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無形中,有什麽東西在接近,帶着極大的壓迫力與存在感。

那似是吸鐵石一般的存在,将簡辭面前的萬千星子盡數吸附而去,而後……在簡辭身後現出一道朦胧人影。

以黑暗為袍,以銀星為體。

偌大的兜帽遮掩去了來人的面容,只有一道于黑暗中淡淡透出瑩潤光芒的下颌與搭在簡辭背後座椅上纖長而又顯得蒼白的指節。

簡辭僵在座椅中,四周一片空曠,連帶着腳下本該存在的地毯也早已不知去了哪裏,舉目四望,皆是一片黑暗與虛無——只有座椅與身後帶着無盡壓迫力的存在,以及面前拿淡淡透着熒光的破爛面板,提醒着她當下的真實。

那帶着微光的指尖接觸到了簡辭面前透着微光的面板,只是微微一碰觸,便從面板上顯出一個巨大的輸入框來,框內是簡辭所編寫的技能描述詞條。

“超模了,”來人聲音淡淡,聽不出音色,反倒像是直接将聲音貫穿到簡辭大腦中一般與她交流,“游戲中,每一個角色的數據,都參照于某個數據模型,為了保持數據平衡,也為了游戲本身的生态環境,游戲公司不會允許角色将各個方面的需求都點滿——這會擠壓其他游戲角色的生存空間。”

“也就是說,你想要自身數據某一方面格外優秀,那麽,勢必将從角色基礎面板、又或是其他能力方面進行削弱,這種削弱往往是不可逆、不可彌補的存在。”

虛空中,有人的手微微一擡,于是簡辭面前的一片黑暗中,便像是被人打開了投影儀一般出現了各色角色的檔案信息。

而腦海中,來人的信息還在繼續傳輸着:“比如說心海,高強度的奶量的代價,是她自身充能的短缺,以及大招能夠彌補傷害的同時,是她自身負百分之百的暴擊率,而只有這樣,她才能保持住自己數據模型的穩定。”

“要麽,犧牲奶量,維持充能用以續航,要麽,就要面臨技能冷卻,元素爆發卻遲遲無法充滿的境地。從設計層面來說,這也是一種制衡。”

“你的角色面板面臨的,是同樣的問題——奶量溢出,如果按照你當前的面板推出,那麽奶系角色中,連心海都要為你退居二線……而心海本身,便是奶媽中的超模角色。所以,選擇吧。”

“要麽你的元素爆發淪為擺設,按照攻擊百分比來形成傷害,失去大幅回血的能力,要麽……你的元素技能削去治療,轉化為盾量、攻擊以及少量的充能。而後元素爆發改換為按比例大幅回血。”

“你要怎麽選擇呢?”

簡辭怔怔看着眼前的個人角色面板,半晌,方才啞然:“削去元素技能的治療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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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技能框中的文字便随之變化,成了修改後的模樣。

除此之外,還有她的召喚物也改成了柔弱的蝴蝶,上限四只,需要疊加才能召喚,輔助角色進行攻擊,存在一定時間後汲取元素反應轉化為能量補充。

傷害、治療方面的數值也被再次下調。

“就這樣吧,”來人又似是一聲嘆息,“讓我看看,你的到來,能帶來多少變數。”

腦海中,有什麽東西似乎消減而去了,而簡辭面前的視線除卻那頁被修改後的角色面板之外,周圍環境也在逐漸恢複成原本圖書室的模樣。

“等等!”簡辭回頭,卻只見到整個圖書室內有淡淡的黑色霧氣逐漸散去,她追問着,“你是誰?”

這一次,那聲音不再是直接抵達她的腦海,反而帶了重重回音,在整個地下圖書室內回蕩:

“終有一天,你我會再相遇……現在的你,還不夠有趣到能知曉我是誰的地步。”

“或許,在什麽時候,我哪怕不說,你也能憑借到自身實力而猜到我的真實身份了呢?”

面前的黑暗似濃霧一般漸漸散去,簡辭的視野也随之逐漸清晰——桌子上,一枚火紅的神之眼,靜靜地躺在她先前所寫的筆記上,于燈光下,反射着瑩潤溫暖的色澤。

這是——神之眼!

簡辭一把将這枚神之眼抓在手中,舉目四望,這裏依舊還是蒙德那個光線顯得有幾分晦暗的圖書室,頭上昏暗的燈光打下,映得整個圖書室陰影重重。

但到底,簡辭知道整個圖書室中什麽都沒有了。

那無形中的視線的主人已經離去,而先前如同異次元一般存在的空間,也已經再無痕跡。

——那個人,那個未知的存在,到底是誰?

簡辭握着神之眼的手指漸漸收緊:

提瓦特大陸上有七神,而只有神靈的眷顧,才能獲得神之眼。

如今已知的七神中,風神巴巴托斯,岩神摩拉克斯,雷神巴爾澤布,草神布耶爾,水神芙卡洛斯,都與方才的存在有着極大的差異。

——哪怕最後傳來的聲音中再如何透着回聲與重疊,都無法更改那道聲音屬于一個男人的事實。

以巴巴托斯摸魚的性格,以摩拉克斯養老的性格,無論如何都不會出現如今的這一幕。

巴爾澤布也好,布耶爾也好,芙卡洛斯也好僅從性別上而言,便能剔除她們的身份。

那麽,七神當中,便只剩下一個神名未知,性格未知,性別未知的神明。

火神。

但……他真的是火神嗎?

簡辭的掌心被神之眼外部包裹着的金屬輪廓咯得生疼,她站在這昏暗的圖書室中,再一次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哪怕是神明又如何?

在這麽一個大體遵從了原神背景、角色背景設定的提瓦特大陸上,又有哪一位神明,能夠做到對她所攜帶的這麽一個游戲面板進行編輯、設定與更改呢?

甚至于,對她直言,游戲中不能出現比心海還要超模的奶媽角色,會擠占奶媽一系角色的生存空間……說這話的人,真的有可能是存在于原神中的某個未知角色嗎?

如果不是。

那麽,他又是誰?

是将整個提瓦特七神都當做游戲人物看待的“神明”嗎?

是這整個世界由機械虛假開始向着“真實”而轉變的神明嗎?

她到底,是生存在游戲裏,還是生存在以原神為背景的真實世界,還是生存在游戲與真實相交融的世界裏?

那個神秘的,注視着她的存在——如果這裏真的是一片虛假出來的“真實”世界,那麽能夠操縱她的角色面板,與她直言“游戲裏”的人,才是她能夠解開所有疑惑的關鍵。

簡辭深吸了口氣,強迫着自己冷靜下來。

一個好消息以及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那個一直在背後,暗中窺伺她的、強大的存在,對她似乎沒有什麽惡意,反而還在她設定技能後給了她一枚神之眼。

壞消息是,這樣的一個存在,是她想要知曉所有真相的唯一途徑——而現在的她,對于那未知的存在來說,不夠有趣,不夠強大,所以她無法獲得她一直以來壓抑在心底的疑問。

她想要知道,這個世界究竟是游戲,又或是真實。

她想要知道,那些個機械而又無法交互的NPC從無法動彈到如今的說笑自如,各自過着各自的生活,以及還有與她交往的角色到底是人還是程序。

她想要知道自己如今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存在,她會餓,受傷了會疼,但她卻擁有一些不符合人類常識的東西,比如說系統背包,比如說角色面板。

簡辭立在圖書室中,任由燈光下無數的陰影打在身上,她卻始終無動于衷。

半晌,一滴眼淚怦然落在木質的地板上。

簡辭忍住了眼底一片模糊,擡眼去看昏暗的天花板,意圖讓眼眶裏聚集的潮濕褪去,然而到底,卻是忍不住那自胸腔中發酵開來的酸澀。

——她是人類啊。

雖然父母離婚,各自重組了家庭,但她卻有一個幸福的童年,而每至年節,都有來自父母的問候與禮物,甚至要她提前空出時間,一起聚餐,一起說笑,一起度過每一個節日。

雖然自上了初中開始,她就要跟着爺爺住,但無論是爸媽也好,爺爺也好,無論是在經濟又或是親情上,從來對她不曾有過虧欠。

每每有了什麽獎項,每每有了什麽成績,第一時間打來祝賀的,為她慶祝的,勢必是父母與爺爺。

哪怕如今,爺爺過世,她也在娛樂圈中翻了個滾兒打算退圈,過回自己普通人的生活,卻也不代表着她能抛下整個世界,自己一個人在這異世過着流浪般的生活。

颠沛流離,四處漂泊,朝不保夕,舉目四望,再無親緣。

她受過最為委屈的事,也不過是酒桌上被資方灌了幾杯酒——最後還有經紀人護着她。

爺爺走後,她一直以為她已經足夠獨立,可以很好的一個人生活。

但是直到現在,她才發現,原來自己真的一直被人保護的很好,很好。

因為被人保護的很好,所以她覺得自己一個人也能過的很好。

所以,在真正整個世界只留下她一個人的時候。

她才發現,她承受不了這份一個人的生活。

她承認,她發瘋了一般想念她原來的世界。

她做夢,都在想回家。

簡辭倚着桌子無力滑下,蜷縮在桌腳處,悄無聲息了許久,方才哽咽着近乎耳語:“爸,媽,我好想你們……”

原本被她抓在手心裏的火紅的神之眼,不知什麽時候順着她的裙子滑下,轱辘轱辘地,在地板上翻滾了幾圈,最後停在燈影昏暗的邊緣,一動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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