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030
第30章 030
◎團隊裏的卷王,迪化的夫子,心有宏圖霸業的縣太爺?◎
佃戶們不想種草。
盡管縣太爺解釋了, 那個不是草籽,是紫雲英的種子,是藥材。
将來收割以後, 能治療女人月經不調,身上的疥瘡,給牛羊當飼料,還能取什麽甜甜的蜂蜜。
總之,這個紫雲英渾身都是寶。
但沒幾個人真信。
道理很簡單, 如果這玩意兒真的渾身都是寶,精明的鄉紳老爺怎麽會把它冒充成糧食呢!
這年頭佃戶們苦啊,他們無田無房,比普通的農民們還要苦。
生來就注定被壓榨,也習慣了被壓榨。
如果這次不是鄉紳老爺們做事太絕, 而縣太爺陳庚年又有着極好的名聲, 承諾給他們開墾荒地,他們甚至都不敢冒然報官!
所以哪怕大家不想種草, 最後還是答應了縣太爺。
靠近沙地的耕田雖然貧瘠, 長出得糧食收成也不好,但只要開采出來,那以後就是屬于他們的田地了啊!
每個人三畝地。
以後只要努力,肯幹, 一定能填飽肚子, 比給狗鄉紳當佃戶強多了!
而且縣太爺那麽厲害,發明了耕犁、耧車, 這可都是節省力氣、節省糧食的好東西。
縣太爺走的時候說了, 開荒工作繁重, 縣衙的耕犁免費讓他們用哩!
“那個曲轅犁, 我給林老爺幹活兒的時候用過,乖乖,比鋤頭好使一萬倍!”
“還有耧車,一畝地節省二十斤糧食,出的秧苗還翠綠!”
“縣太爺本事大,咱聽他的,好好開墾荒地,以後絕對能過上好日子。”
“縣太爺說了,咱們的荒地裏,能挖十條坎兒井,到時候咱們都能喝上冰涼的雪水,莊稼也不會旱死。”
佃戶們日子窮。
不僅吃不飽,住的也是破破爛爛的草棚,夏天不僅悶熱,草
棚腐爛,還滋生黴菌和各種蚊蟲。
但大家都習慣了。
晚上,髒兮兮的一群人擠在草棚裏,小心翼翼的憧憬着未來。
一個面色枯瘦的小孩窩在草堆裏,不停撓着發癢的胳膊,臉上帶着濃濃的豔羨:“今天我路過石門村,看到他們在打坎兒井裏的水,說是回去洗澡。我好幾個月都沒洗澡了,身上癢的厲害,還長了很多紅包。我阿媽說,這個包就叫做疥瘡。縣太爺要我們種的那個草,如果真能治疥瘡就好了,我實在癢的難受。”
這小孩,是田大山的兒子。
聽到兒子的話,田大山心疼的幫他撓胳膊,安慰道:“小栓子,再忍忍。等荒地開好了,咱們也挖坎兒井,到時候洗洗澡就好了。”
江縣常年幹旱,人們活的窮苦,誰家能天天洗澡呢。
而且這個時候人們沒有建康意識,對病理也完全不懂。什麽感染,什麽癢,什麽皮膚潰爛,都是小事兒。不用看病,就是髒了,洗洗澡就幹淨啦。
其餘的大人們聽到小孩的話,都沒有搭腔。
但大家各自的眼睛裏,還是忍不住流露出一絲絲期盼。
如果那個草籽,真的跟縣太爺說的那麽神奇,那将來等收割了以後,肯定能賣錢,大家或許真的不用餓肚子,也能有錢蓋房子!
-
佃戶們都是吃苦耐勞的性格,既然決定開墾荒地,第二天就熱火朝天開始幹活。
他們動靜大,很快整個江縣都知道了,縣太爺帶着一百餘佃戶,在石門村北邊開墾荒地!
聽到這話的人,無不瞪圓了眼睛。
“石門村那邊都是沙地,開墾出來能種田?”
“畢竟一百多人要活命啊,總得給塊地。”
“哎呦,真是苦啊,那幫鄉紳老爺忒不是東西。”
人們唏噓不已。
但也只是唏噓,沒人真對石門村附近那鬼地方的沙地感興趣,連最喜歡湊熱鬧的人,都懶得去看。
因為大家也都在忙。
特別特別忙!
忙着尋找水源,忙着挖掘坎兒井,忙着挑水澆地。
甚至忙着四處打聽,誰家母豬要下崽了,好去買個豬崽回來養,等劁了以後,将來賣個好價錢。
因為豬崽市場火熱,供不應求。
到最後誇張到,誰家有适齡的母豬,都會被先預定上。
因為母豬遲早就是要産崽的嘛!
曲轅犁、耧車播種機、坎兒井、劁豬。
縣太爺的一項項發明,算是初步把江縣這個窮苦地方給‘熱’了起來。
在這種初步開始發展,百廢待興的階段,人們就是容易亂。
放眼望去,一片生機勃勃的亂。
別人挖井,我也要挖!
你們村挖兩條,我們村就要挖三條!
你家養豬,我也要養!
你說我不會養豬,以前沒養過豬?沒事兒,我學着養!
每個人臉上都帶着期待的笑容,大家看似都很忙,但其實完全是沒有思路的忙。
跟風就對了!
不僅是江縣的民衆,包括鄉紳老爺們,也都在跟風。
連陳申和裴仲兩位老爺,最近都在合計着,多養幾頭豬崽,其餘老爺們就更不用提了。
縣衙也在亂。
劁豬培訓課,鑿井挖渠培訓課,每天都會引來很多人旁聽。
坎兒井挖掘之前要報備,評估安全系數,差役們得到現場确認位置。
誰家的豬劁過,定期還得做複查确定安全。
除此之外,耕牛醫治,藿香正氣湯分發,播種機、耕犁售後維修等等,都得人去忙活。
這本來就事兒多,結果縣太爺突然宣布,想要一個完整清晰的江縣地域圖,最好能具體到每個村那種!
還得來一次人口普查,要把江縣每一個人都登記在冊。
這兩件事還可以緩緩,但第三件事兒絕對不能緩——開荒!
石門村北邊,得盡快開出三百畝的耕田。
衙役們得做好前期準備工作,去丈量土地,分割、分配耕田,登記在冊,還要确定耕田周邊的環境安全。
毫不誇張的說,忙啊,真的忙瘋了!
每個人似乎都忙的腳不沾地,一個人身上至少背着好幾件事情。
但陳庚年翻看着工作總結報告,就知道這群人是在瞎忙。
沒有明确目标,沒有清晰的思路規劃,沒有項目優先級排序,這個活兒幹一些,那個活兒幹一些,導致什麽事情都做不好。
偏偏還要裝作一副很忙的樣子。
因為大家好像都很忙啊,你不忙的話,怎麽在領導面前留個好印象!
但其實領導什麽都懂。
只要翻看一下遞上來的工作成果總結,一眼就知道誰是草包,誰在劃水,誰在摸魚,誰在裝忙。
陳庚年屬于最慘的領導。
因為他的手下都是一群文盲,別的先不說,連寫工作報告都費勁,交上來的報告,字跡歪歪扭扭,連寫帶畫,意思都表達不明白。
一群文盲草包,必須要給他們請個夫子!
回想上輩子的現代社會生活,陳庚年在心裏感慨,九年義務教育可真是個好東西啊。
然後他托老爹幫忙,還真找到一個夫子。
這位夫子叫做富春,據說來頭很有些神秘,早些年雲游天下,後來在涼州給某大人物做西席先生,再後來,大概是六七年前吧,從涼州回到江縣,歸隐避世。
陳庚年聽得一愣一愣的。
江縣還有這麽牛X的人物呢?
但他也不指望別的,夫子來上上課,給瞎忙活的小菜鳥們掃掃盲就成。
理解、表達、溝通、合作。
這些才是辦事兒的最基本素質修養啊,而沒有文化的文盲,能做什麽?你甚至不知道他腦子裏咋想的。
-
讓人欣慰的是,在一群‘裝忙’的菜鳥裏,也不是沒有聰明的、初步開始學會飛的。
這只聰明的小鳥,是李泉。
起因是這樣的。
陳庚年太忙,給出開墾荒地的解決辦法後,轉頭去忙別的事情了——農藥。
是的,農藥。
農藥這玩意兒,它有個很令人頭疼的點在于,你不能提前研發。
因為得先等着蟲子長出來,觀察它是什麽蟲,然後才能對症下藥,調配殺蟲劑。
他問過一些農戶,往年地裏長得什麽蟲,可十個人能有十個答案,根本問不明白!
所以陳庚年最近一直繃緊神經,他得盡力多了解這些農藥的成分,先做好制作農藥材料的市場調研工作,以用來應對接下來的蟲害危機。
這事兒必須得親自做,因為農藥這玩意兒不僅要配比,還有毒。
交給文盲,打死他們都做不來!
他忙着調研殺蟲農藥,除此之外還在做着以上一些項目的規劃發展方向,以及風險評估。\
當領導的,永遠都要有危機意識!
那開荒的事情,只能交給李泉。
三百畝地,一百多佃戶,如此多的耕田和人,管理起來肯定費勁嘛!
更何況,因為李泉把荒地選擇在了江縣北部沙地,佃戶們雖然沒有明說,但還是對他有些意見的。
李泉也意識到了佃戶們的态度不對勁。
為了緩解矛盾,他一個衙門差役,親自上手去幫忙開荒,最近忙的甚至都患上了熱病,每天累的腰酸背痛。
明明這麽累,最後卻落不得半點好。
甚至白天他清理鼠窩的時候,還被一個佃戶嫌棄‘笨手笨腳幹活慢’。
李泉當時就愣住了,什麽叫做幹活慢?他是來無償幫忙的啊。
他覺得這樣下去不行。
自從接了‘開墾荒地’這個任務以後,好像表面上看,他什麽都沒搞砸。
但其實每一件事兒都辦的很鬧心。
鄉紳老爺們不待見他,縣太爺覺得他沒辦成事兒,就連佃戶們,現在都嫌棄他幹活兒慢。
這問題究竟出現在哪兒了啊!
像是每一個初入職場的小新人一樣,李泉很懵,很委屈。
甚至想哭。
但好在,他背後還有人。
于是在被佃戶嫌棄以後,李泉幹脆拍拍屁股,回家了。他去找村長李福,把最近的事情一五一十全說了。
李福做了二十年的村長,對于很多事情都理解的相當透徹,一聽就笑了。
他對李泉說:“你看似每一件事兒都沒辦錯,其實每一件事兒都錯了。”
李泉不服:“福叔,那你是沒看到胡銘、裴寶來,孫成他們,一個個把事情搞砸的有多離譜。”
但怎麽說,進入職場以後,并不是把一件事搞砸到徹底垮掉,才算是錯。
“小泉子,你來聽叔給你分析啊。這件事一開始,你就不能先告訴佃戶,衙門準備給他們開荒。因為這相當于給了佃戶暗示,衙門會給他們撐腰。有了底氣,佃戶們就敢跟鄉紳鬧。鄉紳老爺都是人精,哪會樂意讓佃戶們做一年的短工?所以自然會把他們開除。”
李福拍了拍李泉的肩膀,笑呵呵的給他解釋:“叔知道,你想兩邊都穩住,所以才提前把開荒的事兒告訴佃戶。但其實,越是想兩邊都穩住,反而兩邊都得罪。你就直接以縣衙的名義,讓佃戶們回到鄉紳家繼續幹活。然後再假裝偏向鄉紳老爺,以佃戶們小心思太多為由頭,讓鄉紳老爺們給出一年的考察期,雙方簽訂一年的雇傭契書。一年後,契約自動解除,到時候再決定佃戶們的去留。等契書簽訂以後,再偷偷告訴佃戶開荒的事情,這時候哪怕鄉紳們知道了這事兒,也沒辦法反悔。”
作為官府的差役,可以心生憐憫,向着佃戶。
但前提是,得把鄉紳老爺們先安撫住啊,別的不說,面子肯定得給足了。
衙門是個執法機構,不是慈善機構。
如果不懂這一點,永遠幹不出來漂亮活兒。
李福雖然只是個村長,但若是沒點‘政治經驗’在,怎麽能妥帖管理一個村的人?
很多時候,往往是‘基層領導’經驗最豐富啊。
李泉聽愣住了。
他沒想到問題還可以這樣解決,遲疑片刻反駁道:“那這實際上還不是讓鄉紳老爺接受一年短工嗎,他們肯定不會同意的。”
“他們會不會同意,不在于一年短工的問題,而在于這件事是誰提出來的問題。你說,他們肯定不會同意,但是你可以請縣太爺出面去說啊。你請縣太爺出面的時候,鄉紳們都把佃戶開除了,佃戶還告了鄉紳,這事兒已經無法調和。可如果矛盾沒有發生之前,縣太爺出面說這事兒,鄉紳們一定會同意的。”
李福笑道:“差事上遇見難題,很多時候不是你能力不夠,而是你身份不夠。這個時候,上官就是你的後盾,你得學會去找上官,讓他幫你解決難題。別擔心上官不幫你,因為你列出來的那些無法解決的難題,他很輕松就能幫你解決。他解決了你的難題,你辦成了事兒,
最後上官那裏的麻煩也解決了啊。”
李泉聽懂了。
于是他不再反駁,而是老老實實服氣道:“福叔,這樣看來确實是我沒把差事辦好。我想跟您請教一下,現在我遇見的這個難題,該怎麽跟縣太爺那邊請示。”
“好小子,叔果然沒看錯你!只要你肯學,肯上道,叔敢保證,以後縣太爺身邊,一定能有你小子一個位置。咱李家村,以後都得靠你罩着了!”
李福很欣慰,随後一點一點替他分析:“小泉子,你看,你得這樣——”
李泉聽得很認真,眼睛亮亮的。
聽完以後,他沒有再回去幫助佃戶開荒,而是選擇回家,幫村裏人挖坎兒井,然後早早睡下。
睡覺之前,他躺在床上,把今天跟福叔的對話,又梳理了一遍。
李福不知道的是,他有句話讓李泉十分心動——‘以後縣太爺身邊,一定能有你小子一個位置’!
李泉出身農戶,家裏窮。
機緣巧合進了縣衙,在縣太爺手底下做事。
雖然縣太爺年輕,但他不僅聰明,懂各種研發,做起事情來還游刃有餘,仿佛什麽事情都難不倒他。
別的二世祖們進衙門,或許是出于和縣太爺的哥們兒情誼,或許是想學好,或許是想找個正經差事,但李泉不一樣。
他确實也想學好。
但與此同時,他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默默的觀察着縣太爺,被對方的實力、人格魅力征服,然後也有了自己的目标——他想成為縣太爺那樣的人。
或許他一輩子都趕不上對方,但他可以努力跟上對方的腳步,成為縣太爺的左膀右臂。
所以這次開墾荒田的事兒,他主動攬了下來。
李泉不知道的是。
陳庚年曾經在心裏給他暗自貼了一個‘狼性’的标簽。
狼性職場人,永遠幹勁兒十足,有明确的目标,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并且堅定為之付出努力。
這樣的下屬,就算沒有李福調/教,陳庚年也會自己上手用心教的。
要不然,開墾荒田、安置佃戶這樣的重要差事,根本落不在他頭上。
這點,李福看懂了。
所以他說,以後李家村都得指望李泉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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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晨會。
最近大家都忙,晨會開的越來越馬虎,基本上,陳庚年會按時來露個臉,問一句‘今天有什麽難題嗎’,連辦公位都不願意坐下。
通常大家都不會說有難題,轉頭自己就去忙活了。
這麽忙,哪裏有時間開會啊,而且誰樂意當衆說自己被難題困住,多跌份兒!
陳庚年本以為,今天也是一樣的情況。
直到他說完後,李泉接話:“縣太爺,我這邊有一些問題需要您幫忙解決。”
衆人齊齊側目。
面對大家的打量,李泉絲毫不慌。
因為他分明看到縣太爺臉上浮現出滿意的笑意,随後在大辦公桌主位坐下:“什麽問題,說說看。”
原來領導真的不怕你提出難題。
他們就怕你什麽都不提,最後把事情辦的亂七八糟,亂到連擦屁股都不知道怎麽替你擦!
“我一共有四個問題。第一個是,我覺得現在的佃戶太散了,不好管理。我想請縣衙出面,讓他們組建成一個村,這樣不僅他們能更加團結,咱們也好進行管理。”
“第二個問題是,縣衙的曲轅犁,目前是讓佃戶們免費使用的。但我擔心他們接下來不願意歸還,或者別的民衆聽說以後會嚼舌根,因為別人都是花錢買的犁。所以,曲轅犁可以免費給他們用,但是損壞要有賠償,并且以後凡是縣衙的東西,他們用的話,還是得适當出一點糧食來換。用代價換來的東西,才會更加珍惜。”
“第三個問題,坎兒井挖出來的淤泥,雖然沒什麽用,可民衆們肯定也不樂意免費給佃戶們。而且大家如果一聽說,淤泥是用來改良土壤的,可能會跟風學習,把淤泥都拌在自己家田地裏。我想問問縣太爺,這個淤泥可以随便使用嗎?”
“第四個問題,丈量、分割土地,我們衙門可以不用直接參與,只進行審核。讓佃戶們舉薦出三位話事人,分別帶領三撥人自行做這些工作,內部分配耕田,互相監督。最後做的最好的那位話事人,得到民衆最多票數舉薦,可以做村長。村長要設置一些彩頭,比如額外獎勵五畝耕田。這樣不僅能調動大家幹活積極性,也能讓佃戶們自行管理,我們衙門的人手就能撤出來,去做別的事情。”
李泉昨天整理了一天的思路。
所以雖然仍舊緊張,但說出來以後反而越說越順,思路也越來越清晰。
他說完以後,整個辦公房靜的吓人。
所有人都看着李泉,目瞪口呆。
尤其是胡銘、孫成、裴寶來三人,更是深受震撼。
操啊!
原來差事還能這麽辦?
“很好,短時間內,把能考慮到的問題都總結了出來,李泉幹的不錯,不,是非常不錯!”
陳庚年毫不吝惜自己的誇贊。
他此刻是真的舒坦欣慰啊,你看看,一個菜鳥成長起來,多能頂事兒啊,按照這個規劃,開墾荒地的事兒,就不用他分心去盯着了!
是真的一點都不用盯着了。
李泉或許還稚嫩,能力不足,可他學會了用‘巧勁兒’。
他把自己從一個項目的參與者,轉變成了項目的管理者。
這樣一來,哪怕能力仍舊不足,但只要下面的佃戶按照這個思路來幹活兒,就絕對不會出現先前的問題。
當然,陳庚年也意識到,李泉背後多半是有人在指點。
要不然,前幾天還是個小菜鳥呢,怎麽今天就飛了起來。
但無所謂。
作為領導,手底下人把事情辦漂亮就行!
“第一條沒有任何問題,可以組建村子。我再補充一點,最好是讓所有人參與進來,大家一起想一個村的名字,最後投票決定村子叫什麽。增加參與感和集體凝聚感,也就是你說的團結。這一點,是你四個問題裏做的最好的。”
“第二條沒問題,如果他們不想用縣衙的器具,你也可以出面去別的村子裏統一替他們去租借。”
“第三條,讓佃戶們告訴江縣民衆,不同的土壤質量不同,具體怎麽改良都要有詳細的方案。萬萬不可都把淤泥倒進地裏,會把秧苗弄死的。佃戶們去別人家村裏要淤泥的時候,讓他們嘴巴甜點,或者幫人家挖會兒渠,不然就算是免費的東西,也容易落人口實。這點我先前沒考慮到,你想的很周全。”
“第四條,可以讓他們自行分割土地,但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一定要按照衙門的規劃來,不可以私自偷偷增加開荒土地的面積。等選出三位話事人以後,告訴他們,誰負責的人私下偷偷開多了地,多開一畝地,罰話事人一畝地。若是大家都多開了地,那麽這片土地縣衙會全部收回,讓他們自己想辦法活命吧。”
陳庚年将李泉列出的四條問題一一回應,有的着重誇贊,有的做補充建議。
李泉聽得很佩服,他覺得自己思考的已經很詳盡了,但是縣太爺這樣處理,明顯更加妥帖!
而其餘人則是看着他倆滔滔不絕的說,一個個眼睛瞪得大大的,卻插不上半句話。
這種高端局,他們完全參與不進去,哪怕是平時最能哔哔的裴寶來,此刻都啞聲熄火,異常安靜。
“好的縣太爺,我這就去辦!”
難題得到解決,李泉此刻十分振奮。
“去吧,今天就這樣,散會。”
陳庚年跟李泉一起離開,走的時候還特地攬住李泉的肩膀,贊嘆道:“不錯啊泉兒,進步神速。這個開墾荒地的活兒,好好幹,我看好你。對了,中午丁晴炖雞湯,你到時候跟她說,留個大雞腿給你,就說是我說的。”
得到誇贊的李泉笑的眯起眼睛,臉色也因為振奮而微微發紅。
縣太爺表揚他了!
聽說還有雞腿獎勵,頓時沒忍住咽了咽口水:“多謝縣太爺,我一定好好幹!”
新來的廚娘丁晴,手藝真的沒話說。
不僅前些天做的蘿蔔絲餅好吃,最近炖了一次雞湯,那滋味兒,能把人舌頭給鮮掉了!
現在大家最期待的,就是衙門食堂今天又做了什麽好吃的!
大辦公房裏。
衆人聽到這話,都羨慕的臉色扭曲。
啊啊啊啊啊可惡,雞腿只有兩個,上次大家都是每人分一小口的!
現在李泉直接分走了一個大雞腿!
可也沒人敢反對,因為李泉今天真的‘超神’,牛逼的讓人嘆服。
唯有裴寶來斜了一眼李泉喜滋滋離開的背影,小聲嗤笑道:“瞧把他給嘚瑟的。”
這個時候他們還沒有意識到,團隊裏進來一個卷王,是個多麽可怕的事情。
相當于一只清道夫進了魚群,你以後想要混的好,好好混,就只能陪着他玩兒命的奮力游!
“哦對了,我給大家請了個先生,明天上午辰時來授課,屆時都不許遲到。”
已經出門的陳庚年,又回來丢下這麽個重磅炸/彈。
衆人臉色齊齊垮掉。
孫成更是欲哭無淚:“讓我讀書,還不如讓我去劁豬。”
但庚年哥既然已經說了,這事兒明顯成了定局,只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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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泉找到佃戶們,告知了縣衙的規劃。
這下,他的地位瞬間就提了起來。
佃戶們聽到可以組建新的村莊,一個個都非常激動,熱情參與進來起名字。
最後經過商議,定名為——大江村。
江縣的‘江’!
而選擇的三位話事人,除了最有威望的田大山,還有另外兩個男人。
三人為了争奪村長之位,帶着各自的人開始競争。
既然他們開始競争,那麽李泉這位‘衙門的人’,自然就成為了被巴結的對象。
其中田大山最會來事兒,跟李泉的關系也最好。
于是李泉也給了他一些甜頭。
李家村鑿坎兒井挖出來的淤泥,全都免費送給了田大山和他手下那群佃戶。
別看就這點恩惠,但也足夠人羨慕了。
因為去別的地方拉淤泥,是得幫人家幹活挖井呀。
縣衙提供的耕犁數量有限。
現在已經過了農耕期,大部分江縣人家的耕犁,都閑置下來。
李泉以縣衙的名義,用一個極低的價格,租賃下來大量的耕犁,用來給大江村人開荒。
反正閑置也是閑置,人們自然樂意租賃出去。
有縣衙出面保障,犁壞了是管賠償的!
因為壞了要賠償,大江村人開荒的時候,用起來也更加小心。
他們租不起耕牛,但沒關系,人力來拉也是可以的!
耕犁可比鋤頭好使多啦,翻地也不費勁。
想想以後
大家就有田地了,此刻耕犁開荒,勁頭十足啊!
而李泉因為幫大家低價租賃來耕犁,在大江村裏受到了高度好評。
他現在也不用怎麽幹活兒,每天就是過去盯着,确保一切事宜都在正常推進運轉就行了。
公務辦的越來越順,李泉心情也越來越好,先前感覺處處碰壁,可現在,處處都像開了挂一樣順暢。
原來‘開竅’以後,辦公務是個這麽有意思的事情!
公務辦的順利了,人際關系也會順利。
比如現在走在縣衙裏,資歷老的趙強,都會和顏悅色笑着調侃般喊他‘泉哥’,跟他一樣大的牛天明,自願湊過來做他的跟班。
甚至連裴寶來、胡銘等二世祖,碰見了也會跟他打招呼。
李泉心裏知道,他出身農門,這群二世祖表面上雖然從來不說,但其實是不怎麽把他放在眼裏的。
可如今,所有人都得重視他。
這種感覺可真的太棒啦!
-
第二天,富春老先生如約來到縣衙。
按照約定,他以後每天要給差役們上一個時辰的課。
老先生今年剛好五十歲,但整個人精神面貌很好,穿着一身士族長衫,模樣儒雅清隽。
應該是年輕的時候雲游四海,見識廣,又讀書多,所以胸有溝壑,整個人看着灑脫且淡然。
但——再淡然的夫子,也會被裴寶來這群人給氣死。
也是趕巧了。
本應該親自來接待老夫子的陳庚年,湊巧有事外出。
富春來到大辦公房,瞧見裏面一群吊兒郎當,嘻嘻哈哈的差役,臉色當場就沉了下來。
但礙于這裏是縣衙,沒發火。
陳申先前傳達過縣太爺的意思,主要是給這群二世祖掃盲。
因此,富春教的也很簡單——無非是一些之乎者也的東西。
這玩意兒對于二世祖們來說,最要命。
聽到聲音都頭大,更何況,讀完了以後還得寫。
裴寶來捏筆的手不停發抖,寫的極為不耐煩。
他心思就不在這裏。
最近,裴寶來是真心想學好。
但他想學鑿井,想被人刮目相看,想像李泉那樣,突然頓悟,把差事兒辦的極為漂亮,然後被陳庚年誇贊。
他要出去‘歷練’,而不是在這裏掉書袋。
掉書袋有個屁用啊!
和江縣現在浮躁瞎忙活的狀态差不多。
裴寶來,包括孫成、胡銘等二世祖們,也都是這個心态。
想學好。
但其實根本都沒明白,怎麽才能學好。
這群人本質還是二世祖心态,皮得很,只要陳庚年不在,誰都別想壓住他們。
所以他們準備了個馊主意,想把老夫子氣走。
寫完歪歪扭扭的一頁大字以後,裴寶來回到位置,小聲跟旁邊的胡銘嘀咕:“淨教一些沒用玩意兒。”
妙的是,富春老先生雖然年紀大,但耳朵好使的很。
他坐在辦公桌主位,翻了翻裴寶來寫的字,嗤笑道:“确實,老夫教的都是一些沒用玩意兒,字都寫不明白。”
大辦公房裏頓時一通哄笑。
被反向怼了一把的裴寶來氣的臉色鐵青,這些臭讀書的,嘴巴可真刁鑽!
但他沒發火。
包括其餘人,都在偷偷瞄富春。
富春看過裴寶來寫的字,嫌棄的丢在一旁,翻到下面那一張。
然後臉色更加嫌棄,只是淺淺瞄一眼就迅速丢出去,生怕被污染了眼睛:“這張寫的更爛,蠢材。”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操,牛逼。”
“笑死我了,這老頭罵縣太爺是蠢材。”
“這是不是可以當做辱罵朝廷命官,給他抓起來哈哈哈哈!”
原來,這是裴寶來故意使壞,把陳庚年辦公桌上的一沓‘規劃書’拿了過來,故意給富春看。
要說也是奇怪,庚年哥樣樣都好,就是毛筆字寫的奇差無比,甚至比其餘二世祖都要爛!
每次大家看到縣太爺寫的東西,表情都很微妙。
但他們哪裏知道,作為現代人的陳庚年,習慣用鋼筆、水彩筆,寫毛筆字可太致命了!
絲毫不知情的富春罵了縣太爺。
裴寶來等人有了理由,立刻哄笑着集體跑路,誰樂意跟一個糟老頭子在這裏耗時間啊,兄弟們都要忙死了!
大辦公房裏眨眼間變得空蕩蕩。
富春氣的眼前發黑。
他哪裏知道,縣太爺的字會如此醜陋!
最近這一個月,富春對陳庚年印象很深。
造曲轅犁,耧車,懲治鄭文峰,挖掘坎兒井,劁豬,每件事都辦的堪稱傳奇。
本已避世的富春,之所以答應來縣衙教學,其實是抱着想要認識一下陳庚年的心态來的。
可看到對方這醜陋無比的字,只覺得半點興趣也無,準備起身歸家。
這時候,丁晴來了。
小廚娘丁晴特地被縣太爺交代了——二世祖們皮的很,若是他們鬧的過分,惹怒了夫子,你做點好吃的端進去,安撫一下夫子。
丁晴端過來的,是昨天剩下的雞湯,還有幾張蘿蔔絲餅。
她笑道:“富先生,您還沒吃早飯的吧,縣太爺特地讓我給您做的,您先吃飯,消消氣。”
富春不想吃。
可那餅,那湯,味道真的太好聞了。
一生酷愛美食的老夫子到底是沒忍住,吃了。
等吃完以後,他所有氣都消了。
這雞湯,也不知道如何熬制的,鮮美無比。
還有那蘿蔔餅,咬進嘴裏唇齒留香,越嚼越香!
富春吃的很滿足,贊嘆道:“好!想不到江縣,還有如此厲害的廚娘。”
丁晴收拾了碗筷往外走,笑道:“我可不厲害,厲害的是縣太爺,這些都是他教我做的。”
那位縣太爺教的?
富春一愣。
他這會兒吃爽了,心情也沒有剛才那麽惡劣浮躁。
坐在辦公桌前,随手又拿起縣太爺寫的文稿,皺着眉頭看了幾眼,然後眼睛越瞪越大。
這是一份關于《江縣人口普查》的企劃書。
企劃書中,先是寫了要如何進行人口普查,然後一一列舉了人口普查的意義。
比如,可以全面了解江縣幼童、少年、青年、壯年、老年的人口比例。
然後從家庭收入、單人平均收入、耕田分配、消費支出,甚至教育、醫療和養老問題,以及工業、商業等領域的完善分析規劃。
老先生看完這些內容,呼吸都急促了很多,迫不及待去看下一頁。
下一頁是《江縣地域圖勘測等比例複刻》,上面記載着該如何繪制地圖,甚至要精确到村子,配合上一張的人口普查,甚至能清晰的算出江縣哪個村子最窮,哪個村子最富裕,哪個村子人口最多,哪個村子老齡化最嚴重。
按照這些問題的嚴重性,做優先等級排序,然後定點解決。
富春看呆了。
這是什麽驚豔絕倫的治理手段,就憑幾張紙,瞬間就能将江縣所有的情況了然于心。
想他富春,游歷天下二十年,自诩可以管中窺豹,将天下局勢看的十分透徹。
如今一看,跟這位縣太爺相比,簡直螢火之于皓月!
對方這才是真的,一紙安天下啊!
當然,将江縣和天下相比,肯定不合适。
可這世間,真的能有哪位官員,能把轄區摸索的如此透徹,能将轄區發展規劃的如此清晰嗎?
絕對沒有!
富春敢肯定,絕對沒有!
他抱着激動的心情繼續翻看。
下一頁,曲轅犁的構造圖,和由曲轅犁引發的,帶動農業、手工匠業、以及人才學徒的發展。
好!
這位縣太爺,一看就是心系民衆,為民謀福的好官!
再下一頁,關于開墾荒地以及沙土地、鹽堿地的改良,和豆科植物藥材利用,幫助佃戶渡過無糧、無房危機。⑧
富春看的瞪直了眼,這世間,竟然還有人能改良土壤,那……這對于天下黎民蒼生來說,是何等的幸事啊!
再下一頁,關于農藥的配比和研制。
殺死害蟲!
再下一頁,關于豬牛羊等家畜的科學養殖,從飼料,到各種疾病的治療,以及配種。
家畜養殖!
每看一頁,富春都在心裏翻出驚濤駭浪。
此等重要的文件資料,竟然就這樣随便放在大辦公區裏,任人糟踐?
等等——
想到這裏,富春立刻把剛才自己嫌棄般丢在地上的那張紙又撿回來。
《關于美食帶動江縣商業經濟,從江縣人民公社大食堂,到江縣商業一體化步行街》
富春看完後,臉色漲的通紅!
羞愧的!
剛才他甚至還有臉說,寫這東西的人是蠢材!
蠢材竟是他自己!
這位縣太爺,連簡單的美食,都能寫出來一番經天緯地的規劃,這是什麽曠世奇才!
他富春,自诩天生謀士,游歷天下二十年,苦于找不到一位可以追随的明主,最後只能黯然歸隐。
萬萬沒想到,萬萬沒想到啊,在他五十歲這年,竟然發現,那位曠世奇才,就在自己身邊!
這是什麽傳奇般的故事展開!
不對,不對!
富春坐在大辦公房裏,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但又突然神情一緊。
縣太爺确實是曠世奇才,可現在他偏居一偶,只做一個小小縣令,是有什麽顧慮嗎?
可是因為沒有征戰天下的霸業之心?
以縣太爺這般敏銳的眼光,和如此經天緯地的才能,難道看不出來,這天下将亂嗎?
皇帝昏庸,朝廷腐敗,北部蠻子騎兵三番五次來襲,南方巫人倭寇頻繁作亂,大晉王朝早已經風雨飄搖了,朝廷瓦解是遲早的事情啊!
富春很心痛。
他因為發現了一位曠世奇才而開心,又因為對方似乎沒有霸業之心而心痛。
不行。
他得找到縣太爺,見一見對方,确定對方心裏的想法!
辦公房外。
裴寶來等人迷惑的看着裏面的夫子一會兒臉色鐵青,一會兒開懷大笑。
難不成他們做的太過分,把老頭給刺激瘋了?
正在大家忐忑的時候,就見夫子突然起身往外走。
衆人作鳥獸狀四下散開。
唯有反應最遲鈍的孫成沒跑掉,沒辦法,只能随手拿了一把門口的掃帚。
富春走出來,瞧見拿着掃把掩飾般掃地的孫成,開口想問縣太爺在哪裏。
“我——我在掃地!這可是正經事兒!”
孫成怕被罵,搶先說道:“縣太爺說了,那什麽,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這其實就是陳庚年嫌棄宿舍、和衙門裏太髒。
于是忽悠他們每天打掃。
但富春卻聽呆了。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這
是多麽霸氣的話啊!
他現在根本不用去問縣太爺,就懂了,縣太爺絕對有一顆宏圖霸業之心!
至于為什麽在江縣做縣太爺,肯定是因為在小心蟄伏,且待将來!
那如此看來。
縣太爺找到他富春,不是為了單純給這幫二世祖們掃盲,是想要讓他富春用畢生所學,教導這群二世祖啊。
因為,這些是縣太爺信得過的人,只有好好教導,将來才能陪着縣太爺逐鹿天下!
征戰之時,屬下的能力反而稍微在其次。
信任,可以把後背交出去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富春已經好多年沒有如此充滿鬥志,如此熱血沸騰了。
縣太爺一定是聽說了他富春的名頭,知道他的能力,所以才悄悄将他引來衙門,讓他教導這群二世祖。
雖然這群二世祖看着……額,确實是有一點點的不成器。
但沒關系,玉不琢,不成器,他富春,一定會傾其所能,把這群二世祖帶起來!
尤其是眼前這個孫成。
能把縣太爺說的‘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記在心間,也算是比較有悟性的!
“不錯。”
因此,富老先生難得誇贊了一句孫成。
本以為會被罵的孫成迷茫的看着對方。
這老頭剛才是在誇自己嗎?
不久後。
陳庚年回來了。
雖然知道縣太爺年輕,可親眼看到陳庚年以後,富春還是被震撼到了。
竟如此年輕!
少年雄主正當時啊!
“夫子,聽說這幫混小子氣到您了。”
陳庚年瞧見富春,歉意道:“望您大人有大量,多多海涵包容。我是想扶一扶這幫小兄弟,讓他們以後立起來,好辦點正經事兒。”
我懂,我當然懂!
還有什麽比逐鹿天下更正經的事情呢!
少年雄主果然志存高遠!
富春覺得,該自己表現的時候到了。
他得展現才能,把這群二世祖們給縣太爺帶起來!這點小事都辦不好的話,自己如何能入縣太爺的眼呢?
說不定,教這幫二世祖成材,其實也是縣太爺對自己的考驗!
“縣太爺哪裏的話,這幫差役表現的還不錯,我覺得他們是可以教導好的。”
為了将來跟着縣太爺一展宏圖報複,富春堅定道:“您放心,我以後一定會用心教他們。”
陳庚年‘啊’了一聲。
那群混小子們竟然表現很不錯?
真的嗎?不是太信。
辦公房外。
正趴在外面偷聽,已經做好了被夫子告狀的裴寶來等人:?
這瘋老頭別不是被刺激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