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要說去賀渝珏所在公安局,其實不是什麽大問題,賀元瑞那邊下了命令,再給楊瑞月一個身份,自然可以當做臨時外援安排進去。

賀渝珏就職的公安局是市裏一局,給的職位很高,直接就進了刑警大隊,後面如果做出成績來,賀渝珏可以直升刑警大隊的隊長,等資歷再上去,加上賀家的勢力,一路高升不成問題。

這個年代的年輕人都沒辦法讀大學,後面政策開了重開大學再補文憑也不難,所以沒人懷疑賀渝珏的加入有什麽不對,反正大家現在念完高中不是被分配就是下鄉,要不就去當兵,太正常了。

收到調令後,賀渝珏直接從公安局那邊開車跨了半個市去接楊瑞月——現在楊瑞月白天基本自己坐公交車去店裏剪紙,沒有什麽特殊事情,都只有晚飯會去賀家吃。

楊瑞月今天沒剪紙,也沒開門,反正平時她也賣不出多少東西,都是自己剪着玩,逢年過節加上初一十五才有一些老人過來買紅紙。

賀渝珏到時楊瑞月正坐在大堂裏,手中拿着一塊翠綠的玉佩,那玉佩綠得有點詭異。

尋常玉佩就算成色再好,仔細看都能看出點流紋來,畢竟在玉石行業以及一些老話來說,玉石是活的,人養玉、玉也反過來配合着養人,很少有完全一成不變、通體顏色相同的玉。

“師父,我來接你了,我聽書記說,你想幫忙查一下這次的火災?”賀渝珏進門就直接開口,他一向不喜歡拐彎抹角。

“嗯,我覺得這火燒得蹊跷,如果跟當年燒死我父親的火有聯系,我找出真相,也算是給那些被燒死的亡魂一個交代。”楊瑞月平靜地回答,随後将玉石收進了口袋裏。

賀渝珏開了一路車,想找點水喝,發現楊瑞月自己一個人在店裏,居然連水都不燒,別說水了,這裏連吃的東西都沒有,估計楊瑞月在店裏從不吃早飯午飯,晚上才回賀家吃一頓。

看着這簡陋的店面,賀渝珏有些無奈:“師父,你這店太簡陋了,真的有人來跟你買東西嗎?”

楊瑞月擡眼看他,認真點頭:“有的,附近的老人很喜歡來我這,會跟我聊天,然後說一下自己家有什麽問題,能幫的就幫一下。”

聽完,賀渝珏沉默良久:“師父,你是不是忘記收錢了?”

凡事皆有因果,幫了人,就得收錢,不然別人的因果會轉移到自己身上,這個道理還是楊瑞月教給賀渝珏的,她自己倒是很少做到。

楊瑞月有些心虛地低頭:“都是些老頭子老太太,一看就沒什麽錢,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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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渝珏不是很贊同,卻也知道事已至此,沒辦法追回因果,只好說:“師父你每次都這麽說,這次你直接跟我住公安局的宿舍去,省得一時看不見你就亂答應別人事情。”

“去公安局……”楊瑞月有些遲疑,她不太想去那種人多的地方住,她知道叫宿舍的地方是什麽樣的,馬全寶一直到當上鎮長前,分宿舍的事都歸他管,亂糟糟的,可不安生。

往往涉及到錢財住房方面的事,總難以靠一兩句話說清楚,楊瑞月不愛吵鬧,自然排斥。

賀渝珏跟了她三年,還沒開口就知道她要說什麽,立馬找理由說:“師父,你直接住公安局去才好查案,你這邊太遠了,我每天開車過來都要廢不少時間,你住過去的話,我每天有空了,就可以帶你去現場看看,也可以帶你去見嫌疑人跟死者屍體。”

誘惑很大,楊瑞月這回沒多遲疑就答應下來,過後有些懷疑是賀渝珏騙自己的,不過随後想想,她修為比賀渝珏高,就算騙她也可以自己去看,到時候賀渝珏無論說謊與否,都得帶她去見嫌疑人跟屍體。

既然準備走了,楊瑞月考慮到那些每個月都來買紅紙的老人,就去拿了張紅紙跟筆墨出來,寫了告示讓賀渝珏貼門上,說明她接下來有點事,暫時不會開門,歸期不定。

店裏沒什麽需要休息的,楊瑞月需要什麽東西都可以現場給自己剪,至于法器武器那些,一個包兜着就可以走,方便得很。

上了車,賀渝珏立馬啓動了車子,趁路上的時間,跟楊瑞月說了下這次發生的火災案。

事情發生在半夜,并且是市中心,最近下鄉青年的問題愈發嚴重,原本在鄉鎮出現的大量流氓跟混混鬧事,逐漸連城市都管不過來,公安局那邊本來弄了個通告,說晚上不要出門,連刑警大隊的人都借過去了。

賀渝珏現在還屬于新人的範疇,最近一個月沒少被借調,直到發生了火災案。

發生火災的地方是一棟很老的居民樓,那是民國就留下來的老樓了,住的全是老人,政府對這種老樓暫時沒有規劃,主要是老人們從小就住在這一片,民國時期安置的房子,只要沒太大的問題,都不會動,那是老人們一輩子的家。

平時這邊的老人們也不會有太多的問題,一般就是下水道堵了、鑰匙丢了這樣的小事,而且自從混混多了起來,基本上天還沒黑,老人們就自己躲起來,關好門窗,絕對不冒頭。

可就因為鎖死了門窗,所以當火災發生的時候,沒有一個老人逃出來,根據後續的調查,現在還沒找到起火點,也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麽着火的。

按照後續的調查來說,那麽大的火勢,燒了一晚上,把整棟樓的東西都燒了個一幹二淨,除了樓骨架子什麽都沒剩下,怎麽會一晚上沒人發現呢?

來調查的刑警覺得奇怪,加上人死得太多了,于是沒敢為了功勞直接瞞報,而是向上彙報,讓公安局一局把賀渝珏調過去,看看能不能看出什麽奇特的東西來。

“那你看出什麽來了嗎?”楊瑞月插嘴問。

“沒有,”賀渝珏心情沉重地搖頭,“我去了之後,從地下室開始,一路看到天臺,什麽都沒發現,可要說是燒得太幹淨,我又覺得不太對。”

其實楊瑞月能來幫忙,賀渝珏很高興,他自從在楊瑞月這學了道術,還是第一次碰壁,他的眼睛按道理來說,能看到世間所有陰暗面,就算是有人來過,施展了道術引火把整棟樓燒掉,他也應該能看出痕跡來才對。

可他來來回回去看了好幾次,什麽都沒發現,後面如果賀元瑞請的幫手都沒辦法,他還是會去請楊瑞月幫忙。

楊瑞月聽他說完,沉默一會兒,問:“魂魄呢?”

賀渝珏愣了一下:“沒有見到,起火那天燒了一晚上,沒人報警,好像都沒發現,等到第二天,火都快熄滅了,等我們趕過去已經到中午,我以為是陰差過來把整棟樓的魂魄都給收走了,難道不是嗎?”

一些注定了時間要死的人,陰差會提前到,尤其是一些老人,這也是不少老人好像能預知到自己死亡時間的原因,陰差等着了,自然明白自己應該幾時離開。

楊瑞月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她把視線轉向窗外,說:“先不去公安局了,我要去現場看看。”

一場無聲的大火,聽起來與當年楊瑞月父親死亡的那場幾乎一致,都是無人發覺、無人聽聞、無人知曉,等到天明,大家看見的,就剩下殘垣斷壁,屋內的東西跟人,被燒得連灰都沒剩下。

本來賀渝珏想先帶楊瑞月去公安局那過個檔案,既然楊瑞月要求了,他默默換了條路走,直接去目前還被封鎖的安置樓。

這座南方城市從前并不富裕,後來國家開海,才慢慢有了政策,現在調賀渝珏的父親過來就是想讓他将這個海港城市給做起來,就算最後不能做成一線二線城市,至少海港要建成。

因為政策建設中心變了,所以城市中心也跟着變,以前的安置樓位置,成了現在的市中心,附近空了一座大樓出來當百貨大樓,還專門修繕過,中間老人住的安置樓沒動,政府的意思是再看看。

所謂的再看看,說難聽點,就是等老人們死亡,人走了,就不用再顧及情分不動安置樓。

原本市中心行人不少,最近出了大樓被燒毀的事,行人就不太敢出門,可就算不出門,好像躲家裏也不安全,鬧得人心惶惶的。

賀渝珏憑借自己的證件,直接把車開進了封條後,找到了停車位停下,再去給楊瑞月開門,跟她說:“這邊還有一些專家跟公安局的人員,他們比較累,可能說話不怎麽好聽,師父你別在意。”

楊瑞月不在乎這些,随口應了一聲,下車後她擡頭凝視整棟被燒毀的大樓。

由于建造材料的緣故,整棟樓的門窗的框架都是用木頭做的,這就導致起火後會連帶門窗一塊起火,被困在屋內的人除非直接把門窗的木框給砸掉,不然很難逃出來。

老人們沒有逃出來的原因應該有很多,可能是沒醒、可能是舍不得門窗、可能是年紀大了反應不過來……

再多的問題都需要一一去查看,公安局的痕檢人員也在努力做調查,只是目前看起來,好像沒有太大的進展跟線索。

有刑警看到了這邊的人,過來想疏通,讓他們別損毀案發現場,走近了一看發現是賀渝珏跟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女孩兒,這女孩兒站在賀渝珏身邊,光看身高與臉,像賀渝珏的妹妹,或者女兒,總之小得離譜。

“小賀,你怎麽把家裏妹妹給帶過來了?你爸媽同意你把妹妹帶到這種地方嗎?”刑警奇怪地攔住他們。

賀渝珏早就習慣這種反應,他解釋道:“這是我師父,我的本事都是她教的,她只是臉長得比較嫩,這次我不是怎麽都沒看出問題來嗎?所以我爸找我師父過來了。”

類似的問題賀渝珏早就回答過許多遍,說起謊來面不改色,況且這話也是半真半假地說,毫無心理負擔,畢竟楊瑞月本就是他的師父。

刑警聽完臉扭曲了一下,他給賀渝珏打了個眼色,拉他到一旁的樹下,壓低聲音以為楊瑞月聽不見,說:“小賀,你別開玩笑,這麽小個人是你師父,她有你年紀大嗎?要不是……天山童姥啊?”

南方城市受港城文化影響多,自然看過早些年發布的《天龍八部》,年紀不管大小,多少有些武俠夢,聽過并不奇怪。

賀渝珏只看過小說,他皺起眉頭瞪了刑警一眼:“你怎麽說話的?我師父年紀比我大一些,就是長得嫩,從前住山裏的,山裏的風水好,自然老得慢,你別亂說話,對我師父放尊重點,破案說不定還得靠她呢。”

“那我倒要看看,你這小師父是真有本事還是裝神弄鬼。”刑警說完,眼珠子一轉,走到楊瑞月身邊,還沒開口,就被楊瑞月給打斷了。

“你們的話我剛才聽見了,不用再多說一遍,我想進去看看,可以嗎?”楊瑞月不想把時間浪費在人際交往上,開門見山地問。

刑警一驚,他剛才聲音小,又走得還算遠,一般人可聽不見,除非聽力天生比較好的,光是這個本事,确實也夠當人師父了,他态度恭敬一些:“小賀他師父,進去的話,得有文件,現在為了避免破壞現場,只有痕檢科的可以進去。”

楊瑞月不解:“痕檢科是什麽東西?”

賀渝珏輕聲解釋:“就是根據現場痕跡來調查的人,比如說如果老人們在死之前想辦法去砸窗戶了,那牆壁跟窗戶邊燒剩的東西裏應該有砸窗戶的痕跡,如果沒有,就證明老人們沒砸窗。”

例子還算好理解,楊瑞月思索了會兒,明白過來:“我明白了,那我能跟他們一塊進去看看嗎?我保證不會把裏面的東西弄亂?”

這種事肯定需要文件,賀渝珏看向了刑警,拿出了賀元瑞之前剛簽下的文件,本來要先去公安局報備,可既然來都來了,也不能空手而歸。

刑警接過文件仔細看過,發現楊瑞月還真是被聘請來的“專家”,具體身份呢,選的是民間特殊人才,并沒有寫得特別詳細,只有名字跟簡單的檔案,看起來像個三無人士。

不過一把手的文件還是很管用的,刑警幫他們弄來了證明跟證件,可以暫時進入現場調查,但是不能跟主要檢查人員起沖突。

賀渝珏一直跟在楊瑞月身邊,遇到什麽事情先提醒,一般人員要怎麽操作,避免楊瑞月不懂,被其他人責怪。

楊瑞月安穩到樓裏,先在一樓查看了一圈,之後來到地下室入口。

這棟安置樓當初的安置想法是,把需要的人員都安置到一層以上,地下室呢,就作為地窖跟倉庫來使用,每家每戶都可以在地下樓層裏分到一個很小的房間,有的老人用來裝破爛、有的是用來腌鹹菜、有的就放一些舍不得丢的老物件。

東西一多,檢查起來特別困難,地下室大門都是鐵門,沒被燒毀,裏面卻因為各種原因,在高溫下依舊起火,所以門內門外都被燒了個精光,只有門還勉強立着。

痕檢科的人員分了不少在地下室,因為按照經驗來說,火勢在現在這個晴朗的天氣,加上秋風,更容易往上走,舉個例子來說,就是起火樓層為五樓的話,最多燒到三樓,一二樓以下的可以安全逃生,後面大火不出意外,很難往下燒完。

而現在整棟樓都被燒了,痕檢科的人員認為,起火點可能在地下室,從地下室蔓延到樓上最合理,而且這個蔓延方式,一開始并不會被人察覺,老人們身體虛弱,更容易被煙熏過去,或許是窒息、或許是中毒。

總之,從地下室起火,相對符合老人們全都無法逃生的情況。

楊瑞月聽了賀渝珏念的報告,不置可否,繼續在漆黑的樓道裏走着,地下室原本還有電燈照明,現在電路都被燒掉,大家只能用手電筒艱難地摸索,有什麽懷疑的,還得等拿到了地面上才能做鑒定。

看過一圈後,楊瑞月對着賀渝珏搖了搖頭。

“不是這裏?”賀渝珏明白她的意思,是說起火點不在地下室。

“火都是從門外燒進門內的,所以火只能是從上面下來的,我們去一樓。”楊瑞月篤定地回答。

他們說話的時候剛好站在一個房間門口,裏面的人員聽見了,頓時直起腰來:“小姑娘口氣不小,你這看一眼就知道火從哪裏燒來的?是神仙不成?”

對方的語氣有揶揄也有陰陽怪氣,揶揄是看在楊瑞月長得小的份上,陰陽怪氣是覺得她不懂裝懂。

楊瑞月掃他一眼:“因為所有門的燒毀程度幾乎一樣,你們見過燒得這麽均勻的門嗎?火災裏,只要火勢是蔓延的,那牆壁燒過的痕跡都有所不同,更別說鐵門了。”

說完,楊瑞月也不管對方有沒有聽懂,直接去一樓查看。

上樓的時候,賀渝珏表示沒太明白,虛心請教。

楊瑞月瞥他一眼,直說:“你在家做飯燒火的時候,先放進去的柴跟後放進去的柴有什麽區別?”

“先放進去的柴燒到一半多才會加新的柴進去,所以前面的大半都成灰了,後放進去的,燒得不多,可能只是黑了一截。”賀渝珏思索着說。

“火災也是一樣的,哪怕是磚塊,燒的時間不一樣,出現的結果也不同,下面還留存的鐵門,每扇都一樣,說明是同時起火、燒了一樣的時間,那起火點就不可能在樓下,單獨一個點起火,一定會形成火勢燃燒圈。”楊瑞月很滿意賀渝珏的回答。

賀渝珏想了想,又問:“那要是整個地下室都是起火點呢?一開始就把地下室一整層都燒了,然後一層層向上蔓延,這樣也能造成所有鐵門燃燒程度相同的情況啊。”

楊瑞月回道:“地下室走廊跟樓道裏沒有多餘灰塵,說明樓道本身不具備燃燒條件,除非有明火燒到這裏,或者使用汽油,但汽油會從門縫流進房間裏,造成內外同時起火,并且會因為汽油進屋多少的問題導致每扇門燒毀程度不一,就算兇手把每扇門後流入的汽油都做了精準投放,也無法保證,火勢一定會順着汽油蔓延進去。”

除非是用法術精準控制,想燒哪裏燒哪裏,不過這樣問題又繞回來了,使用法術想燒哪裏燒哪裏的話,根本不存在起火點,整棟樓都是起火點。

所以,讓整棟樓燒起來的,要麽起火點在一二樓,沒及時撲滅導致燒完全棟,要麽放火的人直接用法術控制,奔着燒死這棟樓所有人去的。

【此章完】

來啦來啦!

謝謝觀看,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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