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沒人想到楊瑞月居然真的看見了什麽,這個時節确實是抓螢火蟲最好的時候,天氣晴朗、月光明亮,以前不需要人人都去幹活賺工分的年代,孩子們都會帶上瓶子跟竹籠去抓。
理由給得合适,自然不會懷疑楊瑞月晚上出門的動機,至于她說看到了東西,這就讓人覺得意外了,畢竟到她開口,都沒人覺得她看見了什麽東西。
鎮長坐不住了,立馬繞過桌子,沖到楊瑞月前面,要不是地上還有個調查員,他肯定得上手拎着楊瑞月甩兩下:“你說你看到人打架?你看到誰了?”
“一個是副鎮長的兒子,一個不認識。”楊瑞月如實回答,按照她在人前走動的情況來說,她不應該認識自己沒見過的人,比如,跟副鎮長兒子打架的鎮長兒子。
昨天晚上,這兩人作為要被重點報複的人,會被鬼魂引誘自相殘殺,命數如此,後面兩人的屍體分開,一個被丢在生産大隊,另外一個在家中。
楊瑞月回來後一直都過從家到政府兩點一線的生活,偶爾去馬全寶家或者政府食堂吃飯,見過的人兩只手都數得過來,鎮長兒子她是沒在人前遇見過的。
鎮長聽完楊瑞月的回答皺起眉頭,開始懷疑鎮長一家的死跟這場打架有關系,他忙問:“後來呢?你看到了就走了?”
頓時人們的視線又轉到楊瑞月臉上,希望她能看到更多的東西,最好把這場鬧劇跟副鎮長一家被殺的案子都一起結束掉。
“我一開始想過去讓他們別吵了,但是他們跟我隔着一條河,我還沒從木橋上過去,就看到了另外一個人從林子裏出來,想阻止他們繼續打架,我看有人過去了,就不想再過河,繼續抓螢火蟲去了。”楊瑞月盡量把環境描述得明顯一點,生怕他們不知道事發地點。
圍觀的人裏有人說:“木橋那邊……不就那誰……”
話還沒說完,鎮長猛地呵斥:“胡說什麽!誰再胡說,就都去牛欄裏蹲幾天!還有你,楊瑞月,後來的人是誰?”
楊瑞月攤手:“我剛回來,怎麽可能認識?反正我沒見過。”
聽了楊瑞月的話,鎮長更氣了,用恨不得扒開楊瑞月腦子的眼神瞪着她:“就一個鎮上的人你都不認識,你還怎麽為政府工作?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你!”
“沒腦子的人才罵人呢,我不認識,你把鎮上所有人的照片給我看一遍,我不就認出來了嗎?蠢貨。”楊瑞月字正腔圓地反罵了回去。
“噗嗤——”鎮書記忍不住笑出聲來,他笑完趕緊起身攔住要發火的鎮長,“哎呀哎呀,你別跟小姑娘計較,我知道你急着為兒子找兇手,但是不要急嘛,這小楊同志說得對啊,咱們這也不是沒照片的,去政府裏給她看一眼,不就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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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長雙眼氣得發紅,在鎮書記身邊看死人一樣看着楊瑞月:“你是城市裏的大小姐,你聰明,知道要照片,可我們鎮上窮得很,哪裏來的照片給你認?”
現在的檔案都是鋼筆手寫,還得識字的人會鎮上的方言,一點點跟人交流填寫的檔案,又不是什麽大的地方,政府裏都做不到所有人安排上照片,更別說給每一個人的檔案都附上留檔的照片。
楊瑞月确實不知道這件事,她出走跟回來都有路過不少大的城市,見過有錢人會去拍照片做紀念,還以為在老家也能做到。
既然沒有照片,就只能認人了,大晚上找來整個鎮子人給楊瑞月一個個辨認也不太現實,鎮長已經想好了,要是楊瑞月沒辦法把另外一個人找出來,他遲早整死她!
頂着鎮長殺人的眼神,楊瑞月環顧四周,看了一圈周圍的人,說:“反正不在這裏,他肚子比較圓,這裏的人好像沒有圓肚子的。”
能在這個時間過來看熱鬧的,除了年紀特別大跟年紀小的,就是鎮長找來一塊審判馬全寶的政府人員,要說肚子大,除了孕婦就是胖子,早幾年還可能吃得不好發水腫或者吃了泥土消化不了,現在大家的糧食都是生産隊裏按照工分發放的,除非不努力,不然食物差距不會太大。
水腫的情況不太可能,那就只能是胖子了,鎮長聽了這話,靈光一閃,擡手在自己耳邊比劃了一下:“你看到那人是不是大概這麽高?比副鎮長的兒子矮半個頭,肚子大概這麽大?”
楊瑞月點點頭:“對呀對呀,你說得好準啊,你認識?”
不止鎮長認識,特征這麽明顯,大家基本都認識。
鎮書記掃了鎮長一眼,又看看目瞪口呆的群衆,輕咳一聲:“事情到這裏,已經很明朗了,今晚的審判會到此結束,馬主任辛苦了,這也是鎮長擔心兒子,不要怪他,還有鄉親們,在我們做進一步調查和通知之前,不要做過多的猜測,還有副鎮長一家遇害的事情,政府會查出真相,給大家一個交代,就這樣,散會!”
後面的話,鄉親們也不敢再聽,生怕聽到不該聽的,跟馬全寶一樣倒黴被鎮長盯上整,不過,關于馬全寶倒黴的事情還是可以聊一晚上的。
楊瑞月見事情差不多了,就跑去給馬全寶他們解綁,完全不管還沒有反應的鎮長。
馬全寶看了眼鎮長,把妻兒交給楊瑞月,自己過去跟鎮長和鎮書記說話:“哎喲,書記啊,你可想辦法還我個清白了,不過……副鎮長他怎麽就……唉……”
經過這次的事,馬全寶算是完全從鎮長那邊的陣營出來,靠到書記這邊來了,日後就算書記離開,他也不會再回到鎮長那邊去。
鎮書記笑笑,反手去拿自己的搪瓷缸,說:“小馬你人好,還照顧老叔叔的侄女,你得感謝她看到了兇手,具體如何呢,你們得自己查,因為啊,我調令下來了,三天後就得走,這事我肯定是管不了的,但是副鎮長死亡的事,要上報,後面或許會派別的調查組下來。”
“啊?您要走了?”馬全寶愣住,他沒想到這才剛得了人家的恩惠,對方就要走了,且不說日後他一個人在政府裏是否會被鎮長針對,他可完全沒了報答的機會啊。
今天這事确實得虧了書記在鎮長那抗一抗,不然楊瑞月就算知道真相,也沒有機會當着所有人的面說出來。
鎮長聽到馬全寶驚詫的聲音,終于回過神來,他皺起眉頭:“書記你要走?鎮子裏還一堆事呢,怎麽忽然就要走了?而且我也沒收到通知啊。”
聞言,鎮書記大笑一聲:“今天剛下的通知,書面文件大約後天到,大後天我就會直接離開,事情發生突然,鎮長你也忙,本來想,今晚把事解決了剛好跟你們說呢,沒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事啊,只能上報,畢竟是公職人員一家遇害,影響太惡劣了。”
馬全寶立馬把查案的事應下來:“書記您放心,我們一定會抓到兇手的,還有,真的很感謝您幫忙主持公道。”
此話一出,鎮長臉色更難看了,他懷疑了這麽久的馬全寶,沒想到會是另外的人把他兒子給殺了,還把時間都浪費在了馬全寶身上,現在想想,他真後悔跟馬全寶這在扯皮,還不如早點相信他的話然後去找楊瑞月。
鎮長特別後悔自己被憤怒沖昏了頭腦,讓鎮書記出了一波風頭,他今天的所作所為加上柳招娣說的瘋話,足夠讓他在鄉親們的心中地位大跌,下一次競争鎮長,指不定是誰來頂他的位置呢。
事到如今,鎮長只能盡量找補,他僵硬地對鎮書記露出惋惜的笑容:“書記,你走了我們可就少了位清明機敏的書記了,今天是我犯渾了,還麻煩你幫忙斷案,祝書記步步高升。”
“哈哈哈哈,祝福我收下了,還有件事,新書記也會在近日到達,聽說是帶着自己的妻子跟兒女一塊過來的,好好招待人家,不過,人家可不是我這種等着養老的老家夥,年輕人火氣旺,小心被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燒着。”鎮書記笑眯眯地拍拍鎮長的肩膀,轉身溜溜達達地走了。
等書記走遠,馬全寶臉上的笑容立馬消失,他看了眼鎮長:“鎮長,我好像該提醒你一件事。”
鎮長從不把一個小小的主任放在眼裏,那個看起來老狐貍一樣的書記都被他擠兌走了,還怕馬全寶這個泥腿子?
“什麽事?”鎮長不耐煩地應了一聲。
馬全寶扯了扯嘴角:“月兒姐描述的胖子,是副鎮長,我們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如果昨晚他們真的失手不小心把令郎給殺了,那今天,又是誰殺了他們一家呢?”
鎮長皺起眉頭,臉上的溝壑仿佛都擠得更深:“你別想吓我,他們不過是害怕被我發現,所以提前自殺,免得受折磨,那牛欄,可沒人想去過夜。”
聽完,馬全寶輕笑出聲:“他要是真的擔心被發現,怎麽還毫無破綻地跟在你身邊大半天?直到來田場的路上才被兒子叫走的吧?你不想想,他兒子為什麽要在即将洗脫嫌疑的時候把他叫走?
“就算今晚要抓到他們了,只要沒人見到他們真的殺人,誰又敢說你兒子就一定是他們殺的?而且,你到現在都沒能去他家裏看看,這麽長的時間足夠他們跑出鎮子,可以跑,為什麽不跑?反而直接死了呢?”
一連串的疑問下來,問得鎮長啞口無言,确實很奇怪,副鎮長明明一天都如常地跟在他身邊,怎麽晚上就不見了?不見了也正常,覺得自己要被發現了逃跑才更有可能,怎麽會害怕到自殺呢?
副鎮長可不是這種膽小的人,他能跟鎮長混到一起,足以證明他的貪婪跟膽大,他跟鎮長是一種人,就算殺了人,依舊能像沒事人一樣繼續活下去,誰自殺他都不會自殺。
所以他現在死亡,只能是別人動的手,而且一次殺了他們一家。
鎮長咬牙,不敢露出怯意,斜睨馬全寶,語氣森冷:“你到底想說什麽?”
馬全寶咧開嘴露出牙:“你不覺得,做過某些事的你們,好像就你還活着了嗎?”
說完,馬全寶轉身走向等在原地的妻兒,一旁的楊瑞月擡頭看着月亮,手裏拿着一把看起來十分鋒利的剪刀,等馬全寶走來,楊瑞月問他:“我能帶陽陽去捉螢火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