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執法隊的工作比許妍想象中的還是要簡單一點, 最近他們這一個小組都是被分配到物資供應點附近做巡邏。
主要就是制止附近街上那些明目張膽的哄搶行為。
她沒想到會在這裏再次看到曾經住1804的李老太。
李老太身上穿的破破爛爛，髒污不堪，眼睛一如往常一樣尖利, 和另外一群人狼狽地聚集在一起, 窩在街上的角落裏, 時時刻刻虎視眈眈的地盯着那些從物資供應點出來的人。
一個剛從物資兌換點出來看上去有些瘦弱的女人, 很快就成了他們的目标。
秦豔朝着許妍使了個眼神。
一個小隊一起工作了一段時間, 這點默契還是有的，許妍拿上了隊裏發的特制長棍, 不動聲色地跟在女人站在另外一個方向。
隊裏沒有不能傷害擾亂秩序者的規定，他們的工作內容, 就只是維持這條街上的秩序, 所以當李老太那群人瞅準時機試圖沖向女人的時候, 許妍他們也揮起了手上的棍子，毫不客氣地落在那些要哄搶的人身上。
拎着物資的女人連連後退，就要往後面躲，被棍子打到的人驚嚎叫四起, 還想趁亂順點便宜。
許妍面不改色地把一個湊上來的人一腳踢開，一個錯身，正好看到了旁邊的李老太。
李老太瞪着眼睛看着許妍, 也認了出來：“......是你！”
許妍手上拿着棍子，看着她不說話，如果老太太要繼續上前的話，她自然也不會客氣，甚至都想好了這一棍可以打在哪效果最好。
然而李老太并沒有上前, 只是踉跄着後退了兩步，轉身就朝外跑了。
這些哄搶的人沒什麽組織, 就是想要趁亂搶到就是賺到，來得快去的也快，一旦有人開始帶頭跑，其他人也就一哄而散了。
驚魂未定的女人沖着許妍他們點點頭：“謝謝，謝謝你們。”
Advertisement
她小心翼翼地提出請求：“你們，能不能送我回家？”
自然是不能的。
之所以要安排人在物資供應點這邊全天巡邏，就是因為這樣的事件發生的太多了，他們制止了這一起，說不定街那頭就已經有另外一起了。
許妍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麽執法人員臉上永遠都帶着冷漠了，正是因為在這一起一起的沖突事件中，能把一個人除了冷漠之外的所有情緒都磨平了。
六月初，逐漸開始升溫了，每天中午的最高溫度開始接近三十度。
許妍已經在執法隊工作了一個多月，她開始有點習慣，每天天不亮地去學校操場裏進行訓練兩個小時，然後在白天的時候，再把早上的那點訓練在其他人身上靈活運用。
這天，他們這個小隊的任務不是巡邏了，而是和其他的小隊合作，一起将一整車的物資送到避難收容所。
收容所還沒有徹底完工，官方給出來的預計工期還有一個月左右，為了能吃到中午免費提供的一頓飯，還是有很多災民積極參與前期建設工作的。
這次許妍他們六個小隊，總計十八個人，護着的這一整個大貨車糧食，就是用來給那些參與建設工作的災民做午飯的。
雖然路程只有七八公裏，但是慢慢一整車的物資，在這種時候格外顯眼，就算遮的結結實實也能吸引到不少人的注意，但礙于跟着的執法人員數量不少，也讓這些人多多少少有點忌憚。
許妍他們小隊三個人在靠前的位置，一直觀察着路邊那些小心翼翼地探着頭，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沖上來故意制造鬧局的人。
護送的隊伍裏也有剛進來的新人，暗暗吐槽道：“真是搞不明白，這些可都是要送去收容所的，沒有糧食就會影響建築進程，連這些物資都要打主意！”
“他們才不在意收容所能不能建成，為了自己多活上一天兩天，可什麽事情都能做的出來。”隊伍裏有人應道。
一路上小打小鬧的，也有人試圖上來起亂，企圖渾水摸魚，但都直接被護送的人強行驅逐了。
趕到收容所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許妍還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在別人嘴裏聽說過了無數次的收容所，第一眼的感覺就是大，很大很大，應該能容納很多很多的人，
已經完工的那些建築，有點像是菜農種菜的大棚，只不過是用的材料不一樣，這裏的‘大棚’看上去非常的結實。
許妍收回打量的目光，不出意外的話，這其中一個棚裏就要容納很多人，大概率還是要混住的，以後這裏的生活環境和條件都可想而知。
以前她還想過，走投無路的時候或許還能來收容所，但過慣了一個人的生活，到了現在，她反而清楚，自己大概是接受不了這樣的環境的。
她知道，收容所馬上就要加快建造進程了，因為如果不能在溫度上了四十度之前完工，那因為高溫和缺水死在外面的人只會更多。
溫度上來了，之前尚且能在大街上湊合的人都站不住了，但是各個小區的陰涼通風的地下停車場等一些位置早早就被占滿了，惡性事件的發生明顯多了。
一棟七層的老小區單元樓竟然在一夜之間被人血洗了。
一層兩戶，七層十四戶，大門都是敞開的，屋子裏被翻的亂七八糟，有用的東西都被席卷一空，而這裏原來的住戶，無論男女老少，都已經變成了冷冰冰的屍體，面目猙獰地躺在被翻出來的雜物之下，鮮血在地板上浸染出痕跡。
許妍他們從一樓走到七樓，檢查了所有的房間，沒有發現任何活口。
秦豔冷着臉：“這不是第一起了，前幾天在另外一條街上的老舊小區上就出現過同樣的事件。”
樓層低，配置差，人數少，最容易成為那些人的目标。
“上報吧。”吳明說道，“這不是我們三個人能解決掉的事情。”
這件事是他們在街上巡邏的時候被人告知的，沒想到進來了之後就看到了這樣的場景。
然而等他們三人出了那棟單元樓，在不遠處觀望的人就已經開始迫不及待地往那些還放着屍體的房間裏跑，有的人是為了趁早進行二次翻找，有的人則是為了去占房子，死過人又怎麽樣，屍體扔出去就行了。
許妍側頭看了一眼那些人，竟也能做到心情平靜到毫無波瀾L 。
就在前不久的時間裏，執法隊裏又專門招募了一些人，平時就專門負責把因為各種意外死亡在外頭的那些屍體運送出去，因為不及時處理的話，以後只會有更大的隐患。
因為執法隊給出的條件還算不錯，願意做這個工作的人還不少，每天都有整車整車的屍體被送出去，聽說是送到青市範圍外直接就火化了。
執法人員休息是需要申請的，這次終于輪到了他們的小隊。
許妍趁着這個時間把這段時間從執法隊裏領到的票券整理了一下，打算去物資供應點都換成了實物。
樊悅知道後，也說要一起去一趟。
自從去了執法隊之後，許妍就很少有機會跟他們多聊聊了，每天在街上轉上一整天，回到家裏也是悶頭只想休息回複精力。
隔了這麽些天，樊悅總算是有機會炫一下自己的進度了：“我還沒跟你說過吧，我現在跟隔壁老爺爺相處的可好了，今天還說好去他家看書，一起去吧！”
“看書？”許妍聽到樊悅的話，有點反應不過來，“去1804嗎？”
“對啊，齊爺爺家可是有兩面牆的書架。”樊悅想起來就有點感嘆，勸道，“好歹也做了這麽久的鄰居了，正好去串個門熟悉一下。”
許妍在腦海裏感到了濃濃的割裂感，想想昨天跟秦豔和吳明讨論的話題，再想想現在跟樊悅讨論的話題，就好像活在兩個世界一樣。
不過想想也是，現在手裏有物資的人，和手裏沒物資的人，活的就是像兩個世界，他們這一層，季清寧不擔心物資，樊悅姐弟兩個人也從供應點換到不少的物資，至于1804的老爺爺，更不像是會擔心物資的人。
樊悅見許妍沒說話，又接着道：“你怔什麽呀，其實齊爺爺人還是很不錯的，他家門口那保镖是他兒子找來的，他兒子就住附近的，是齊爺爺不想跟他兒子一起住，所以才單獨住到了我們那一層。”
“這你都問出來了？”
“當然，我可是去1804給老爺爺擦了一個月的書架，又抄了一個月書，這才得到的青睐，懂不懂。”
許妍點了點頭：“很厲害。”
“嘿嘿。”樊悅笑了笑，又問了一句，“不過，你要換的東西多不多，就我們兩個去沒關系嗎？”
“沒事。”許妍淡聲說道，“那條路我走了很多遍了，一定能毫發無損的把你帶回來。”
樊悅拍了拍許妍贊嘆道，“忽然覺得有了安全感了。”
許妍眼神很平靜，也許正是因為走過太多遍了，所以在路上會發生的一切可能她都遇見過了。
心态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發現了轉變，總之現在無論走在任何一條街上，她都不會再感到任何的擔心了。
物資供應點還可以換東西，但是物資種類相比之前又少了很多，吃的方面只剩下面粉，糙米還有窩頭，玉米餅幾樣。
許妍把券全部都換成了面粉。
樊悅從一旁換了票券，也換了幾個小包的米和面，都裝在了自己帶來的背包裏，把包反抱在懷裏。
出了有執法人員巡邏的那條街後，只有兩個女生還帶着包走在路上，那可太容易被有心人盯上了。
出于工作習慣，許妍的餘光一直在注意着街角那幾個蠢蠢欲動的身影，在一個拐角處，一個瘦削的男人猛的沖了出來，從後面朝着兩個人撞。
許妍當即轉身就用足了力氣朝那個男人踹了過去。
不過是一瞬間，男人就捂住了肚子開始掙紮起來，擡頭痛苦的喊叫時，嘴角竟然還溢出了血跡。
其他觀望的人看到這一幕都暗暗頓住了腳步。
樊悅看着那痛苦的打滾的男人愣了個神。
許妍看她：“怕了？”
“......”樊悅回過神，連連搖頭，拉了拉許妍，“沒有，沒有，我們快走吧......我是在想，你是怎麽把他踢到出血的。”
“找準位置，用足力量，多練習，就可以做到。”許妍想起來每天早上訓練的時候，那位隊長跟他們說的話。
一開始她也做不到，但每天都在拿這些哄搶的人練手，慢慢的也就熟能生巧了。
樊悅說到做到，當天下去就拉着許妍去了1804做客，老大爺竟然也配合的開門讓兩人都進去了。
樊悅介紹道：“齊爺爺，這是住走廊那頭的許妍，你見過的。”
“嗯。”老大爺淡淡的應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麽。
許妍打量着1804簡約的布置，最顯眼的還是兩面靠牆的書櫃，整整齊齊的全是書，有一種把當初的書店搬過來的感覺。
她想起之前：“其實我們以前也見過，那時候我還在您的書店買過幾本書，就是不知道您還有沒有印象。”
齊老站在書桌前，剛拿起毛筆就聽到了許妍的話，轉頭看了她一眼：“一本正兒八經的書都沒買。”
許妍默了默，看來大爺還是有點印象的，她當時挑的全是打發時間的小本雜志，确實沒有正兒八經的書。
樊悅恍然大悟：“原來這麽巧的啊。”
許妍和樊悅一起在1804看了一下午的書，老大爺一直在練字，他們幾乎是互相不打擾的狀态，只是翻書的聲音和落筆的聲音偶爾交錯，倒是也很讓人平心靜氣。
中途，樊悅小聲囑咐道：“書可以看，但是不能拿走或者是弄破，一定要記住，要不然齊爺爺會生氣的。”
許妍聽出樊悅語氣裏的小心：“你弄壞過？”
“所以我才在這裏抄了快一個月的書才挽回過來。”樊悅伸手指了指自己，“我就是那明晃晃的前車之鑒。”
“嗯。”許妍點點頭。
天氣開始升溫後，避難收容所那邊的建造一直在加班加點趕進度，在又過去大半個月之後，終于完工了，并開始對外開放。
在青市的所有人員都可以在登記之後進入收容所，收容所會提供一定的食物和水，同時進入收容所的居民也必須接受相應的工作安排。
一時間，所有得到消息的災民紛湧而至。
這個時候的溫度雖然還沒上四十度，但正午時分，也能達到三十五六度了，在烈日下日常巡邏逐漸變成了一件吃力的事情。
而且，不止是外面的災民，許妍很快得到了消息，所有執法隊的辦公地點也要挪到避難收容所裏了，自然，相應的執法隊員也需要跟着一起入住收容所。
她現在已經沒了去收容所的心思了。
與其過去和數不清的人在一個大棚裏勾心鬥角，還不如像季清寧他們家一樣待在天景小區裏來的清閑，更何況她還有太陽能板，就算是天氣熱了，也可以用風扇或者空調扇，再不濟，空間裏還存着不少的冰塊可以用來降溫。
只要熬過去了這段時間，收容所的範圍大概也能慢慢擴到小區周圍了。
許妍很快做了決定，再一次去執法隊的時候，直接辦理了離職的手續，其實也就是登記了一個表，然後結清了這段時間的票券。
得知她要走了，同為一段時間隊友的秦豔還勸她：“到了收容所之後，估計會比現在要輕松點，而且你知道的，我們的待遇總歸是要比其他人要好上一點。”
許妍只是說道：“還是不了，這段時間裏，我已經想好了以後的路該怎麽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