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辛喬走進廚房。周琨钰纖窈的身影立于流理臺前,正把菜逐一撿出購物袋。

辛喬張了張嘴,卻發現不知怎麽開口。

這感覺很奇怪:其一,周琨钰這間公寓她來過不知多少次,但以往每次來,無非只在客廳和客用洗手間。現在分開了,倒像是解鎖了新場景。

其二,這是她和周琨钰重遇後,她第一次單獨跟周琨钰說話。

倒是周琨钰回眸。

辛喬一手扶在廚房門框上,指腹用力往下揿,面色卻很淡:“我來吧。”

“我幫你。”

“你會麽?”這句話語氣有些刺,意思是周琨钰這麽位大小姐,懂理會這些柴米油鹽的事麽。

辛喬緩緩呼出一口氣,又覺得自己着實小氣。

分明都下決心願賭服輸了,這會兒又說話帶刺的做什麽呢。

而且分明,是她帶着辛木來麻煩周琨钰。

周琨钰偏了下頭:“幫能幫的就是。畢竟,我怕你給我下毒。”

辛喬趿着拖鞋往裏走,從她手中接過購物袋時避開她手指:“不會。沒必要。”

這句話聽起來語氣很平和了。只有辛喬自己知道,她好像較勁似的。

周琨钰這麽雲淡風輕的,開玩笑時眉尾微微上挑,打破了端莊表象,還能捕捉到一絲絲以前逗她時的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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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在跟周琨钰說,我給你下毒幹嘛呢。

沒必要。我早把你當一個陌生人了。

周琨钰頓了頓,見她手腳娴熟的理着菜,忽地問:“你生日那天去樓下鄰居家做飯,讓她幫你了麽?”

套在牛肉外層的塑封袋嘩啦嘩啦,周琨钰那句話嗓音壓得低,辛喬沒聽清:“什麽?”

“沒什麽。”周琨钰往廚房外走去:“那我去陪木木。”

辛喬勾着頸沒回頭,應一聲:“嗯。”

直到周琨钰拉上廚房門。

她才放松了方才一直微妙拎着的肩,鼻尖上微微沁出了汗,有些癢,她微微轉頸,棉服外套脫了,蹭在衛衣的肩膀上。

筍燒牛肉,番茄丸子湯,另做了個青椒炒肉和小炒南瓜絲。

辛喬做菜很利索,周琨钰這廚房裏基礎調味料倒是都有,想來她加班特別忙的時候,家政阿姨也來這裏給她做過飯。就是沒找着圍裙,辛喬也懶得出去問了。

不想跟周琨钰多說話。

直到炒完最後一個菜,她拉開廚房門往客廳走。

周琨钰和辛木靠在沙發上看視頻,兩人肩膀挨得很近。

辛喬不是沒注意到辛木這幾日的消沉,直到這時,辛木面龐綴上淺淺的笑。

辛雷離開已過了十年,這種感覺其實很微妙。不能說還有剛開始那樣鋪天蓋地海浪般席卷而來的傷,而是淡淡的霧,萦在你身邊。平時淡一點,辛雷忌日這幾天濃一點。

你伸手一揮,什麽都沒有。可你放下手,那霧又朝你身邊圍攏過來。

周琨钰很聰明。她絕口不提辛雷的往事,只像這是一個普通的日常。

她嘴角上揚的弧度很柔潤,偶爾辛木不着痕跡瞟她一眼,又悄悄往她身邊湊了湊。

她剛從醫院下班,所以一頭烏色長發并非披散着,而是低低束于腦後。這會兒頂燈光暈灑下來,鋪開一個小小圓環。她一襲白襯衫總像白晝裏的月光,整個人看起來有種放松的柔和。

辛木聽到辛喬腳步,擡眸。辛喬叫她:“洗手,吃飯。”

竟像怕打破這一刻靜好似的,語調都放輕。

辛木站起來:“好。洗完手我去幫你端菜。”

周琨钰:“那我去盛飯吧。”

三人把飯菜擺到餐桌上。

辛木:“琨钰姐姐你嘗嘗吧,我老姐手藝不錯的。”

辛喬語氣略生硬:“沒有不錯,只是說能把菜做熟。”

周琨钰挑挑唇角,拈一塊番茄。

“琨钰姐姐你吃丸子啊,我老姐做丸子是一絕。”

周琨钰應一聲。她和辛木并肩坐,辛喬坐她們對面,端碗執箸,一直沒看周琨钰的臉,視線落在她細瘦的腕子,連尺骨的形狀也清隽。

“吃吧。”辛喬說:“沒下毒。你瘦了。”

這三個句子各自成章。話一出口,餐桌上靜得似能聞針落。

完蛋。

辛喬想,方才她有些走神了,怎麽就脫口而出了呢?

也不知過了多久,辛木小心翼翼的問:“下什麽毒?”

辛喬捏着筷子的指節緊了緊。周琨钰笑道:“是我剛才跟你姐開玩笑,怕她給我下毒。”

“她為什麽要給你下毒?”

周琨钰停了停。辛喬其實沒太緊張,以周琨钰的情商,很好把這問題糊弄過去。

可周琨钰說:“你問她。”

這句子微妙極了。

明明餐桌上就她們三個人。周琨钰算起來與辛喬更相熟,可她所有句子都是對着辛木說的,辛喬坐在她對面,變成她字句裏一個暧昧的第三人稱代詞。

辛木看過來了。

辛喬無聲的張了張嘴,最後說:“我嫉妒吧。”

嫉妒她的雲淡風輕。嫉妒她的若無其事。

可辛木問:“嫉妒她長得比你漂亮啊?”

辛喬:……

不語,低頭扒飯。

周琨钰夾了顆丸子,在米飯上放了放,那點兒清潤淡緋的湯汁浸了點米粒,她優雅的把丸子一分為二,切了半送進嘴。

辛木瞥了眼辛喬。

辛喬繼續埋頭幹飯,也沒問人家一句“味道如何”。

這……怎麽感覺有點怪呢。

首先,她姐一眼就認出了周琨钰的車。好吧這可以說是她姐在醫院見過。

其次,她剛才悄悄觀察過了,周琨钰束頭發的皮筋跟她姐不是同一款,固然掉沙發縫裏的那款皮筋也不是她姐一人在用,可這,有點巧了吧?

再次,“你瘦了”,這三個字,就更怪了。周琨钰相較于她住院那段時間,瘦了麽?她沒看出來啊。而且她姐說得這麽篤然,好似很了解周琨钰的胖瘦尺寸似的。

可,辛木給自己夾塊冬筍,看看她姐,又看看周琨钰。

這……不可能啊。

這樣的兩個人,不管怎麽想,都不可能啊。

而且這兩人看起來真的一點都不熟,她們都不跟對方說話,只跟辛木說話。

辛木把冬筍咽下去,這頓飯,吃得她有那麽一點點消化不良。

于是她調轉視線,放棄觀察這兩個大人,轉而往窗外望去,唇齒一嗑宣告:“下雪了!”

周琨钰和辛喬跟着擡眸。

這公寓視野極佳,大面的觀景玻璃外,白雪簌簌落下,勾勒靜谧安寧的圖景。

辛喬的筷尖頓了下。

周琨钰眼神落過來。不知為何,自己好似知道她在想什麽。

其實關于辛喬在想什麽,周琨钰知道,又不知道。周琨钰知道的部分是,辛喬想起那日初雪,她坐在街邊長椅,周琨钰立于會所門前長街,兩人隔着條馬路,在初雪間靜靜對望。

周琨钰不知道的部分是,辛喬還想起與辛雷的那段對話。那日也是初雪,辛雷同她說:“以後我們阿喬有了喜歡的人,要帶來給爸爸看啊。”

煩死了。

她居然還真的想過,該如何把周琨钰介紹給她爸。

她這樣想着,把碗擱回桌面的聲音就有一些些重。

辛木收回視線向她望過來,她只說:“吃完了,我來收拾。”

周琨钰跟着站起來:“我幫你吧。”

“不要。”辛喬直接把碗從她指間抽出來。

她是真的一點也不想面對周琨钰。

明明不見面就好。一見面,便不可抑制生出亂七八糟的思緒。

比如,她甚至連“喜歡”兩個字都沒有宣之于口過。

雪沒有聽見。風沒有聽見。朗朗月光沒有聽見。熠熠星辰也沒有聽見。

那份心情就爛在這間公寓裏。爛在她自己的心裏。

不再坦蕩,直到有一天被她帶進墳墓掩埋,只在她自己心裏振聾發聩,變成一個最喧嚣的秘密。

她收着碗碟,忽地擡眸看了周琨钰一眼。

周琨钰睫毛半垂着,頓了頓,揚起來,迎住她視線。

她只是在想:周琨钰真的好狠心。

周琨钰甚至連“喜歡”二字,都不讓她宣之于口。

她收了碗碟,頭也不回往廚房走去。

辛喬洗完碗走回客廳,見周琨钰和辛木在繼續看視頻。

她視線往下落,綴在辛木唇角,那裏難得輕輕的往上揚。

聽到她腳步,辛木擡頭望她一眼,神情有些緊張。

怕她催促自己回家。

周琨钰的話,還是對着辛木問的:“下午就留在這裏看視頻?”

辛木嘴角輕嚅了嚅,先是扭臉看向辛喬。

辛喬沒多說,走到另側沙發邊,坐下,頸微微勾着,垂眸望着自己交疊于腿上的手。

意思是,她同意留下了。當然,為了辛木。

一道柔潤的聲線響起:“要不要給你找本書看?”

辛喬盯着自己的指甲蓋,發現周琨钰這句話是對着她問的。

她盯着頂燈在指甲上凝出的小小光斑:“不用了。”

反正又靜不下心。

周琨钰沒再多說什麽,低頭,繼續同辛木一同看視頻。

音量調得低,其實辛喬也聽不清她們在看什麽。只聽見周琨钰間或傳來的笑音很輕,輕得像春日裏潔白的梨花瓣,風一揚,搖搖墜墜的落到人肩頭。

辛喬終于稍微放松下來。

面對生活,她有些像只野生動物,會狩獵的那種。不合群,渾身肌肉時刻緊緊繃着,為了生活不要再給自己沉痛一擊,她随時準備躍起來去咬生活的喉管。

只是這會兒,室內融暖,笑音輕柔,她被軟化。

漸漸的,眼皮開始打架。

看了會兒視頻,辛木悄聲的說:“老姐睡着了。“

周琨钰看過去。

辛喬睡着的神情,跟她醒着時挺不一樣。倔強消失,冷硬消失,整張臉的線條柔化,讓人想起她不過才二十七歲,一張臉還有過分新鮮的澀味尚存。

她聞起來像顆檸檬,可這時看上去,像顆還沒完全熟成的桃子。

若在一個更幸福圓滿的家庭,這年紀還有父母庇護,也許什麽生活的大事都沒自己扛過。

周琨钰把視頻音量又調低一格,輕聲說:“我去給你姐找條毯子。”

她邁進卧室,又走回來,把毯子輕輕搭在辛喬身上。

辛喬眼皮微動了動,但沒醒。

周琨钰坐回辛木身邊:“你困麽?”

辛木揉揉眼睛:“有一點。”

窗外的雪紛揚落着,室內好溫暖。

“要不要去床上睡會兒?”

“不要。”辛木打了個哈欠。

周琨钰淺淺笑:“那你靠着我,打個瞌睡。”

辛木遲疑了下。

周琨钰把方才多拿的一條毯子,展開搭在她身上,輕一拉她,讓她靠在自己手臂。

“不要了,你胳膊會酸的。”

“不會啊。”周琨钰笑:“我是外科醫生,定力很強的。”

辛木這才小心翼翼地阖上眼。

怎麽會有這樣過分懂事的孩子呢,連自己的困意都怕是對別人的一種打擾。

周琨钰放柔了語調,勸她:“睡吧。”

辛木阖着眼問:“那你幹嘛呢?”

“我繼續看劇呀。”

周琨钰身上的淡香氤氲,低緩的視頻音成為催眠的白噪音,辛木很快睡了過去。

周琨钰又看了會兒視頻,輕按下暫停,放下平板。

辛木靠在她肩頭沉沉睡着,不遠處辛喬也睡着,頭枕着沙發,一點碎發散下來。

而窗外是簌簌的落雪,那麽靜谧。

周琨钰很久睡不好覺了,自從知道周承軒的那件往事以後。所以她才會在之前聽到辛喬說“問心無愧,夜夜安枕”時,生出那般的震撼。

可這時,一點點倦意漫上來。

終于,她也緩緩閉上了眼。

等到再睜眼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周琨钰看一眼窗外,雪仍沒停。肩頭辛木還沉沉睡着,而側邊沙發上辛喬不見了。

周琨钰向四周掃了眼,發現辛喬獨自站在露臺,留出個背影。

她輕輕讓辛木靠在沙發上,又把毯子給辛木掖得緊了些。

拉開門,走向露臺。

外間雪已經積得很厚了。

辛喬顯然聽到她腳步聲了,可沒回頭,就那麽面向風、面向雪、面向世界站着。

指間夾着一支煙,但沒點,就那麽夾着。周琨钰想起前些天她攬着辛木走向辛喬,辛喬也是很快地把煙滅了,大概念着辛木身體不好,不願在她面前抽煙。

周琨钰站在辛喬身後輕聲問:“不冷麽?”

辛喬這時才回眸掃了她眼:“你穿得更少。”

很快又轉回去,用背影對着她。

“辛喬。”

辛喬沒應。

“你需要抱一下麽?”

夾着煙的指節蜷了蜷。

“木木需要抱一下,那麽你呢?”周琨钰繼續問:“你需要抱一下麽?”

其實辛雷忌日那晚見面,周琨钰遠遠望見辛喬一個人躲在樹下抽煙,便已生出這樣的沖動了。

可一來,兩人現下的關系至此,而且當着辛木,總歸不便。二來,周琨钰反複诘問自己: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于是她沒提。也是想着看一看,近一周過去,辛喬的情緒會不會好一點。

可是她發現沒有。

辛喬并沒有好一點。

看辛喬那張淡漠的臉時,會覺得她好一點了。可人最難僞裝的不是表情,而是背影。

辛喬一句生硬的“不需要”還未來得及出口,周琨钰的一個擁抱已輕輕覆了過來。

和着風,和着雪,和着天地間的一陣冷香。

辛喬渾身都僵了一下:“你做什麽?”

她心裏突然覺得有點可笑:她身上還沾着方才沒系圍裙做飯的油煙味呢,明明這麽格格不入的兩個人。

其實不只是她在這麽問。

周琨钰也在心裏又一次問自己:你到底在做什麽?

反應過來後,辛喬開始掙脫她的懷抱。

周琨钰素來是個纖柔的人,可這時手上加了力道,又像是沾染了辛喬的倔,竟就那樣自背後緊緊擁着辛喬,沒放手。

辛喬看不見她的表情,也慶幸于她瞧不見自己的表情。

其實辛喬很怕這樣。

像一個在路上狠狠跌跤的孩子,在沒有人來心疼的時候,總是不會哭,一旦有人來關心,所有的難過和委屈一下子往眼眶湧上來。

可她不想哭,就連辛雷剛去世的時候,她都沒哭過。

辛喬在周琨钰的懷抱裏變僵硬,又變得比僵硬之前更柔軟,手漸漸的垂下去,失去了推開周琨钰的力道。

她到底還是軟弱了。就像辛木忍不住找周琨钰要一個擁抱一樣,她亦有自己的軟弱。

她緊緊咬着自己嘴唇內側,在心裏說:辛喬,我給你十秒鐘的時間。

十秒一到,你就立刻從這個懷抱中給我掙脫出去。

十。雪花紛紛揚揚。

九。世界一片靜寂。

八。冰涼浸潤肩頭。

七。身後一陣暖意。

辛喬悄悄提了口氣,阖上眼,繼續在心裏數:六,五,四……

直到最後三個數:三,二,一……

辛喬輕翕了翕睫毛,張開眼。

忽然,“啪”的一聲。

似魔法,似奇跡,小區裏的路燈一瞬集體亮起,映亮一片皚皚的雪。

辛喬理智上當然知道,這是系統設置的開燈時間到了。

細細分析起來一點不浪漫,無非是電腦,機房,各種亮燈的時間方程式。

可是。

可是當你的眼前一片雪白,剛剛落下的雪是很純淨的,積在一起,你盯着它看的時候甚至覺得它微微泛藍,好冷冽,似要割傷你的眼睫。

這時忽而燈火融融,泛着溫馨的暖調。是蜂蜜的顏色,是被曬化的糖的顏色,是盛夏午後陽光的顏色。

為什麽跟周琨钰在一起,總有這般的巧合。

辛喬一下掙脫周琨钰的懷抱,拔腿便往客廳方向走。

“辛喬。”

她到底還是回了下頭。

周琨钰倚在她方才站過的位置,絲毫不怕雪浸濕自己的襯衫,望着她問:“做朋友好麽?”

辛喬低頭,挑唇,笑出了聲。

她走回周琨钰面前,擡眸,唇邊的笑意還挂着,只是眼底是落雪一般的冰涼。

然後那點笑意才漸漸地退,漸漸地退,退回她素日的面無表情。

她面無表情的問:“好玩麽?”

去你的雲淡風輕。

去你的若無其事。

去你的做朋友。

辛喬轉身幾步跨回客廳邊,只是在拉開門時回眸:“周琨钰,看着我。”

周琨钰本是微微垂着眼睫,望着立柱镂空處飄進來的雪。

這會兒望向辛喬的眼底。

辛喬要周琨钰看着她,只是要清清楚楚的說,明明白白的說。

她再也不要遮掩,不要暧昧,不要混沌。

她一字一句地告訴周琨钰:“不好意思,我不跟心動過的人做朋友。”

說完便拉開門進去了。

沒想到辛木已經醒了。

看她拉門進來,眼神跟她一撞,辛喬下意識挪開眼,轉念又一想,她跟周琨钰說得清楚明白,為什麽當着辛木要像心虛似的,于是又把眼神挪回來看着辛木。

辛木試探着問:“琨钰姐姐也在外面?”

“嗯。”

“你們……”

這時周琨钰拉開門進來。辛木又望向她:“琨钰姐姐,你、你們,一起在外面啊。”

周琨钰柔潤笑笑:“嗯,雪下得很美。”

辛喬勾了下唇角,心想:周琨钰就是這樣的人。

她不說擁抱,只說雪下得很美。就像她之前甚至不允許自己說出“喜歡”,轉而要來做朋友。

做狗屁朋友。

辛喬叫辛木:“醒醒神,準備走了。”

辛木揉了下眼,站起來背自己的書包,猶豫了下,走到周琨钰面前。這一次,用周琨钰能聽到的語調說:“謝謝。”

周琨钰沒說什麽,擡手,在她肩頭輕摁了摁。

辛喬已先走到玄關換了鞋:“走了。”

辛木跟過去,同周琨钰告別。

因着雪天路滑,天色漸晚,辛喬怕辛木跌跤,沒再坐公交,帶着她打了輛出租車。

車開了一路,只有電臺放着時近春節的對談節目。

辛喬低低開口:“不好經常去麻煩人家的,你明白吧?”

“嗯,知道。”

辛木也不是不懂事。

雖然她很想問皮筋、“下毒”、“你瘦了”是怎麽回事。

但她姐都這樣說了,那或許是她想多了,吧?

辛喬的拒絕,讓周琨钰有一些猝不及防。

其實說出“做朋友”這句話,是周琨钰對自己很大的讓步。

先前,她們是較量、是游戲,那意味着一點真心都不可以有。可是“朋友”,朋友不一樣,那意味着她會投入真摯的感情,只不過要守好“心動”的那道線。

周琨钰的意外在于:既然沒可能在一起,做朋友又有什麽不好呢?

辛喬姐妹離開後,她坐到沙發邊,開始沏茶。

她發現自己的思維模式好像很習慣妥協。

喜歡彈鋼琴,不能當主業,那麽當個興趣也不錯。

想靠近什麽人,不能喜歡,那麽當朋友也不錯。

她們這樣的人,好似很習慣這樣,去模糊本應清晰的那條界限,用很多的暧昧不清,去讓生活裏變成一片灰。

只有辛喬。

睜着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篤定地告訴她:“不好意思,我不跟心動過的人做朋友。”

周琨钰很難形容自己聽到那句話時的感覺。

一盞茶飲下去,燙化了方才被那句話震松的什麽,她覺得心裏有些很莫名的觸動,好像有什麽在慢慢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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