
竹阕乙遞來一塊帕子:“再坐會兒,消了食就回房去。”
他說着吃完杯裏的茶,撚起一塊茶果子吃完後起身向他的書榻走去。
繁蕪見他招手,也跟着走過去。
“阿蕪,幫我研磨。”他說的柔聲細語。
繁蕪只覺得耳根發熱,嗅到他身上的草藥味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他身上時常有的那種雨後竹林一般的氣息。
到底多年來都有些在意這個香味,從第一次見他,從她盯着他的眼告訴他,她是“阿梓”的時候,她就記住了他身上的香味。
“哥……你熏衣服的香能不能也給我用用。”她研着墨,小聲說。
竹阕乙頓了一下,“明天就安排。”
他想阿蕪的年紀也用得這種熏香了,自然這熏香有它的好處。
這香是竹部族長拿來解一些毒的。
因為一年産量也只有幾十錢,以前是只有竹部族長能用。他父親擔心有人下毒害他,讓他十四歲時便開始用了。
|
轉眼三月三日上巳日快到了。恰逢族主夫人回娘家鳳凰部,他們的馬隊路經竹部,想在此落榻幾日整頓車馬。
鳳夫人今次路過帶着四歲多的少主,這位少主是去歲被立為少主的,鳳夫人也是母憑子貴成了族主夫人,他們十六部首領的正妻。
鳳夫人與少主住在西廂旁邊的廂房內,這間房原是竹阕乙的生母竹部夫人住過的,當年竹部夫人在此誕下次女阿梓。
鳳夫人身體不好,落榻後的次日至巳時也并未起身,小少主卻是精力旺盛,天剛亮便滿院子的跑,自然他不敢跑去東廂,那個大哥哥冰冷的像是山神廟裏的巫神,偶爾笑一笑也只會把他吓得兩腿發抖。
他只敢在西廂的門外叫着:“阿蕪,阿蕪,快起床,太陽曬屁股了!”
繁蕪捂着耳朵在床上打了一個滾,小臉恨不得皺成一團,她壓根沒睡飽好不好。
想起昨日傍晚剛見到這位小少主時。
她覺得他生的可愛,将來一定會是個公子美人,所以摸了一下他的“雙下巴”,還誇他生的可愛有靈氣。
這下好了,這小東西叉着腰說:“你也長得好看,本少主只喜歡長得好看的,你叫什麽啊。”
他話音剛落,圍觀的人大笑起來,那些婢女随從甚至都笑得肚子疼了。
繁蕪本來是想逗弄一下小孩子,卻沒來由的反被個小家夥給調戲了,氣得脹紅了臉。
“不告訴你,我生氣了。”她轉身要走。
卻被小家夥拽住了裙擺:“小曳,你可以叫我小曳,我可以叫你阿蕪嗎?”
原來他早就聽到她兄長喚她“阿蕪”,剛才他還在馬車裏就聽到了,且她生的好看,他在馬車裏就盯着她瞧了有一陣。
繁蕪睜開眼看了一眼窗外,見天是亮了,于是起身穿衣,想着昨日她兄長說少主不容易,族主只這一個孩子,少主連個能一起玩的兄弟姐妹都沒有。
罷了,既然找她玩,她就帶他玩幾日,總歸他不會在此久住。
繁蕪換了一身利落的孔雀藍騎裝,外裙套着一層竹文繡薄紗,這一身顯得她的膚色更加的白。
她一拉開門,那小孩已看呆了去:“…阿蕪。”
他紅着臉搓着小手說不出不話來了,站在不遠處的他的奶嬷嬷捂着嘴偷笑着:讓你能!還不是一看見美女就變啞巴了,小短腿也走不動路了!
所謂一物降一物,大概就是這樣了!
繁蕪見他小臉紅通通的,比昨日更可愛,起床氣一下就散了,忽然道:“我帶你去食堂吃早膳。”
“好的阿蕪……阿蕪說什麽就是什麽。”他說着伸出小手就要偷牽她的手。
繁蕪的唇角一撇,這小東西都是從哪裏學來的話:“……”
正疑惑之際,只感覺一只柔軟的肉肉的小手摸上了她的手……
她眼神一凝,銳利的眸瞥了過去,吓得姜曳一個激靈,猛地縮回了小胖手。
吃過早膳繁蕪帶他逛了一圈園子,府院內三個園子幾乎都逛過一遍,前院的海棠樹,二院的荷花池,後園的石榴樹與山茶,大多都看過一遍了。
姜曳很乖,她說什麽他都聽得很認真,連他的奶嬷嬷都覺得很稀奇,以往可從沒覺得少主這麽乖過。
鳳夫人和少主在竹部府院住了三日。
臨走前姜曳還找繁蕪讨了一樣小禮物,他是看中了繁蕪手指上那個竹節樣的戒指。
繁蕪欲哭無淚只說這位少主眼光真毒,這是上個月兄長讓阿四拿來的一批銀飾裏她挑選的一樣最喜歡的。
加上這個款樣新奇獨特很少在飾品裏見到,她當時還說打造這個戒指的銀匠用了些心思。
繁蕪瞥了一眼她的兄長和大長老,又看到馬車內的鳳夫人。
少主既然想要,她只好忍痛割愛了。
姜曳接過她遞來的戒指,原本大人們都以為他只是一時覺得新鮮拿着玩一會兒就忘了,哪知讓他的奶嬷嬷将他頸子上的一根紅繩取下來:“嬷嬷幫我将這個戒指穿在紅繩上。”
“阿蕪,我們是朋友了對吧。”
馬車臨啓動前,他趴在車窗前問她。
繁蕪敷衍似的點頭,她心下腹诽:她年長他十歲來着,不知隔着幾個代溝呢!
姜曳笑了笑将車簾放下了。
車中奶嬷嬷對鳳夫人笑道:“族主原本是想少主和竹部大公子多熟悉一二,将來大公子可是要教導少主的,卻沒想到陰差陽錯讓竹部小姐和少主成了朋友。”
他們十六部的大巫都會是少主的師尊,也注定姜曳會是竹阕乙的學生。
鳳夫人沒說話,只是凝了姜曳一眼,這孩子和她和族主都不親厚,她也懶得多說。
馬車駛動,鳳夫人輕輕擡眸,目光透過紗簾落在簾外的兄妹二人身上,又似特意盯了一眼那位姿容俊雅的大公子。
一想到昨日在圍樓與竹阕乙并不愉快的交談,她輕皺眉,但很快她挪開目光,恢複了一臉寡淡的神情。
三天前竹阕乙就料到鳳夫人此次路經竹部,和阿蕪有關。
早年鳳夫人受過夜啓大巫與大祭司的恩惠,由于這一層原因鳳夫人格外關愛蝴蝶部,心知蝴蝶部公子沒辦法成為大巫,便想讓阿蕪嫁入蝴蝶部給那蝴蝶部公子做正妻。
他姑姑來時也應該是領了這個任務,只是他姑姑到離開竹部也未開口,大抵是清楚那蝴蝶部公子不配。
今次竹阕乙還能以阿蕪未滿十六暫不考慮婚配來拒絕鳳夫人,可等阿蕪十六之後呢?
竹阕乙看着遠去的馬車,面色多了幾分幽沉。
直到繁蕪走過來輕輕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哥,你不會是在生氣我将戒指送給姜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