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芝麻脆餅

當江竹得知父親去世消息的時候,他還在上晚自習。

他當時剛剛考上省實驗, 原本江竹說打算在本市讀, 畢竟離家近一點, 因着他成績優秀, 還能免學費就讀。

當時,為了母親的病, 家裏積蓄已經不多。母親去世之後, 父親也更顯蒼老了。

但一向寡言的父親卻十分反對, 省實驗是省內的重點中學,如果江竹去那裏,就能得到更好的教育。

父親與母親一生貧苦, 勤勞卻被低文化所累,被人騙過不少次。

所以在教育上,父親想要給江竹最好的受教育資源。

誰知道剛讀了一個月, 江竹的班主任把他叫出去, 臉色也不太好。

“江竹,你爸爸出意外了。”

江竹的爸爸開車一直很穩, 他十分謹慎, 一次也沒有闖過紅燈, 卻在高速上與一輛急速馳來的貨車所撞, 當場身亡。

江竹的父親是獨生子, 爺爺奶奶早已去世,只剩他孤苦一人。鄰居街坊見他可憐,湊了些錢, 出了把力氣,幫着江竹講他父親葬在了郊外,遵循這裏的風俗,立了墳墓。

江竹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從來不相信什麽鬼魂。但是在父親頭七的那天,他未歸校,而是在墳前守了一夜。

沒有任何的動靜,唯有夏夜的涼風。

次日清晨,他從郊外往回走,走到一個巷子口時,看到有個穿粉紅色小紗裙的女孩在樹下撿掉落的花朵。

那是一株粗壯的合歡樹,因着天剛微微亮,葉子還沒有完全張開,只有粉色的花朵,顫顫地香。

小女孩紮了個馬尾,小手裏握了一把花,嘴裏還念叨着:“6,7……嗯,5,6……”

雖然數錯了,但她毫不自知,依舊在努力地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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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竹在旁邊看着,小女孩個子不高,大概到他大腿左右。他向來分不清小孩子的年紀,只是見周遭一個人也沒有,最近又常有人販子的流言,他有些擔心這孩子被騙走。

看上去就一副一顆糖就能哄走的樣子。

江竹便蹲下來問她:“小朋友,你家人呢?”

女孩的眼睛很亮,眨了眨,忽然伸出手指在唇邊比了一個“噓”的手勢,小聲說:“我偷偷出來的,你別大聲說話。”

說完,她還小心翼翼地回頭看後面的巷子,似乎會有人出來把她捉走。

“你在做什麽?”

“撿花呀,”女孩一本正經地說:“昨天媽媽講林黛玉葬花,還說林黛玉很聰明;班裏的人都說我笨,我覺得只要我把這些花埋起來,我也能變聰明。”

天真的想法,江竹沒再說話,也不打算走,想在這裏等一陣子,等她大人到了,再離開。

她認認真真撿着花,忽然一不留神,被東西絆了一下,趴在地上,疼的她“哎呦”一聲叫起來。江竹忙把她抱起來,只見她右腿膝蓋上包着一塊紗布,現在外面也蹭上了泥。

女孩伸手就去揉,江竹及時制止住了:“別碰,越碰越痛。”

女孩點點頭,眼睛裏淚汪汪的,快要哭出來了:“我的花……”

剛剛摔那麽一下,全都摔掉了。

江竹連忙給她都撿起來,問:“你打算埋在哪裏?”

女孩握着一手的花,眼角還挂着淚花呢,也不顧腿疼不疼了,走到合歡樹下面,拿玩具塑料小鏟子松松地挖開一層土,小心翼翼地把花放進去,蓋上。虔誠無比地說:“花啊,保佑我變聰明吧。”

許願完畢,她也不拍受傷的泥就往裙子的口袋裏掏,掏了半天,掏出來一枚大白兔牛奶糖。她鄭重無比地把糖放進江竹手中:“我媽媽說了,有恩必報。你今天幫我撿花,這糖就是給你的報酬。”

這小家夥。

江竹沉重的心情得到了一絲緩解,他接過糖,說了聲:“謝謝。”

女孩鄭重地說:“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

——這句話應該是從電視裏學來的。

聽得後面有人叫“葵葵”,女孩說了句“我媽媽找我啦”,沖着江竹揮揮手,颠兒颠兒地跑進胡同裏去了。

時間過去太久了,江竹早就記不清那個小家夥的長相。只記得那顆奶糖很甜,有人說甜能夠刺激神經中樞,使人産生愉悅的感覺。

自那之後,江竹每當心情低落的時候,都習慣吃些甜食。

而在現在,江竹提起這事的時候,唐葵則是驚訝地看着他:“我完全不記得了……不過我小時候好像确實有點笨。至于葬花的事情,我沒啥印象,不過我媽媽經常給我買羊腦子吃,她說吃啥補啥……”

說完之後,她自己又感嘆:“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突然感覺咱們倆年紀差距真大啊……想想啊,你都開始讀高中解三角函數了,我還在數一二三四玩泥巴呢。哎,我當時有沒有叫你叔叔?”

江竹轉臉打量院子裏的水龍頭:“沒有。”

應該沒有吧?

他也記不清了。

“你今天就要睡在這裏嗎?”江竹問:“水龍頭裏沒有水,廚房裏也沒什麽東西;天氣這麽冷,也沒有取暖的東西;附近的人家都搬走了,你一個人住這裏,太危險了……”

他一一分析着她此時居住條件有多麽惡劣,最終提出建議:“你去我那裏住吧?皮蛋也很想你。”

這……

唐葵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唐媽媽。

她來之前,唐媽媽嚴肅地告訴她,一個人回安山鎮住一段時間,沒關系。反正她也是成年人了,正好也能和江竹培養一下感情——但不要跟江竹住在一起,孤男寡女,容易惹人非議。

“樓上有兩間卧室,”江竹說:“我早就打掃幹淨了,你過去住,直接帶好被褥就可以。洗澡和廁所也修好了,再說你這裏洗澡也不方便。”

唐葵心動了。

當初她頭腦一熱就過來了,完全沒有考慮到熱水器以及做飯的問題,剛剛聽江竹一分析,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說起來,她其實挺放心江竹的人品。畢竟兩人談戀愛都大半個月了,目前還只發展到牽手的純潔局面。

她點點頭。

江竹笑咪咪,又把她和東西帶了回去。

一打開院門,皮蛋就嗷嗷地撲了過來,瘋狂地繞着江竹打轉,搖尾巴。轉了一回,又跑到唐葵身邊,左蹦右跳,興奮的像是見到了大雞腿。

江竹主動把自己的被褥卷起來,讓給唐葵:“這裏以前是我的卧室。”

其實,不用江竹說,唐葵也能大概地猜出來,床靠牆放,老舊樣式的木桌擺放在桌子旁,旁邊是個書架,上面書不多,但擺放的整整齊齊。櫃子上蓋着一塊鈎針織的布,上面擺了一瓶塑料假花。

房間裏打掃的幹幹淨淨,地上的地磚也是那個年代流行的淺藍色拼花,現在看起來比較過時,但意外的親切。

江竹幫唐葵鋪好被褥,但又去櫃子裏取出一套淺藍的床單枕套鋪在床上:“今天買的那些,最好洗過了以後再用。你若是不嫌棄,先用我的,前段時間買的,只用過一次,都已經洗幹淨了。”

唐葵當然表示不嫌棄。

外面天氣很好,江竹想了想,又把她的被褥搬到外面木架上曬。陽臺上有幾個空花盆,裏面的土都幹裂了,唐葵想,過上幾天,等天氣暖和一些,可以再種些其他的小花苗。

院子裏和他發過來的圖片一樣幹淨整潔,皮蛋長胖了,也長長了,只是臉還是那樣憨憨的。現在它正在院子裏撒歡,追着自己的尾巴跑個不停。

大概因為人少的緣故,這裏比A市要冷,但天空似乎也更藍一些,連陽光都比那裏暖和。

從二樓的陽臺,有直接下去的水泥臺階,唐葵小心翼翼地走下去。皮蛋扭過頭,嗷地叫一聲,跑過來不停地蹭她的腿,以表示對女主人的親昵。

皮蛋毛不長,軟塌塌熱乎乎的,唐葵抱住它,皮蛋拼命地往她懷裏拱,尾巴搖啊搖,開心極了。

唐葵拿出一根腸,剝開後,喂給皮蛋吃。

一般來說,狗表達對主人的親昵,最常見的就是兩種方式。一種是搖尾巴,另一種就是舔。

皮蛋很顯然覺着搖尾巴已經不能表達出自己的熱情了,伸出舌頭就往唐葵臉上舔。突然,江竹站在皮蛋後面,把它抱起來,可憐的皮蛋,伸着舌頭,傻呆呆地望着江竹。

江竹把它舉高,對着太陽,嚴肅地盯着它看了半天。皮蛋嗷嗚嗷嗚叫了好幾聲,這才放它下來,伸手拍拍它的腦袋,語重心長地教育着它:“皮蛋,別太過分,那是我的。”

唐葵:“……”

就在剛剛,江竹算不算是間接調戲了她?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大概在下午兩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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