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7

第27章 027

◎斷案伸冤,蘿蔔絲餅,挖井劁豬,遇見麻煩的菜鳥們。◎

裴寶來進了家門, 一臉嘚瑟。

可看到他爹拿着雞毛撣子沖出來,頓時就有點怵得慌:“你怎麽回事,能不能聽人把話說完!”

裴仲怒不可遏:“不聽, 先打了再說!”

“……”

你可真是我親爹啊。

裴寶來趕緊說道:“鄭文峰!那姓鄭的完蛋了,被五花大綁捆在縣衙,待會兒庚年帶我們去抄鄭家,三天後升堂審他!”

裴仲揚起來的雞毛撣子頓在半空中,一臉呆滞。

鄭文峰, 完蛋了?

這二十年來,裴仲無時無刻不在盼着姓鄭的趕緊完蛋。

可真到了這一天,卻覺得特別不真實。

因為聽兒子的意思,鄭文峰是被他們那群混小子搞垮的。

這……怎麽可能!

“怎麽樣,是不是驚呆了?鄭文峰那麽牛逼, 你們拿他毫無辦法, 我們一幫小年輕卻給他收拾了!那只能說明,我們比你們牛逼啊, 對不對!還有, 前幾天我去石門村挖井,挖出水了你知道嗎,冰涼的地下雪水!江縣這次旱災,全憑我才能渡過去!”

見自己親爹這副表情, 裴寶來爽了。

他一爽, 嘚瑟起來就沒邊,尾巴随時都要翹到天上去, 甚至哥倆好般去攬裴仲的肩膀:“那石門村的人, 也主動坦白承認是受姓鄭的指使, 故意誣陷咱家。三天後我們去縣衙報案, 庚年會給咱們一個公道的。當然,這都全靠我英明神武,咱家才能翻身,要真是靠你的話,那就啥也不是。所以我和你說裴仲,以後別動不動就打我,我以前真是把你給慣得了,你看你現在像個什麽樣!”

草包兒子拿下了鄭文峰!

草包兒子挖出了地下水,解決了江縣的旱災!

草包兒子為他們家洗刷了冤屈。

裴寶來每說一句話,都在裴仲心裏引發了極大地震撼。

這……他家草包兒子真能優秀到這種地步嗎?

直到裴仲聽完最後一句話。

哦,确定了,還是那個欠揍的草包兒子!

“你慣得我?我讓你慣我——”

裴寶來仍舊在滔滔不絕的嘚瑟,下一刻,雞毛撣子朝着他屁股狠狠打了下去。

他疼的臉色扭曲,抱着屁股四處逃竄:“哎呦!裴仲,你這是毆打縣衙差役,你再這樣,信不信我把你抓進大牢裏去!”

裴仲冷笑着再次将雞毛撣子甩出去:“那你倒是來抓我啊!”

“……”

好兒不跟爹鬥,裴寶來捂着屁股跑了。

裴仲拎着雞毛撣子,在院子裏站了會兒,突然毫無預兆的咧開嘴笑出聲:“這混小子,真行!”

搞垮鄭文峰,挖出地下水,還洗刷了裴家的冤屈。

這些都是他家草包兒子幹的啊!

裴老爺雖然嘴上不說,可是心裏早就美的冒泡了!

-

不僅裴家。

此刻,胡家也是好一陣雞飛狗跳。

“當時可是你說的,誰搞死鄭文峰,你管他叫祖宗!庚年哥肯定是搞死鄭文峰的主力,但你管他叫祖宗的話,那也不太像話,多少有點丢咱老胡家的臉!那不如你叫我一聲祖宗,反正搞死鄭文峰我也出了力,咱倆都姓胡,也不會丢誰的臉。”

胡銘一邊往外跑,一邊回頭刺激他爹。

“你放屁!”

胡志峰被氣的臉色通紅:“小崽子,有種你以後別回家!”

哎呦,誰怕誰!

要是擱在以前,這話還真挺有殺傷力,可現在,兄弟們都不想回家住了,住縣衙多舒坦啊!

雖然衙門條件簡陋,夥食也很拉胯,可是不和父母住一起,不用被時刻念叨、管教的滋味真的超級爽啊,誰懂!

“回不回家我都比你有種,我連鄭文峰都能收拾,你卻只能被他收拾!”

胡銘丢下這麽一句話,嘚瑟着走了。

胡志峰被怼的啞口無言。

半晌後嘀咕着罵道:“特娘的,誰能想到,姓鄭的還真被這幫小崽子給收拾了。”

-

相比于裴家、胡家。

孫家倒是難得溫馨。

“爹,我給你報仇了!庚年哥說,鄭文峰肯定會被他流放涼州苦役場,但我覺得不解氣,偷偷趁亂去把他的腳砸廢了。你放心,我雖然愣,但做的很隐蔽,兄弟們都在幫我打掩護。”

孫成跪在老爹腳邊,紅着眼睛憨笑道:“我長大了,以後會保護好你跟娘,我努力跟着庚年哥學好本事,咱家以後過好日子,不吵架了,好不好。”

孫元河怔怔的看着兒子,既欣慰,又心酸。

欣慰的是兒子長大了,心酸的是這麽多年,兒子在這個家裏,受了太多不該受的苦。

“好孩子,好孩子啊。”

孫元河揉了揉兒子的肩膀,又把女兒孫爍金也攬在懷裏,看向站在門口的許彩雲,顫聲道:“彩雲,你聽到了嗎?咱家兒子,把鄭文峰搞垮了。以後,咱會好起來的。”

會好起來嗎?

許彩雲不信。

可再擡眼一看,破爛的院子裏,有一架嶄新的耕犁,一輛嶄新的耧車。

除此之外,欺壓丈夫的鄭文峰也被搞垮了,曾經總被人嘲笑‘愣’的兒子,似乎也真的不愣了,立起來了。

雖然嘴上不說,但許彩雲心裏,真的開始有了那麽一絲絲的盼頭。

而讓他們家有盼頭的人,是陳家那個叫做陳庚年的小子。

“以後在縣衙,多跟着縣太爺學學。有機會的話,帶他——”

許彩雲難得開口鼓勵了愣子,甚至想着,要不要找個機會,帶陳庚年來家裏吃頓飯作為答謝。

可一看這破敗的家,以及家裏或跛、或傻、或愣的人,頓時又有些意興闌珊:“算了。”

但這已經足夠孫家父子驚喜的了。

娘願意和他們好好說話了!

孫成臉上的憨笑怎麽都止不住,他會聽娘的話,跟着庚年哥好好學,好好立起來!

-

把圍在縣衙的人全都遣散後,陳庚年也回了一趟家。

他沒久留,簡單報過平安後就準備走,因為要趕着去把鄭家給抄了。

邵芙蕖心疼道:“庚年,晚上回來住吧,縣衙條件多差啊,你看你,額頭上都是被蚊子叮的包。”

陳庚年搖搖頭,笑道:“娘,我後面一段時間都想在縣衙住。”⊕

邵芙蕖沒吭聲,斜了一眼不遠處神情尴尬的陳申。

陳老爺被夫人的眼刀震懾到,尴尬着擠出一個笑臉:“兒子,還跟你爹置氣呢。爹先前這不是擔心你的安危嘛,你看你,這都當上縣令了,跟爹一個草民計較什麽。”

裴老爺如今也是真的能屈能伸了。

但怎麽說呢,兒子這麽優秀,今天一整天陳申嘴角都咧僵硬了,跟兒子服個軟也沒啥。

畢竟,先前他确實做的不太對嘛!

陳庚年眼睛裏浮現出一抹笑意。

他走上前,在陳家夫妻驚愕的注視中,一手攬住老娘,一手攬着老爹,說道:“爹娘的心思,我都懂得,沒有跟你們置氣。只不過現階段你們也看到了,除掉鄭文峰只是個開始。接下來,我們還得為江縣兩萬多人的人生負責。寶來,胡銘,孫成這幫小子,都差的遠着呢,一個個脾氣大不說,性格也散漫。我要不在縣衙好好帶着,他們立不起來的。”

擁抱了爹娘以後,陳庚年轉身離家。

陳家夫妻鬧了個紅臉。

邵芙蕖嗔怪道:“這孩子,整的怪肉麻的。”

陳申也被兒子這番突然的親近搞得有些忸怩,輕咳一聲後,也緊跟着往外走。

邵芙蕖狐疑道:“你去做什麽?”

“做什麽?哼哼。”陳老爺頓時嘚瑟了,那表情簡直叫一個眉飛色舞:“去享受別人羨慕嫉妒恨的眼光。”

邵芙蕖:?

-

趁着天黑之前,陳庚年帶着裴寶來、李泉等差役,抄了鄭家。

鄭文峰已經被抓,鄭家的家丁幾乎都沒有反抗,鄭文峰的夫人,以及一子一女收到風聲想要提前跑路,被蹲點守着的趙強、牛天明當場抓住。

在這個能株連九族的年代,禍及家人是最基本的。

鄭文峰在江縣為非作歹,搜刮民脂民膏近二十年,他的家人,不可能全然無辜。

所以等待他們的,将是全家被流放的下場。

這天晚上,衆人忙活了足足快三個時辰。

因為……姓鄭的太能貪了!

從他家搜出的銀子,足足有一千三百兩!

地窖裏還有近七千斤的糧食,甚至有些都放發黴了!

除此之外,鄭家還有三百畝糧田,一家醫館,兩家藥材鋪,一家布莊。

這都是能數出來的。

其餘還有一些珠寶首飾,字畫花瓶之類的,都不知道怎麽估價。

千兩白銀,放在京都可能不算什麽。

但這裏可是西北最偏遠地區,窮到叮當響的江縣啊!

有人餓的吃不上一口糧食,有人私藏了大量白銀,家裏糧食放到發黴,這對比,簡直驚悚。

連從小不缺錢的裴寶來,看着都有些激動:“靠,咱們是不是發達了啊兄弟們。”

陳庚年斜了他一眼:“想什麽呢,三日後升堂,肯定會有民衆們來伸冤。這些錢,都要返給曾經被剝削的百姓手裏的。”

奧。

那……全返給百姓,一點都不留下的嗎?

抄家這種事情,大家以前都沒幹過,但有些默契還是都心知肚明的。

誰抄的家,資産歸誰處理。

“銀子和糧食不能動,其餘的,那些古董啊,字畫啊,大家分一分帶回去,找你們自家老爹,便宜五折出售。”

陳庚年想出一個馊

主意,嘿笑道:“到時候換成銀子帶回來,給兄弟們改善夥食,蓋新的宿舍。”

那這可太棒了!

兄弟們早就覺得衙門條件太艱苦,如今總算是有了改善的機會。

至于帶着古董字畫回家這種坑爹的事情,簡單,兄弟們都熟門熟路啊!

“這些花瓶什麽的,我帶回家,我爹就喜歡這玩意兒。”

“金佛我爹肯定喜歡,不用打折,翻倍賣給他。”

“剩下一堆破爛給我爹,他什麽都不懂還愛瞎顯擺,一聽說鄭家搜刮出來的東西,肯定樂意買。”

陳庚年聽得嘴角直抽搐。

那你們可真是孝死了。

鄭家外面。

陳申、裴仲、胡志峰等鄉紳老爺,還不知道裏面一群逆子正在商量着如何坑他們的錢。

一群老爺躲藏在小巷子裏,看着曾經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的鄭家,就這樣倒臺了,心裏是既複雜,又驕傲,又尴尬。

複雜是他們在鄭文峰手底下,吃了太多的癟,驕傲的是,搞死鄭文峰的,是他們的兒子。

至于尴尬,想來在場所有老爺心裏都清楚因為什麽。

“我家小子今天可嘚瑟了。”

裴仲摸了摸腦袋上的傷疤,語氣莫名有些惆悵:“你們說,咱們年輕的時候,怎麽就沒把姓鄭的給搞死呢。反倒是讓這幫不靠譜玩意兒給辦到了,想不通,想不通啊。”

是啊,真特娘邪門。

姓鄭的還真說垮臺就垮臺了。

有人嘿笑着接話:“有什麽想不通,說明你年輕時候不行呗。”

裴仲大怒。

可一擡眼,瞧見說話的人竟然是陳申後,他臉上的怒意硬生生化開,擠出個笑臉:“哎喲,老陳這話說得對!庚年可真是讓大家刮目相看啊,說立就立了起來。”

“是啊,是啊,全憑庚年帶着這幫小混蛋,才能把事兒幹的如此漂亮。”

“老陳可真是好福氣啊,兒子頂用。”

“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以後,還得仰仗庚年好好帶帶我家那混小子。”

顯然,一衆鄉紳老爺們都清楚自家兒子的斤兩。

若是沒有陳庚年在,那幫混小子哪裏能收拾得了鄭文峰?

陳申瞧着這群明明羨慕嫉妒恨到眼紅,卻又不得不吹捧自己兒子的老東西們,心裏那叫一個嘚瑟。

沒想到啊,沒想到,他陳老爺,江縣出了名的纨绔二世祖的爹,現在也能跟着兒子揚眉吐氣了啊。

一幫鄉紳老爺圍着陳申好一陣恭維,然後各自眉眼輕松的散去。離開的時候,大家連腰板都挺直了不少。

顯然,鄭文峰的垮臺,對于他們來說真的是個天大的好事情。

懸在頭上那麽多年的劍,終于被取下了啊!

-

因鄭文峰垮臺而狠狠松了口氣的,不僅僅是鄉紳老爺,還有江縣的普通民衆們。

縣衙放出消息,凡是曾被鄭文峰剝削、欺壓的苦主,三日後都可以來衙門升堂!

“鄭文峰家的兒子,三年前把我孫子腿打斷了,我終于能報官了!”

“這狗東西,剝削了我一百斤的鐵,我這裏還有字據呢!”

“七年前我男人給鄭家做佃戶,上了三個月的工,一文錢沒給,還把他打成了癱瘓!”

“姓鄭的強占了我家三畝糧田。”

“我在鄭家醫館看病,被他們坑騙着花了三百文,買了幾包沒用的藥渣。”

在江縣當了二十年土皇帝,鄭文峰做的惡太多了。

聽說他終于倒臺,曾經被欺壓到苦不堪言的百姓們,紅着眼睛嚎啕大哭。

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

感謝縣太爺,為大家伸張正義,主持公道。

審判鄭文峰那日,幾乎大半個江縣的人都來了。

縣城被擠的水洩不通,人們雖然看不到縣衙具體發生了什麽,但通過口口相傳,都在關注着事件的進展。

“縣太爺穿着官服出場,又俊又威嚴,看着可威風啦!”

“那群二世祖差役,以前總覺得不靠譜,可如今瞧着也覺得順眼了不少。”

“聽說有個叫做吳峰的木材商,被鄭文峰黑了好幾千斤的木材。他一家六口人險些活不下去,老爹老娘都準備上吊了,後來是縣太爺研發出曲轅犁,用了他家的木材,才得以活命。”

“縣太爺可真是個好官吶,當場就把吳峰被剝削的木材錢還了!”

“是的是的,縣太爺抄了鄭家,沒收了鄭家的財産。只要你拿着相關證據去縣衙,被剝削的錢財就會得到相應賠償。”

“裴家老爺也伸冤了,他家地裏死的人,是被鄭文峰故意陷害的。石門村的人當衆給裴老爺道歉,裴老爺大人有大量,沒有追究責任,不然石門村的人肯定要坐牢!”

“好在石門村的人也算識相,他們雖說沒錢,但前幾天不是挖出了水嘛!為了表示賠償,石門村人願意免費給裴家做三個月的佃戶,而且再幫裴家挖兩條坎兒井!”

“小王村的王氏你們知道吧?她丈夫先前被鄭文峰打成癱瘓,這些年一直無處伸冤,家裏日子過得慘喲。縣太爺不僅給她家審了冤,還給了一筆醫藥費,王氏哭的眼睛都腫了,一直在感謝縣太爺。”

“縣太爺确實是個好官吶,江縣能遇見他,是咱們的福氣!”

鄭文峰沾的案子太多了。

陳庚年足足斷了三天,才算是勉強把一些有清晰證據的案件處理完。

其餘那些沒有證據,或者證據不清晰的,都要等着慢慢查證。

但案件可以留着以後再證,人,必須得判了!

第四天,鄭文峰被押上衙門大堂,等候縣太爺發落。

這是陳庚年上任後,第一次正經升堂問審,所以大家都很重視,把牌面做的很足。

年紀最大、也最沉穩的趙強,站在公案桌旁沉聲喊道:“升——堂!”

當即有差役羁押着鄭文峰進了大堂。

短短幾天時間,這姓鄭的已經被磋磨的不成人樣,渾身鼻青臉腫不說,人也神情萎靡。

縣衙兩側。

裴寶來、胡銘、孫成等人,穿着差役服,手持上黑下紅的水火棍,神情肅穆。

在鄭文峰進來的那一刻,他們齊齊用棍子敲擊地面。

左邊一排差役拉長聲音低喊道:“無——惡——”

右邊一排差役拉長聲音低喊道:“惡——無——”

兩邊聲音相互混合,聽起來就像是在喊‘威武’。

不得不說,這個場面還是很能唬人的,至少百姓們看着都覺得很受震懾。

縣衙外,胡志峰、裴仲等鄉紳老爺,看着自己威風凜凜的兒子們,神情都有些怔忪。

這混小子們,如今看着也似模似樣了呢。

然而衙門裏一衆二世祖差役們互相對視,彼此都心照不宣。

天知道,兄弟們為了今天這個場面,已經偷偷在宿舍區裏練了足足三天!

今日超常發揮,果然帥氣值拉滿!

但鄭文峰可不會被唬住。

上了公堂以後,他惡狠狠看向臺上的陳庚年:“小崽子!你敢算計我!我要去涼州,狀告你買官受賄!就算我完蛋了,也要拉着你做墊背的!”

時至今日,鄭文峰早就反應過來。

這陳家小子可不是什麽軟蛋,反而是個狐貍一般的黑心人物,那日是故意給他下套呢!

陳庚年坐在高堂之上,看着底下歇斯底裏咒罵的鄭文峰,揚手一拍驚堂木!

砰!

清脆的撞擊聲在縣衙內響起,随後就見年輕的縣太爺一聲冷笑:“堂下何人,膽敢狀告本官啊,來人,給我打!”

鄭文峰臉色瞬間就白了。

本來還在‘裝帥’的裴寶來等人,一個個都繃不住笑出聲,連‘威武’都給喊破音了。

庚年哥怎麽回事!這也太嚣張了吧!┆

但既然縣太爺發話了,那肯定要打啊!

只是事發突然,大家也沒個默契,孫成、裴寶來和胡銘都沖了上去,打的實在有點鬧騰。

衙門外的民衆們也都在哄笑。

縣太爺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呢,用狗官的辦法去對付狗官,爽啊!

要不說縣太爺是個好官呢,懂民之所想!

本來還在感慨‘臭小子們似模似樣’的鄉紳老爺們,則是集體捂住額頭,一個個都滿臉黑線。

很難想象,江縣以後真的要靠這幫玩意兒們來治理了!

被‘打服了’的鄭文峰,和他的夫人、以及一子一女,在民衆們的叫好聲中,被發配去了涼州苦役場。

等待他們的,将是後半生的苦力忏悔生涯。

而在發配完鄭文峰以後,陳庚年也收到了系統的獎勵。

【叮!恭喜宿主成功發配鄭文峰,完成支線任務!】

【獎勵:土制殺蟲農藥配方!】

-

鄭文峰這顆毒瘤終于被摘除,但并不代表江縣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

事實上,要解決的問題還是挺多的。

比如鄭文峰的一些遺留案件,再比如曾經跟着鄭文峰作過孽的一些手下。

還有,先前有近百個佃戶被一些鄉紳們開了,接下來大概率沒了生計活路,縣衙肯定得出面處理。

當然以上問題可以稍微緩緩,最緊要的是熱病。

拿下鄭文峰以後,陳庚年将鄭家的藥材鋪、醫館充公,繼續向百姓分發藿香正氣湯。

除了熱病之外,還有水源。

石門村挖出水的消息,短短幾天時間,已經傳遍了全江縣。

許多江縣人都按捺不住,跑去石門村看新鮮,然後眼巴巴來縣衙詢問:縣太爺,什麽時候教大家挖井吶!

作為此次挖掘水源的大功臣,裴寶來一躍成為整個江縣最受歡迎的差役。

每天都會有民衆來找他,問他挖掘坎兒井的事情。

如果說,非得在縣衙裏再找出一個和裴寶來人氣相當的差役,那肯定非孫成莫屬。

張阿花先前抱着的小豬仔,體重實在太驚人了,誰不想把家裏的豬養的肥肥的,然後過年賣個好價錢呢!

劁豬,一定要跟着孫成差役學習劁豬!

而備受歡迎的孫成、裴寶來二人,最近走路都是飄的,臉上一直帶着笑。

先前因為‘耧車播種機’而受到全江縣追捧的胡銘,在兩人的對比下,則是顯得黯然失色了。

兄弟們雖然沒有明說,但暗地裏其實都在較勁兒。

誰不想風風光光的,成為庚年哥手底下第一員得力猛将呢!

陳庚年自然也清楚這幫人之間的‘争鬥’,但他只當不知情,對領導來說,手下人良性競争是好事啊!

為了激勵大家幹活兒,他終于兌現承諾,給衙門招了一個廚娘。

畢竟衙門現在有錢了嘛。

本來陳庚年還想着,把衙門的草棚屋推了重建,但這個工程量太大,而且耗時耗力,接下來大家還得忙公務,于是作罷。

但也不

是真什麽都沒做,比如他讓邵安去鄭家,把鄭家宅院上的瓦片都揭了,給縣衙換個新屋頂。鄭家都被抄了,他家的瓦片自然也是可以充公的。

這波屬實是把羊毛一步薅到位了!

衙門換了新的瓦片屋頂,變化還挺大,看着都氣派許多。

一幫年輕的差役們,在裏面鬧騰着辦公,陳庚年親手建立的草臺班子,也算是初步進入正軌了。

再說回廚娘。

這位廚娘姓丁,大名叫做丁晴,今年16歲,模樣生的秀氣,但辦事兒麻利,是幹活兒的一把好手,據說廚藝很不錯。

陳庚年本來不太想招她。

因為這姑娘年紀小,又尚未婚嫁,縣衙裏都是男人,怕對小姑娘影響不好。

但其實不然。

丁晴的親姐姐是王氏,就是那位丈夫被打癱瘓的王氏。

去年,丁晴的父親因勞累病逝,她的母親很多年前就沒了。

姐姐王氏丈夫癱瘓,家裏糟心事一大堆,無暇顧及這個妹妹。可女孩兒到了該婚嫁的時候,總是容易招來觊觎,尤其是丁家還連個男人都沒有,經常被騷擾。

前兩天王氏來縣衙感謝縣太爺,聽說衙門有意招廚娘,便把妹妹介紹過來了。

王氏和丁晴姐妹二人的想法很簡單:工錢看着随便給,管頓飯,就行。

進了縣衙,別的不說,好歹也能有道護身符。

這年頭女人難,窮人家的女人,更難。

今天,是丁晴第一天來衙門上工。

她雖然年紀小,但人很通透,多少察覺到縣太爺對自己不太滿意,所以表現的很殷勤。

縣衙最近有錢了,後廚買了肉、蛋,還有一大筐白蘿蔔。

丁晴準備做個蘿蔔炒肉片。

她這些年住在姐姐家,一直負責做飯,就連姐姐的婆母,雖然嫌棄她白吃白喝,但也對她的廚藝挑不出毛病。

丁晴很有信心。

只要她做一頓飯,縣太爺肯定願意留下她!

可沒等丁晴開始做飯呢,縣太爺來了。

陳庚年瞄了一眼案牍上的肉,說道:“丁晴,那肉別炒了,把肥的都挑出來煉化成豬油,瘦的……瘦的也烹熟了吧,待會兒看看他們誰樂意吃。”

這豬肉腥臊味兒太重,做成鹵肉應該會好吃,但現如今各種大料貴的吓人,江縣人哪吃的起這個。

不如把瘦肉烹瘦了,給那幫小子打牙祭。

至于肥肉,味兒更重,索性全都煉化成豬油,然後煎蘿蔔絲餅吃!

陳庚年其實會做飯。

但他是縣太爺,是衙門的一把手,給差役們做飯算怎麽回事,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威信,分分鐘就要垮掉。

規矩這玩意兒,該有還是得有。

不知不覺間,二世祖們在公共場合,都不叫他‘庚年哥’而改口叫‘縣太爺’了。

現在新廚娘入職,為了能吃上一口美食,縣太爺迫不及待就過來做‘指導工作’。

他當然不會告訴丁晴,那蘿蔔、肉、蛋,都是他特地讓人去買的。

蘿蔔絲餅,是他現在唯一能想到的,最香、最好吃、也最簡易的餅!

聽到縣太爺這話的丁晴:?

為什麽要把所有香噴噴的肉,都用來煉豬油,為什麽縣太爺提起肉的時候,一副嫌棄的表情?

而且縣太爺這是在執導她做飯嗎?

好吧,縣太爺确實很厲害,研發了很多東西,他還幫助自家姐夫伸冤,丁晴很佩服也很感激。

可縣太爺肯定沒有她做飯好吃!

丁晴在心裏無聲咆哮。

但面上卻恭敬道:“好的,縣太爺。”

你是縣太爺,你說了算!

但待會兒做出來不好吃,可別怪我啊!

就聽陳庚年又問道:“你刀工怎麽樣?”

丁晴矜持道:“還行。”

陳庚年點點頭:“那把這些蘿蔔都切成絲,越細越好。”

丁晴照做,菜刀使的非常幹淨利落,一個大蘿蔔在她手裏,很快就變成了細細的絲。

陳庚年很滿意,這刀工,一看就很厲害。

蘿蔔餅的絲,就是要細。絲越細,煎的越入味兒,越酥脆!

接下來按照縣太爺的指示,丁晴開始做飯。

但其實每做一個步驟,她都在狠狠皺眉。

“為什麽切完蘿蔔絲以後,要泡在放鹽巴的清水裏,但最後又把清水倒掉,好浪費啊!”

“煉化豬油的時候,還要往裏面放生姜和蒜,好奢侈!”

“吓!蘿蔔絲裏竟然還要放雞蛋,這頓飯吃的可真吓人。”

“天啊,還要用石錘,把小麥全部都碾碎成細細的粉末,拌到蘿蔔絲裏當挂糊。”

“最後還得用油煎!”

丁晴人都麻了。

陳庚年也有些麻,真的很難以置信,江縣這邊連石磨都沒有。

人們做餅子、窩頭,都是把糧食手動搗碎的,搗碎的麥子都是各種顆粒,完全達不到全都是精細面粉的狀态。

怪不得麥餅吃着卡嗓子,不行,回頭一定要試着讓人做石磨!

好在,折騰了老半天,終于能開始煎餅了。

丁晴反複把手清洗幹淨,然後按照縣太爺的指示,抓起一團混合着蘿蔔絲的面糊,小心翼翼放進鐵鍋中。

滋啦!

面糊進入油鍋以後,香味瞬間被激發出來。

這味兒是真的香啊,比肉都香的那種濃烈的香,混合了面糊、蛋,豬油的味道,霎時間就把丁晴的饞蟲給勾了出來。

她沒忍住,咽了咽口水。

“快快,要糊了,翻面兒!”

恍惚間,丁晴聽到縣太爺這樣說,于是她趕緊用鏟子給蘿蔔絲餅翻面。

好在蘿蔔餅沒有煎糊。

剛出鍋的兩個餅,她作為廚娘,也有幸第一個嘗鮮。

金燦燦、油晃晃的餅子,兩面金黃外焦裏嫩,一口咬下去,餅絲嘎嘣、嘎嘣酥脆,不僅有蘿蔔的清甜,還有雞蛋、豬油的香氣。

尤其是裹在蘿蔔絲上的面衣,焦焦的,酥酥的,嚼起來能把人給香迷糊了!

天啊,怎麽會這麽好吃!

這絕對是自己這輩子吃過的最好的東西了!

丁晴吃的十分滿足。

可一個蘿蔔絲餅吃完,她才回過神來,糟糕,縣太爺廚藝這麽好,怪不得會看不上她!

那她豈不是沒辦法留在縣衙了。

縣太爺究竟是什麽神仙啊,怎麽連廚藝都如此厲害!

沒想到陳庚年吃完蘿蔔餅以後,竟然說道:“做的不錯,以後就在縣衙吧,每個月給你開二百文。”

因為他吃的也很滿足,總算是能在這個時代,吃上像樣的美食了!

丁晴反應過來,大喜:“多謝縣太爺,多謝縣太爺!”

那可是每個月二百文啊,一年下來,足足有二兩半呢,這絕對是江縣比較高的薪資待遇了。

-

聽說縣太爺請了廚娘,大家都在猜測,今天中午要吃什麽飯。

反正不管什麽飯,肯定都比他們兄弟做的好吃。

臨近中午的時候,後廚開始傳出香味兒。

一開始,香味還算比較淡,可越到後面,香味越濃郁,饞的一幫人肚子咕嚕嚕直叫。

這廚娘究竟在做什麽人間美味,也太香了吧。

香到在房頂補瓦片的邵安都有些遭不住:“餓的頭暈眼花,根本幹不動活兒。”

好不容易忍耐到飯點兒,兄弟們放下手頭的活兒,拿着飯盆争先恐後往後廚沖。

可沖進去以後,瞧見後廚站着一個模樣十五六歲的女孩兒,她估計是拎着勺子正準備打飯,瞧見一幫餓死鬼,微微瞪圓了眼。

平時嘻嘻哈哈鬧騰的二世祖們互相擠眼,突然都開始假裝矜持正經。

新來的廚娘怪好看的!

但很快,大家都沒工夫矜持了。

因為丁晴把蘿蔔絲餅端了出來:“大家排隊來取,每人四塊蘿蔔絲餅,兩片豬油渣,兩片瘦肉,一碗麥湯!”

蘿蔔絲餅一端出來,那個香味簡直絕了。

一幫小子們迫不及待的領了餅,送進嘴裏狠狠咬了一大口,立刻被香的一臉滿足。

再配上豬油渣,那滋味,人間美味啊!◢

“我操,太好吃了!”

“注意影響,人家廚娘還在這裏呢,別總說髒話。”

“那你倒是說說,怎麽形容好吃。”

“……那你還是說我操吧。”

都是一群沒文化的文盲,誰也別嫌棄誰。

但是這個餅是真的好吃啊,酥脆鮮香,越嚼越香,比肉都香!

吃到最後一塊的時候,大家都小口小口的往嘴裏抿,都有點舍不得吃完。

真希望以後都能吃上這個餅啊。

新來的廚娘,廚藝也太棒了吧!

面對衆人的誇贊,丁晴并不邀功,笑道:“我是按照縣太爺的指示做的。”

庚年哥還懂廚藝吶?

衆人聞言很驚訝,但也沒有太過吃驚,因為庚年哥無所不能,已經成為大家的共識了!

美美吃上一餐飯後,大家揉着肚子,一本滿足走出食堂。

陳庚年已經吃過了,正在院子裏打量新屋頂,瞧見他們出來,笑問道:“午飯還算滿意嗎?”

那可太滿意了!

兄弟們當即表示,如果以後的工作餐都能這麽好吃,願意為縣衙賣命一輩子。

“賣命倒是談不上,我計劃着,這幾天給大家請個先生,每天上一個時辰的課——”

陳庚年圖窮匕見,說出自己的打算。

怪不對平白無故做好吃的,原來有陰謀啊!

兄弟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後在陳庚年無語的注視中,迅速一哄而散開溜。

“縣太爺,我去忙了!”

“挖掘坎兒井還等着我去指導呢。”

“我也得去教他們劁豬。”

對于二世祖們來說,頭可斷,血可流,但——

讀書,休想!

看見書本上那些字就頭疼想吐!

剛才還鬧哄哄的縣衙,瞬間就安靜下來。

陳庚年嘆了口氣,難搞。

但這幫混小子們,怕是很快就要闖禍了。

為什麽呢?

自然是因為沒文化啊。

他分配下去那些差事,沒點相對專業的文化知識,肯定搞不定。

陳庚年所料不差。

鄭文峰被發配,各種冤案也已經理清楚,江縣的發展,還是得從一個不重要的小吏身上挪開,回歸到正題。

但這次的‘正題’,已經不是陳庚年說怎麽做,二世祖們照着做那麽簡單。

挖井、劁豬、耧車使用科普等等,都是難題啊。

先說裴寶來。

石門村人出于歉疚,願意給他家挖掘兩條坎兒井,裴家接受了,雙方就此和解。

裴寶來也打算趁着這個機會,帶着衆人挖掘坎兒井,教給大家經驗。

這天,來學習挖井的民衆,少說得有幾百人。

被衆星捧月般圍着的裴寶來,在自家田地外左看看,

右看看,最後按照陳庚年教導的‘蒙泉出露’法則,指定在一處地點,說道:“這裏,草地濕漉漉的,說明地下有水源,而且還是高坡那個什麽來着,哦對,高坡出水層。我們在這裏,打下第一口豎井,估計最多五米,不對,最多三米就能挖出水源!”

坎兒井的暗渠深度,一般是在兩米到三米。

石門村是因為比較幹旱,無限接近沙漠,所以陳庚年當時定了五米深。

衆人見裴寶來如此專業,都深信不疑,立刻開挖。

可……挖了足足六米,愣是沒瞧見水。

裴寶來急的上蹿下跳:“不可能啊,你們剛才也看到了,那片地濕漉漉的,一看就是蒙泉出露嘛!”

這時候,有個男人小心翼翼說道:“那個,裴差役,早上的時候沒人,我在這裏偷偷撒了泡尿。”

圍觀的幾百人集體哄笑出聲,随後是各種質疑、嘲諷、謾罵。

感情這人在這裏不懂裝懂呢,大家急着挖井搶救旱災,這二世祖能不能行啊!

浪費時間嘛這不是!

“……”

裴寶來傻眼,臉色瞬間漲的通紅。

-

另一邊,孫成也出事了。

他先是去了李家村,探望張阿花家的小豬仔,那劁過的豬,長勢确實喜人。

來圍觀學習劁豬的人,同樣很多。

其中有個漢子,瞧着就很有主見那種,他問孫成:“我家也有個豬崽,公的,也想劁了。孫差役,有什麽主意事項嗎?”

孫成仔細回複:“半個月左右的豬崽,适合劁。然後劁之前餓倆時辰,劁之後一個時辰喂水,兩個時辰喂飼料。劁完了以後,要用草木灰止血。”

那漢子聽得也很認真,聽完以後問道:“我家的豬,現在出生大概20天了,能行嗎?”

半個月,20天,那也沒差幾天啊。

孫成覺得沒啥,于是點頭:“能行的。”

既然孫差役都說了能行,那就沒問題。

漢子是個有主見的,膽子也大,回家就仔細按照指示,餓了豬崽倆時辰,然後用刀把那兒給劁了。

結果,出事了。

劁完以後血流不止,草木灰根本止不住血,豬發了狂,不停在豬圈蹦跶,最後活活蹦跶死了。

好好的一頭豬死了,那漢子氣極,當即帶着同村的幾個男人,把孫成給堵住了。

這小年輕什麽都不懂,瞎指揮呢!

江縣人太想挖井水,太想養小肥豬崽了。

然而他們先前有多期望,現在就有多失望,這兩件事情傳開後,人們憤怒的同時,心都跟着涼了半截。

難不成,縣衙先前是騙大家的?!

【作者有話說】

ps:

丁晴不是女主,石門村的石滿和裴寶來也不會成為cp或者兄妹,大家安心。

其實本文的故事核心,就是在基建主題下,一些優秀的年輕男孩女孩,在主角的帶領下,磕磕絆絆成長,然後改變世界,創造奇跡的故事。

一個年輕的故事。

希望大家會喜歡,鞠躬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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