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捉蟲）

第35章 （捉蟲）

“……小樓？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嗎？快出來, 這麽晚了，等天黑氣溫還得跌好幾度，你在車裏會凍着的。”

景小樓端端正正坐在車裏, 盡量目視前方。他全身僵硬, 心裏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要聽外面的聲音，那不是真的鄧嬸只是在誘騙他開門, 而要是他忍不住開了門，事情就糟糕了。

“……老天爺，這孩子今天怎麽了？受什麽刺激了，總不能是……是不是那外國人欺負你了，跟鄧嬸說，鄧嬸幫你找他算賬！”

不不不不不——

那不是鄧嬸在說話，是幻覺, 是怪物造出來的。不要聽，不要看, 都是假的。

景小樓顫抖着手把手機拿出來, 打開音樂軟件開始播放從艾利安那兒保存來的歌單。

随着古典樂優美的聲音在車廂裏流淌, 緊張的氣氛被緩解了不少。

但是怪物的聲音仍沒有消失——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小樓這孩子……唉，當初應該存下那個艾利安的號碼的，算了，上樓看看吧，也許他在家也說不定……”

從音樂的間隙中，景小樓捕捉到了“上樓”兩個字。

根據凱洛斯剛剛告訴他的，樓上的他家已經打起來了, 如果這時候有任何人到他家去，想必一定會被波及到。再加上外面遍布藤蔓, 景小樓看不到怪物的本來面目，在那一瞬間，人的感性戰勝了對未知的恐懼。

于是景小樓下意識對車外的‘鄧嬸’喊道：“別！別去！”

在他喊出這話的那一刻，他就後悔了。

景小樓在心裏狠狠掐了自己的腿，他告訴自己，外面不可能是鄧嬸，很晚了，鄧嬸不會這時候出門，那是怪物在試圖釣他，而他剛剛竟然該死的上鈎了。

“小樓？小樓你剛剛說話了嗎？”

怪物又在繼續叫他了，并且持續讓他開門下車，同時還伴随着拍打車玻璃的聲音。

“小樓，小樓！你到底怎麽了，有什麽事可以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別在車裏幹坐着了，下來吧。”

有那麽一瞬間，景小樓真的覺得外面是鄧嬸在關心他，但在最後關頭，在他把手伸向車門的那刻，他忍住了。

他絕對不會像三流恐怖片裏那些蠢笨的主角那樣作死，不等到艾利安來接他，他絕不開門！

過了大概有7、8分鐘，外面的聲音消失了。

景小樓終于松了口氣，他拿起手機查看，只剩下33%的電量了，考慮到他還有可能在這車裏待很久，景小樓關掉了音樂軟件，清理後臺，開啓省電模式，然後開啓手電，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他父親的筆記上。

僅剩不多的電量要用在刀刃上。

景小樓重新梳理手頭的線索，7年前的新項目，意外得來的《死靈之書》，理念不合産生的分歧，實驗室事故，時隔7年的謀殺案……想把它們串起來并不容易，而且，得出的結論也有些匪夷所思。

但……

某種奇怪的潛意識告訴景小樓，他的想法是對的——他認為這一切都和那本《死靈之書》有關。

想想看，7年前他爸爸得到那本書後，按照裏面的方式進行了某種他稱之為‘儀式’的東西，從而挽救的項目，然後他想再來一次，但這次得到了現在的死者、也就是當年那位助手韓毅的反對，緊接着就發生了爆|炸，而那本書也下落不明。

或許是韓毅在經歷那場慘痛的‘意外’後陷入悔恨，他認為一切都是那本書的錯，因此在7年後嘗試找到那本書，随後被書的現任主人殺死；也有可能那本書一直就在韓毅手裏，而有人想要得到它，所以導致了他的死亡。

那麽這就帶來了一個新的問題。

以上所有推論都是建立在殺死韓毅的兇手另有其人的基礎上，但是在前不久，在景小樓發現怪物存在的那天，艾利安親口承認了這件事是他做的，因為韓毅被怪物同化，他才不得已殺死了他。

所以——

要麽艾利安說了謊，要麽這本筆記是假的，要麽……這整件事中還有很多缺失項是他不知道的。

就在這時——

“喵~”

車門外響起了一聲清晰的貓叫。

景小樓愣了下，看向車門，“棉球？”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得到了回應，外面的貓叫一聲接着一聲的響起，那麽柔軟，帶着祈求，就像是在求他快點開門放他進來。

聽着外面和棉球相近的叫聲，景小樓仿佛看到了平時生活中在他腳邊蹭他褲子撒嬌求抱的貓咪。

但他仍然堅持了自己的底線。

“走開！怪物！”景小樓大聲訓斥道，“你不是棉球，別想騙我，走開！”

外面的貓叫聲更凄慘了些。

突然，貓的叫聲小了，艾利安的聲音出現。

“你在這裏做什麽，棉球？”他說，“什麽，你說小樓不讓你進去？不會的，他愛你，他會讓你進去的，對吧？”

這完完全全就是艾利安的聲音，景小樓聽不出一絲瑕疵，但有一點——這聲音聽着溫柔，但卻是那種很假的、很做作很故意僞裝出來的感覺。

“你不愛我們了，小樓？”外面的聲音繼續說，“開門吧，我和棉球想見你，所有事都解決了，出來吧，這兒很安全。”

不。

這絕對不是艾利安。

艾利安的聲音溫柔又清澈，給人一種初春山間雪化形成溪流的感覺，但外面這個，他聽起來油腔滑調，且帶着滿滿的傲慢。

如果真實的艾利安是這樣的，那麽景小樓從一開始就不會對他動心。

“走開！離我遠點！”景小樓捂住了耳朵，杜絕外面的幹擾。

也是從這一刻，他選擇相信艾利安。

他更傾向于整件事情還有很多隐情他不知道，比如他父母的實驗項目是不是涉及到什麽機密，這才導致了悲劇的發生。

而艾利安……

或許艾利安在韓毅的死上說了謊，但景小樓知道，他真的在保護他，從那些怪物手中。7年的事情應該與他無關，至少——景小樓相信他父母的死絕對不是艾利安造成的。

得了吧，這種見鬼的“我愛上的人其實是殺我全家的仇人”式悲劇梗已經被影視劇用爛了，他才不會相信這個。

那麽，有沒有可能是君再野在騙他？

這個景小樓不能确定。

君再野沒有騙他的理由，他是公職人員，為國家破案，騙他有什麽好處？不過……他很久都沒和君再野聯系了，這些年他經歷過什麽他一概不知。

或許學長早就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學長了。

景小樓關閉手電讓自己被黑暗淹沒。

為什麽，感覺好像生活在一個巨大的泡泡裏，周圍全都是泡沫，全都是謊言，他想要拆穿想要戳破它

們，但戳破一個，後面還有無數個，那些假像多的好像他永遠也戳不完。

……

‘轟——’

伴随着巨大的撞擊聲，散發着幽冥藍色光亮的火蛇從廢墟中擡頭，景小樓的餐桌徹底報廢。

“別掙紮了，艾利安。”蘭利獰笑着說，“把那人類交出來，興許我會讓你死的痛快些。”

同時，祂悄悄連接上了皮肖塔——

[到那人類了沒有！我已經拖了夠久了！]

[找到是找到了，]皮肖塔有些猶豫地說，[只是——]

[只是什麽！]

[——祂們把景小樓保護起來了，沒辦法強行突破。]皮肖塔說，[我還需要更多時間。]

[沒時間了！]蘭利暴躁地表示，[用用你的拿手好戲，幻形！騙他自己出來！]

[艾利安一定跟景小樓說過，他怎麽也不肯出來，我在試着——]

[我不想聽你抱怨，解決它！我要那個人類！]蘭利粗暴地打斷了他，[Try harder！]

[……是的，我主蘭利。]

從皮肖塔那兒沒得到任何好消息，蘭利在接下來的幾回合中忙中出錯，險些讓艾利安重傷祂。

“看來我對你太仁慈了——”

艾利安用一個類似超級英雄的架勢立于半空，多半身以恢複成原樣，他眼神冷厲地盯着蘭利。

“虛張聲勢。”艾利安毫不留情評價道。

“哼，等下就讓你知道——”蘭利扭曲的說着，突然，就這這瞬間，祂意識到，剛剛皮肖塔提到那個人類被保護起來時，好像用了‘祂們’？

“你和那個賤種凱洛斯聯手了嗎？”祂問，“真不敢相信，這麽多年過去，你仍然把自己和那種家夥……祂在哪兒？怎麽不現身幫忙，害怕再次見到我嗎？”

艾利安并未理睬蘭利的挑釁，“我想你還是先顧及下自己吧，對付你，用半成力都嫌多。”

話音未落，蘭利再次進攻。

殺了你，皮肖塔那家夥會更容易得手吧，祂想，但祂不知道的是，祂即将為自己的傲慢和沒有對皮肖塔說明情況而付出代價。

……

景小樓這邊，他已經用光了所有手機電量，徹底陷入黑暗。從最後一次看手機和他的經驗推斷，現在差不多是淩晨2點左右。

從貓咪棉球和艾利安的聲音之後，他又聽見了幾次路人求救的聲音，但他通通都沒有理會。

後來那些聲音很快消失了，之後就再沒遇見過任何企圖讓讓他離開車子的家夥。

時間一點點過去，景小樓開始犯困在掐了自己幾次保持清醒未果後，他靠在車窗上漸漸睡着了。

正在他迷迷糊糊沉入夢境時——

頭頂‘啪’的一聲讓景小樓猛的驚醒，他從座位上跳了起來，頭還不慎磕到了車頂，驚慌中景小樓看向聲音發源地。

車窗上出現一只帶血的手。

黑暗中那抹鮮紅是那麽刺眼。

“別害怕，小樓，我來接你了。”艾利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他聽上去非常虛弱，“我馬上抱你出來，但——閉上眼睛好嗎，我不想你看到我現在的樣子。”

景小樓感覺自己的心髒被猛的掐住，他當然沒有聽話的閉眼，艾利安受傷了，為了他，他必須得看到才行。

車門開了一條縫。

血，好多血。

從縫隙中景小樓看到艾利安整個人都被黑紅色沾滿，好像剛從血池裏爬上來那樣，同時他還虛弱的靠在車上，強裝鎮定，用手捂着自己腰側，就為了不讓景小樓看到那下面長長的一道傷口。

他仿佛能聞到那恐怖傷口處散發的血腥味。

“天啊！”景小樓短促的尖叫一聲朝車門撲了過去，“艾利安你怎麽樣，上帝啊你流了好多血！救——”

‘咔噠’

車門開了。

幾乎在景小樓推開車門撲到艾利安身上的同時，他周圍的一切似乎都發生了扭曲，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往下看，景小樓發現自己的手正放在車門把上保持着開門的動作。

“什——”

景小樓瞳孔瞬間縮緊，他想關門，但已經來不及了。

‘艾利安’低低地笑了兩聲，摟住景小樓的腰不讓他向後逃，随後收緊手臂，把他整個人圈在懷中。

他湊近他耳畔——

“抓住你了。”

……

景小樓驚恐地推着‘艾利安’的手臂，但那無濟于事，只能眼睜睜看着‘艾利安’的眼睛變成一對橙黃色的貓眼，臉上露出詭谲的笑，同時整個人開始變型。

“放開我！”

短短幾秒，‘艾利安’不複存在，出現在景小樓眼前的，是一只和貍花貓形态相似的異形怪物，而那原本摟住景小樓腰的，則是從那只貍花貓尾巴分裂出的幾根成年人小腿粗的類似脊椎骨一樣的玩意。

景小樓感覺呼吸困難。

“放……”

他向後倒去，怪物沒有阻攔他，相反，那貍花貓順着把他放在了車的後排座上，然後一下跳到了他身上。

現在那些藤蔓保護不了他了。

突然，景小樓的記憶帶他回到了幾個月前，那個吓慘了他的雨夜。

在床上動彈不得的他，牆上映出的正朝他席卷而來的怪影，以及那只後來他就再也沒見過的，貍花貓。

“你、你是——”景小樓瞳孔微顫，他認出了眼前的怪物，“我從窗外放你進家，你竟然——”

“哦？你想起來了。”皮肖塔饒有興趣地看着被祂按在爪下的景小樓，随後又分出一條‘尾巴’輕柔地撫過他下颌。

“是的，我就是那只貓。”祂說，“很遺憾這麽晚才讓你知道，但我必須帶走你了。”

這時——

“誰說你可以帶他走了？”

這聲音是……

皮肖塔震驚地向後看去，那家夥不是在幫艾利安對付蘭利嗎，什麽時候到這裏來了！

“沒想到吧，皮肖塔，我等你很久了。”凱洛斯戲谑地說着從黑暗中走出，“現在放開小樓，我和你，我們兩個還有筆帳要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