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前因後果】

第四章【前因後果】

神鳥自空中翺翔不多時,依稀可見層層疊山下,紫氣東來之地已出現村落的模型。

梧涯忽想起早些時候雕的那根木簪,尋思着回去還能讓山人賣個好價錢。只是她自身上尋了良久亦沒找到。

“姑娘可是東西丢了?”

此時肅卿話語響起。梧涯點了點頭表示應答,卻沒說自己丢了什麽。泾禾鎮漸行漸近,梧涯表現出從未見過大人物般的模樣恭敬道:“這泾禾鎮肅慎王只怕比民女還要熟悉罷?”

言外之意就是你肅慎王不存在有迷路之說。肅卿揚起絲絲笑意,不否認也不解釋。而是問道:“好歹也同生共死過了,還不知你姓甚名誰呢。”

梧涯抖了抖肩,嘿嘿笑道:“一介民女,名諱這等事,實在是可有可無,肅慎王莫要見怪。”

“爾能說人話呼?”

“額,戳棠。”

終于,在梧涯的再三要求下,神鳥停至泾禾鎮外。鎮上人皆知梧涯不過只是個與木山人和戳棠一起合夥做生意的無名小卒,此番若被撞見策神鳥自九天之下飄揚而下,這以後的日子恐怕就不好過了。

梧涯徒步走回去的途中,一路沉思。美其名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一天過去了,自己不但将木柴丢棄在了荒野,且還差點自身難保,真是得不償失。蒼笙此次究竟是來讨伐肅慎王,還是來捉拿自己,畢竟四十年之期将至,她這“江洋大盜”自是不能再好好逍遙法外了。

不管出于何種原因,她想,這泾禾鎮已經不是最好的安身立命之地了。

一路神思,不知不覺也行至街頭,那街頭三娘硬是拉着梧涯進屋絮絮叨叨了良久,先是抱着她那初生的皺巴巴的孫子一通炫耀,而後又道對山人送的那木枕甚是滿意,是以特送梧涯燒鵝五只表以感謝!

梧涯手提五只燒鵝出三娘家門時,暮色已近,她接着穿過那條長長的、久久的老街,在拐過第三個彎時,街中屠夫忽大叫道:“哎喲姑娘,你怎麽才回來,你家剛才出事了!”

梧涯頓時大驚,沉聲忙問:“快說出了何事?”

只聽那屠夫又是官兵又是木具的描繪了半響,待他氣喘籲籲道完時,路上早已人走拐角空。

Advertisement

梧涯狂奔至木夕木時,只見半新不舊的大門虛掩着,隐隐約約能聽到自裏屋傳來的嗚咽聲。她忙推門沖進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院中的狼藉一片:砸碎的桌椅,雕到一半的木碗,快要完工的靠椅,已經完工的雕花……皆被砸得稀巴爛。

再看蜷縮在一角的山人,臉被打得就快認不出模樣。梧涯始終難以置信這一切,明明早上走時大夥還有說有笑的,怎麽轉眼便成了這般模樣?

山人抱頭見來人是梧涯,驟然間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的沖了過去,立即跪倒在無涯腳下,痛哭道:“姑娘,救……救戳棠姐姐,戳棠姐姐被他們抓去了。”

梧涯咬牙強忍着心中翻江倒海的難受,她順勢自院子中拉了條椅子,彎腰将山人扶起來坐着,鎮定自若道:“哭什麽哭,天塌下來還有我在。何人所為?原因何在?”

山人整理了半會情緒,滿是氣息不足的訴道:“約摸兩個時辰前,我将半月前的訂單貨如數發放完畢,戳棠姐姐也正好做好晚膳,我二人正在院中等你回來再開飯。哪知自門外沖進來一夥人,個個身披錦帽貂裘披風,頭戴銀色盔甲,手提玄鐵寶劍。領頭的說聽聞咱們家是鎮上最好的木具店,要我用最快的時間幫他們雕一個鳥籠。

我與他們講明了咱們家的貨倘若今日定下,要半月以後方能出貨。那帶頭的不依,硬是要我即刻動工,山人這點技術,一旦動手,定會毀了木夕夕木的名聲,遂一直推辭未曾動手。

奈何那夥人步步緊逼,後來戳棠姐姐便同他們吵了起來,豈料……豈料……他們說姐姐生得俊俏,問三不問四便将姐姐給抓去了。”

見木山人說得很是艱難,梧涯接道:“你只需告訴我,來者可是神族?”

“是,他們嘴裏還念叨着什麽有朝一日定要将肅慎王剝皮抽筋。”木山人這樣回道。

梧涯猛然擡頭,面上是幾十年來從未出現過的王者之态,她龇了龇牙,轉身與山人道:“今夜你好生歇着,我會讓花鳥來為你治傷,明兒一早,你準能看見你的戳棠姐姐。”

“真的麽姑娘,你有什麽法子救回戳棠姐姐?”木山人激動萬分,卻又因扯動了傷口而疼得龇牙咧嘴。

梧涯不答。她轉身将方才扔在門檻處的燒鵝拾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塵,随手扯下一只鵝腿,而後将其餘的遞給木山人後方道:“院中狼藉誰弄的我會讓誰來收拾,你只管關好門窗休息便是,一會花鳥會來給你治傷。”

木山人說什麽也要一瘸一拐地随梧涯一同出去行俠仗義,梧涯安撫他道:“我與戳棠皆沒靈力,你又是這般模樣,一起去送死不成?”

終于說得木山人啞口無言,攙扶他回榻上躺下後,梧涯啃着鵝腿出了門。

待出了那房門,她原本輕松的臉色刷的一下沉了下來。只有她清楚,若要救戳棠,那麽自己将會失去什麽。譬如幾十年來的忍辱負重,譬如還不想讓人得知的藏身之處。

夜幕已深,梧涯手中提了盞燈緩緩向夜幕深處走去,燈火暗黃,佳人孤獨。她想起十年前,自南山底下遇見戳棠時,只知她是靈山的女童,因與人私奔才出的山。彼時的戳棠遇人不淑,慘遭欺騙後,悲痛欲絕自散修為,一心想着投江尋死,企圖以此來了去心中之痛。救下她時,她也奄奄一息,險些香消玉殒。

而後戳棠又跳了好幾次涯,一次因為山不夠高而只摔斷了手,一次因為跳下去挂在了一顆歪脖子樹上沒死成。

梧涯起初還試着勸解,後來直接發火道:“我不救你了,你若實在痛苦得緊,死了也好,免得活着你遭罪,我同山人也遭罪。我們小本生意,經不起你折騰,光買藥都浪費掉了好多積蓄。如今我這店裏正缺一做飯的,倘若他日你不想死了,便留下來為我們做做飯罷。”

自那起,戳棠一下像變了個人似的,也沒再繼續尋死覓活,而是留在了木夕夕木燒火做飯,負責三人夥食。戳棠沒來之前,梧涯同山人都不會做飯,她二人十年合夥期間,幾乎是飽一頓餓一頓,生活過得很是愁苦。

此後,三人便在這窮鄉僻壤之地搭夥過起了日子,一直相安無事,大家各求所需。

有一次梧涯對着天珠自言自語恰被戳棠撞見,她本以為自己身份就此暴露,遂向戳棠道出了自己的姓名。

不料戳棠愣了愣哈哈笑道:“一聽這名諱就是富貴人家的文化人才會取的。老實說,你這珠子值多少錢,賣了可夠我們三潇灑過上一輩子?”

梧涯額了良久,亦是不知該如何形容,只道原來眼前這貨并不識貨。好歹靈山一女童,不識貨也就罷了,竟然連招搖王的大名都未曾聽過,委實孤陋寡聞到了極致。

梧涯自回憶中拉回神,不知不覺已站在了離鎮不遠的一間木屋外,她長長嘆了口氣,自兜裏掏出鑰匙邊開門邊自言自語起來:“真是造孽啊,造孽。”

那是一間囤貨的屋子,裏面堆滿了各種木具和木頭。梧涯進屋後,只見她輕輕在牆角邊敲了幾下,不多時随着轟隆一聲響,地面陡然随之出現一個不大不小的窟窿。那窟窿邊上閃着些許光芒,恰到好處,并不易引人注意。

梧涯三兩步走過去縱身一躍,眨眼人已被窟窿淹沒。她人方消失,那地面又恢複如初,好似從不曾有人出現過一般。

梧涯踏着伐子一路輕車熟路如行雲流水,再看時人已身處一密室。朱紅色的牆,不大寬敞的室內并無多餘擺設,梧涯自一暗格中取出一錦盒,她将盒子打開,正是那鎮天珠是也。可天珠已失去了當年那五花十色的色澤,變得暗淡無光,變得死氣沉沉,變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突然畫風一轉,無涯啪一聲雙膝重重跪地,話語回蕩在空曠的室內:“阿爹阿娘在上,梧涯愧對二老,三十年前不慎被君神廢去一身修為,至今未回有半分,故而也只是空有不死之身,卻不能揮劍斬仇人,未能奪回二老山河大地。不巧此番正遇我那友人被俘,梧涯自知那龍潭虎穴乃是非之地,可多年相依為命之情,我不能坐視不理。

自當年梧涯墜入這泾禾鎮起,天珠便失去其光澤,梧涯不解,更不知究竟原因何在?倘若二老魂魄尚存珠內,還望你們務必助我奪回一切。當務之急,梧涯需要恢複修為,二老泉下有知,請幫我!”

她一番感人肺腑、震撼人心之言說畢,卻久久未見成效,天珠依舊無色,室內依然寂靜。

良久後,無涯輕嘆了口氣:“當初天機老人與我道二老之魂就在這鎮天珠中,我便信以為真,三十年過去了,也不見有何反響,罷了。”

說着她起身正欲離去,卻見忽而間室內靈光乍現,道道波光環繞于四周,叮叮當當之聲如銀鈴般清脆,如泉水般悅耳,如高山流水般幽深。

梧涯大喜,忙奔至木盒旁,眼中含淚,盯着那幾十年不曾開過光的天珠顫抖道:“君父,娘親,當真……當真是你們?”

那廂自然不會回話,下一刻天珠已騰至空中,一陣停頓後,飛向梧涯眉心,頃刻間,珠不見,人獨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