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顧知言走後,薄雲璟直接坐到了宋簡的對過。
顯然他是打算和他深入聊一聊。
“你有什麽想知道的,大可以直接問我。”男人的長腿交疊,雙臂環胸凝視對面。
他随随便便一坐就有總裁審視下屬的氣勢。
被他沒任何鋪墊地道破這件事,宋簡的臉上微微浮現出尴尬。
“我找顧知言本來是想和他商量誰來當公主那事兒。”宋簡故意不去直視他,頓了頓又說:“後來聊着聊着就想打聽下關于你的事情。”
“很正常,我那天和你弟弟單獨待在車裏,我也會想問你的事情,喜歡一個人不就是會對他感到好奇嗎?”薄雲璟看出宋簡的局促,先撫慰了他的情緒。
聽他說完那話,宋簡有些疑惑:“你跟我弟弟打聽我?”
“随便聊了聊,他沒和我說你小時候的糗事兒。”
“我小時候可沒有那些……”跟他争論這個沒意義,宋簡索性噤了聲,換個話題問道:“我問顧知言你為什麽會做噩夢,但他沒說,方便告訴我嗎?”
“可以說,但你聽了不要害怕。”薄雲璟先給他打預防針。
旁人看見的他身居高位,總是光鮮亮麗,理應被衆星捧月長大,可誰又知曉他發生過多少慘痛的經歷。
那些傷疤,薄雲璟半分都不願和人提及,他不需要被人理解,更不想收獲同情的眼神。
哪怕是對宋簡也一樣,讓他心疼不必用過去的經歷作為武器。
宋簡搖搖頭,很認真看着薄雲璟的眼睛,“我不會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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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雲璟考慮了會兒該從何說起,他自然不會細枝末葉都跟宋簡講明白,只要讓他了解個大概就可以。
沉思片刻,男人才緩緩出聲:“在我三歲和七歲的時候,分別經歷過兩次不同程度的綁架,第一次犯人單純是想要錢,沒怎麽折磨我,拿到贖金後就放人了,但第二次,綁架我的是個亡命之徒,他是我外公的一名手下,有間歇性的精神病史,入職的時候隐瞞了……”
說話間,薄雲璟悄悄将放在桌上的手移到桌下,不想被宋簡看出他的指尖在微顫。
宋簡沒有錯過那蟄伏于眼底的凜冽寒光。
他有預感薄雲璟接下來會講什麽,手立刻伸過去要握住他的,“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說了。”
薄雲璟看着宋簡的手,睫毛眨了下。
他的腦海中在這一剎那也浮現出一只手,從海裏伸出來,不停地拍打着海水向人求救的手……
可惜,并沒有人救他。
下意識別過頭,薄雲璟急速吞咽下心底的慌亂,繼續說道:“我被那個男人關在了一個有兩具屍體的破舊不堪的房子裏,那個房間裏全都是揮之不去的屍臭味。他昨天剛殺了自己的妻子和三歲多的女兒,只因為他了解妻子是個并不安分守己的性格,突然間懷疑女兒并非親生,去做了DNA檢測,沒想到驗證了猜測,之後立刻動了手,而綁架我是臨時起意,他想拿這筆贖金去周游世界。”
“這個男人也沒有怎麽折磨我,只情緒發作的時候拿木棍敲我幾下來發洩,拿皮鞭抽了我幾道,讓我回答幾個他提出的問題,在我外公給了他一千萬的美金之後,他便放了我,開啓了逃亡之路。這件事情在兩天時間內便得到了迅速的解決,甚至連我在夏威夷度假的父母都不知情,瞞着他們直到今日。後來犯人也被警察抓到,判處了死刑。”
薄雲璟每個字都說得輕描淡寫。
事實上,那個變态的男人做得遠不止這些,他更享受帶給他精神折磨的快感,當着他的面奸.屍、分屍,将頭、手腳、腰身、腿腳全部分割還不滿足,居然還要割下耳朵、舌頭,挖出眼珠,并強行逼他吃下去。
甚至,還抓着他的頭發逼他舔舐屍油……
那時,他嘔得五髒六腑都要吐出來,但全程硬是沒有掉一滴眼淚。
他越不哭那個男人越是要逼他哭,想盡辦法,無所不用其極,在他終于掉出眼淚,興奮得仰頭大喊大叫,整個人就像瘋了似的。
薄雲璟那時真的麻木了,他絲毫沒有感覺害怕,只有無窮無盡的惡心從胸口翻湧直上,想偷偷拿刀将那個男人碎屍萬段,剁成肉泥,這全然超出他這個年齡所能承受的範圍。
他覺得自己可能也是個異類,五感天生比人遲鈍,無論是思維方式還是行事作風,都與常人不同。
但他怕被人看出自己同其他人的不同,努力裝作正常人去生活,哪怕冷酷,也不要讓人覺得他嗜血又殘忍。
薄雲璟的陰暗面只有自己知曉,遇到宋簡之後,他更是竭力想要隐藏好,在他面前,他刻意地學習了很多從網上看來的話術,撩人的技巧和手段,對他溫柔的笑,給予他最大的偏愛,以此來求得他動心。
一直以來他都僞裝得很好,直到生理欲.望上頭,占據他正常思維的時候,薄雲璟發現他骨子裏瘋得可怕。
不知是不是童年陰影在暗中的誘導,每一次他吻宋簡都恨不得吻到他缺氧,想要撕.咬他,在他身上留下印記,如果他們更深一步,他可以會撞得他連腰折斷。
薄雲璟的自控力還是驚人得強,縱然骨子裏有那些念頭釋出,最終都能被他很好地壓下去,不被宋簡看出端倪。
他不知自己能隐藏多久,他害怕被宋簡看穿真實的他,認為他是個和屍體共存過,導致心理和精神都已扭曲的“怪物”,之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宋簡看起來就是那樣潇灑的人。
他如果不愛了,一定會幹脆利落,絕不逗留。
而眼下,令薄雲璟忐忑的那個人正用悲怆的眼神看着他。
誰也不知,宋簡的掌心裏都扣出了血。
曾經在網上看到那些富豪、明星的孩子遭遇綁架,受到非人的折磨,所以都不願讓自己的後代出現在公衆面前,怕被綁匪盯上,那時只覺很遙遠,原來薄雲璟竟也遭遇過這等不測。
在他心底刻下的陰影以及身上受過的酷刑,豈是一個七歲孩子能夠承受的。
宋簡明白他要為什麽要對外隐瞞自己的身份了,想必是經歷過那兩次綁架之後,他的外公認為真實身份會給他帶來危險,所以教他隐藏好自己,暗中壯大實力,免得又讓非法分子逮到可乘之機。
薄雲璟停頓了很久,擡起頭看了一眼宋簡,他眉頭緊蹙着,神情之中滿是擔憂,好像是怕他像玻璃一樣碎掉了。
“沒事的。”他笑着安慰他,語調柔得似從天上散落在地的月光,“我遠比你想象得還要強大,這種事情無法将我擊垮的。”
宋簡別開頭,飛快抹去了眼角的淚痕。
怪不得薄雲璟不告訴他,以他脆弱敏感的程度,以後一定會時不時在腦海中想象當時的場景,真的會把人折磨瘋了。
這件事情換做是發生在他的身上,宋簡不知自己能不能活到今日,可能他會抑郁成疾,根本無法正常生活。
薄雲璟真的過于強大,不太像是正常人。
看他的動作像是在擦眼淚,薄雲璟有些不敢相信,“你哭了?”
“沒有。”宋簡嘴硬地不肯承認,“你說你的。”
宋簡也是個倔強的性子,從來都不愛掉眼淚,偶爾感性戰勝理性,産生想哭的沖動,也會被他竭力壓下。
當然,此刻他并不是認為“哭”這件事情丢人,而是不想讓薄雲璟覺得他在同情他。
那樣一個驕傲的自尊心強大的男人,将秘密保守在心裏,不願透之他人,必然是不想被人另眼看待。
有的人縱然受過再多的苦楚,他不說,別人也只當他的生活順風順水。
之前他也曾對薄雲璟說過,他從小到大一定是在父母的細心呵護下成長起來的,那時的他還有點兒羨慕,所有得天獨厚的條件都被他占據了。
卻不想,人生有得必有失。
薄雲璟打量着宋簡,見他慢慢恢複如常,才繼續說道:“那次的經歷從表面看來,真對我沒什麽影響,因為我跟你說過的,我很喜歡光怪陸離的世界,從很小時候就看過恐怖片,所以倒沒有多害怕。只是,它讓我落下了做噩夢的習慣,可能是和屍體獨處一室的記憶過于深刻,我的腦海中總會回想起她們死亡的慘狀,每當我白天想起,夜晚就會做陌生人死亡的夢,有的是出車禍,有的是跳樓,有的是溺水……”
聽到“溺水”兩個字時,宋簡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下。很輕微,只有他自己能夠感受得到。
“你的意思是你能夠看見別人真實的死亡畫面嗎?”
“準确來說是預知……”薄雲璟警惕性地朝四周看了看,将椅子挪到了宋簡的旁邊。
他擔心會被人聽見,如此離奇古怪的經歷是不能夠被人知曉的。
除了宋簡,他沒和任何人講過。
“曾經,我只當那是在做噩夢,直到有次我夢見一次慘烈的車禍現場,時隔三月之後卻在街上親眼目睹了一模一樣的場景。”
“………”宋簡聽得脊背爬上了涼意,“你确定不是一時的恍惚?夢境怎麽能夠記得住?”
“我是記不太清了,但心裏很确定,那就是我曾經夢到過的。”薄雲璟撫摸下宋簡的後腦勺,“做噩夢的這個習慣嚴重影響了我的生活,我曾一度有過精神衰弱,整夜睡不好覺。我總是想通過自己去挽回,可惜始終沒有機會,因為我根本遇不到夢裏的人,不知他們具體長什麽樣子,只能大概記得身形還有氣質。”
宋簡聽得手心都出汗了。
“為什麽你偏偏是在那次之後才開始做噩夢呢?是不是你體內本身就存在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潛能,受過刺激後被開發出來了?”
薄雲璟自然不知。
如果能有人解釋得通為什麽,他便不會困擾這麽多年了。
“宋簡。”薄雲璟突然緊緊握住了旁邊人的雙手,宋簡還以為他玩說什麽,卻聽他問:“你怕死嗎?”
“……怎麽問我這個問題?”宋簡錯愕地看着他,轉瞬間明白過來,“你是不是夢到過我?”
薄雲璟目光閃躲了下,“我是夢到和你感覺差不多的,應該不是你。”
宋簡聽得膽寒,渾身如浸泡在冷水裏。
他不自覺往他的懷裏側了下身,追問:“是什麽樣的畫面?”
“在一艘游艇上,你掉進了海裏……”
薄雲璟說到這兒,宋簡只感覺大腦“轟隆”一聲炸開了。
薄雲璟看見宋簡的臉色一瞬間蒼白無比,立刻将人緊緊抱住,卻感覺到他全身的溫度驟降。
眉宇間有一絲懊惱閃過,薄雲璟後悔自己告訴了他。任何人聽到自己将要死亡的場景,都不可能平靜。誰知道那一天是哪一天,又會在什麽時刻到來?往後的日子裏,總要伴随着提心吊膽。
這個夢他本打算永遠爛在自己的肚子裏,畢竟他看不清夢裏人的臉,只能憑感覺,具體是不是宋簡也無從确認。
可如果不告訴宋簡,他怕他會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去了游艇,如果夢境就是預言,一切都來不及阻止。
薄雲璟還記得那是七八個月前的一個晚上。
他從夢中驚醒之後,靠坐在床頭緩了許久。
越回想那個夢,薄雲璟越覺得夢裏的那個身影熟悉,他甚至都能想得起名字。
宋簡。
薄雲璟在平板上輸入了這個名字,網絡上很快彈出了他的個人資料以及照片。
這個男生從照片來看,面相比較單純,眼神分外篤定,一看就是有理想有抱負,也很有野心的人。
薄雲璟認真比對一番,愈發覺得夢裏墜海的那個男人就是他。
對于這位三線小明星,他還是機緣巧合之下點開了一部由他主演的電影,由于演得還不錯,他不知不覺中看完了,也就對這位演員留下了點兒印象。
後來,薄雲璟又專門注冊了微博賬號,去他的微博考古了一番。
這是第一個出現在他噩夢裏,他不僅認得出來,還能叫得出名字的人,意義自然非凡。
只是,一切全憑猜測,薄雲璟也無法判定夢中的人究竟是不是宋簡。
直到不久後回國——
薄雲璟全然沒料到,在那個會所裏遇見宋簡,并且他還主動對他搭了讪。
那電光火石的一刻,薄雲璟的腦海中浮現出兩個字“宿命”。
他一個崇尚科學的人,居然會在那刻覺得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如今回想,薄雲璟記不得初次見面,是對宋簡的好奇更多還是興趣更多,總之他留給他極為深刻的印象。
而在此之後的幾次偶遇,他對他的興趣更為濃厚,迫切想要和他的人生産生連接,了解他身上所發生的故事,不光是能不能解開自己的謎團,也想和他深入發展。
薄雲璟回想往日只覺得神奇,起初只是對宋簡産生了探究的興致,誰能想到,後來他竟然把自己都給搭了進去。
宋簡靠在薄雲璟的懷裏緩了片刻,他在想,人重來一世還會不會重蹈覆轍?
薄雲璟夢見的究竟是他的前世還是他未來将要再發生一次的事故?
思前想後,後者應當微乎其微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他在游艇上死過一次,這輩子難道還會再登上一次游艇?
“薄雲璟。”宋簡坐正了身體,認真問他:“有的人相信人有輪回,前世今生這種現象存在,你認為呢?”
薄雲璟自然聽懂了他的話外之音。
宋簡在暗示他,也許他夢見的是他的前世,而非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