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別外洞天

別外洞天

“你今天開始去餐飲部上班吧”sunny坐椅子上仿佛是命運的□□者一樣。

“哦,去幹啥”我對于沒開除我還有點失望。

“你去做服務吧,減少和客人正面接觸”sunny認真地看着我。

“哦那就是洗盤子?”我撇着眼睛問,早知道不幹架了,我這麽個大美女淪落到洗盤子。

“洗盤子到不至于,去了主要看主管給你安排什麽。”她似笑非笑地說着。“你去制服房領上餐飲部的衣服然後把前廳部的衣服交一下,然後去找餐飲部總監grace報d到就可以了”。

自己一路上在想,餐飲部就餐飲部,正好看看我們酒店的大廚是怎麽做飯的,學兩招回家自己做着吃。

走到餐飲部辦公室,我畏手畏腳地問:grace在嗎~

“在啊,她在辦公室”熟悉的聲音,路路!

“你怎麽也來餐飲部啦”我激動着問

“客房部太累啦,我就申請換了個部門,我也剛來沒幾天”我順着路路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間辦公室。

這個女人我久仰大名,出了名的不好惹。多少還是有點發怵。

Grace是一個香港女人,如果一定要加一些形容詞的話,那她就是普通話永遠講不好而且一個心情像坐過山車,心情好的時候可以叫你寶貝,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以把你罵哭然後把抽紙丢給你繼續罵。罵着急了還用粵語罵。我倒是很希望以後她罵我用粵語罵,因為我聽不懂。7*24h都是衣着精致腳踩高跟手拿星巴克的年近50的高齡未婚女壯年。

我看到門上寫的F&B Director,确定這是那個女魔頭的辦公室了。

我規規矩矩站在門口,看到她坐在一張辦公桌前,戴着一副黑框的圓形眼鏡,一頭精幹的短發和剪裁的一看就很高級的套裝,黑色的高跟鞋顯得她的腳踝骨骼格外明顯。我輕輕地敲了一下門,她擡頭看到我,把眼鏡摘下來:“hey babye here”

這個女人叫我“baby”,她笑的那麽真誠,黑色的眼線紅色的嘴唇居然也會顯得有一種親和感。她身上有一種梅豔芳的氣質。看來傳言不可信嘛,人家也挺好的嘛。

“你的事跡呢,我也有聽同事講過了,你既然到了這裏呢,你的脾氣需要配合control一下咯,如果因為你的失誤導致了損失,你需要賠償的哦,有幾桌客人買幾桌單咯”她用蹩腳的普通話給我來了一個下馬威,盡管還是笑着給我說的但是足夠有殺傷力。好吧我收回她有親和感的話。

在餐飲部的幾個月簡直是我人生最灰暗的時候,一天超标準工作18個小時,總是有加不完的班,從疊桌布擺餐具,以及刀叉的位置也有規定的距離,和主廚溝通、記得熟客的飲食習慣等等等。微信步數天天占領第一名,一天下來,腿腳已經不是我的了,甚至因為久站的原因,小腿還有一點浮腫。

在開餐前忙完得空休息一下的我,癱坐在工位上的我不禁在想為啥自己要學這麽一個破專業,為自己前途堪憂的時候,手機屏幕亮起來,媽媽說:“桑木木,你姥爺病了”

“咋了,感冒了?”我順手回複道。在我的心裏我姥爺是一個非常強壯的老年人,永遠都在忙着,不能閑一下。

“不是”這個回複讓我從我迷茫的前途中一下轉換了腦子去思考。

“那是咋了?嚴重的話不行輸點液”我想可能是炎症之類的嗎?

“和喬布斯一個病”這七個字出來的時候,我愣住了,喬布斯?喬布斯啥病,喬布斯不是去世了嗎?五雷轟頂。我印象中喬布斯不是胰腺癌嗎?我立刻打開網頁搜索:喬布斯什麽病。在搜索的時候還希望自己是記錯了,希望喬布斯不是胰腺癌。出來的答案令我呆住了。

“胰腺癌??”我發出去這幾個字的時候,多希望那邊回複說不是。

“嗯”一個簡短的嗯字,我眼淚奪眶而出。

不可能,這怎麽可能。姥爺上個月底還坐火車去北京看京劇,前幾天還給我打電話,聲音那麽洪亮,怎麽會胰腺癌。他身體那麽好那麽好怎麽會胰腺癌啊。

我控制自己沒在辦公室爆哭,自己沖去廁所之後關上門眼淚不受控制的流。

“能請假的話,就回來一趟吧,正好你姥爺要過生日了。”手機屏幕再次亮起。

擦幹眼淚,去辦公室找到grace,我聲音顫抖的說到:“grace”

“嗯?”她沒有擡頭,只是微微擡了一下脖子。

“我外公生病了,癌症,我想請幾天假回去看看”

“所以呢?”她仍舊沒有擡頭。

“所以什麽?”我顯然被這個回答震驚到了,還有一點怒氣。

“所以你不在這個期間,你的工作誰來負責呢,如果你找不到交接的人,帶來的損失誰承擔呢?”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我覺得好冷,冷到我嘴巴張不開,冷到顫抖。

“嗯。我去找人交接”我咬着牙一字一句說出來這些話。

“好哦”她依舊沒有擡起她那顆高傲的頭顱。

離開她的辦公室我咬着自己的袖子盡量不讓自己哭出聲。

對啊,自己的家事和人家有什麽關系。憑什麽讓別人來感同身受。自己還把自己當成小孩子,可是工作以後沒人把自己當成小孩子,早就是成年人了。人家問候關懷是人情,冷漠當然也是本分。狠狠地給自己上了一課,到這個年紀還分不清這些就是腦子有問題了。

簡單的收拾過行李後,登上了回家的飛機。

爸媽早就在機場等候了,能看出來媽媽眼睛紅紅的,她說:“一會兒不要在你姥爺面前哭知道嗎。他不知道自己病了。”

“嗯”我低着頭扣着指甲,哽咽的喉嚨不能再發出任何的聲音,稍微動一下嘴巴都會讓眼淚流出來,所以更不能擡頭正常說話。我努力調整着自己的情緒,眼淚還是忍不住的滴了下來。趕緊用紙巾墊在下眼皮的地方,盡量不讓眼淚在臉上留下任何痕跡。

出來回到家之後,外公依舊是那麽響亮的嗓門說:“哎呀!這是什麽風把你吹來啦!”

“這不是你過生日呢嗎,回來陪你過生日啊!”我也笑嘻嘻的說,但是如鲠在喉。

“嗷我還以為把你開除了呢”外公身體依舊那麽硬朗還和我開着玩笑。

我還內心長舒一口氣,覺得這哪裏像一個癌症病人啊,肯定是誤診啦,說的大驚小怪的,這狀态沒問題的。我們似乎都習慣了長輩永遠是靠山的樣子,從沒想過有一天他們也會崩塌甚至消失。所以當有一點好轉的跡象時,就總覺得,這肯定沒問題。會好的,都是虛驚一場。似乎他們永不會倒。

“開飯啦!”媽媽和舅舅拿出來蛋糕,唱着生日快樂歌,姥爺戴着生日帽樂呵呵的笑着,他突然說:“你是誰啊?”

他看着舅舅,問:“你是誰啊?”

仿佛一道雷劈一樣,他怎麽不認識自己的兒子了?

“爸你好好看看我我是誰啊?”舅舅笑呵呵的說。

“看着眼熟就是”姥爺說這句話還有點不好意思。

“我是建國啊!”舅舅一邊湊近一邊說着。

“哦!對你是建國!你看我,一下就忘了。”姥爺繼續爽朗地笑起來。我愣住了,我內心最後的希望崩塌了,情況比我想象的嚴重的多。我必須面對現實,他真的病了。

吃完飯後,我和姥爺坐在沙發上,我姥爺說:“我知道我怎麽啦,我又不是不識字哈哈哈哈”他越笑,我越鼻酸。

我咳嗽了兩聲,整理了一下自己帶着哭腔的聲音,說着“你知道啥,你就是長了個小囊腫,切開割掉就好啦嘛”

“哦對對,就是個小囊腫,割掉就好了嘛哈哈哈哈”姥爺說的時候,我把臉扭到了一邊,我實在控制不住眼淚了。

我感覺到姥爺慢慢的靠在我身上,我扭過去,發現他在躲什麽,我問:“姥爺你怎麽了?”他說:“有好多人拿着棍棒啊,我在躲他們,別打着我”他一邊說一邊往後靠還在躲着。

“拿着棍棒的人?沒啊,哪兒呢”我順着他躲避的方向看去,那是一面白牆。

“哦姥爺看錯啦,吓着你了吧,不怕不怕啊”

你看,我姥爺就是這麽一個人,我知道他産生幻覺了,又或者按照民間的說法是大限将至看到了常人看不到的東西。但是他還是在為別人着想,還是在安慰別人。

我看着他給我說別怕別怕,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往下流。

這個時候明明是應該我安慰他,明明他才是承受苦難的人,可是他卻在給我說,別怕。

我默默流淚的時候突然意識到家裏早已陷入了死寂般的安靜,我的眼淚像一根根針一樣,戳破了剛才那些美好的泡泡幻影。我聽到的是小聲哭泣和控制不住的小聲嗚咽聲。媽媽洗碗故意發出的聲響想掩蓋住哭泣的聲音,舅舅仰頭看着家裏的挂畫趁我們不注意在臉上抹一把淚,每一個人,都在沉默着。

可我的姥爺依舊還是笑着,什麽都不說,只是在順着我的手撫摸,像安慰一只受驚的小貓。

我聽到了,他的嘆氣,是無奈,也是豁達。

假期很快就到了,我比誰都清楚這一次的見面就是最後一面了。

“姥爺,你說,你會不會忘記我啊”我坐在姥爺的床前,他側躺着,依舊看着那面白牆。

“會啊”我以為姥爺會說不會,他又說大實話。

“那你忘了我怎麽辦啊”

“只要咱們有一個記得對方,就不算忘了”姥爺慢慢看向我,“你說對不對?”

“對!咱倆只要有一個記得,就不算忘了!”

我跟他揮手,眼淚止不住的流,內心一直在重複着:姥爺!下輩子見!下輩子你還當我姥爺!

不知道該說什麽,一揮手說:“姥爺我走了啊”

“拜拜!”這是我姥爺給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一句堅定的,爽朗的,洪亮的一聲:“拜拜!”

在飛機上等待起飛的時候,我看着這所熟悉的城市,我多希望時間就停在這一秒啊。不要起飛了,不要往前走了。時間停在這吧,哪怕停在我姥爺是個病人的時候也行,至少他還是活着。

但是時間不會為任何人停留。

路路給我發來一條微信:“你姥爺的事,我聽說了。”

“想不想去落筆洞看看?”她繼續發來了第二條微信

落筆洞?那個傳的很邪乎的洞?導員在群裏發過,那裏是原生态的自然環境,進去的人迷路了晚上都出不來,還得打119救援。

在那個時候,因為姥爺生病的原因,好像有點不懼生死,想找點刺激來喚醒一下我麻木的大腦。我就回了一句:行

在一個我和路路同時休息的上午,我們開始了“落筆洞探險”。

從學校南門出發,走了十分鐘到達了一段植物茂密的地方,從植物中間踩出的一條路能看出也有不少人來過,因為下過雨的原因,路面有點泥濘,葉子上的雨水時不時滴在頭上,沾濕衣服。

“我覺得我穿的裝備不行”我看了看我的破洞牛仔褲“這些花花草草劃的腿疼”

“別看褲子,看路,踩到沼澤地裏我可拉不出來你”

“還有沼澤地呢?”我立馬站在原地,一步都不敢走了,據說沼澤地和普通的地面沒有差距,只有踩上去才能發現是沼澤地。

“沒有,我就随便說說,但是你要小心,有蛇啊蜘蛛啊青蛙啊啥的”路路笑着說。

我下意識的捂住了破洞牛仔褲暴露的皮膚處。

沿着別人走過的痕跡,擡頭看到了一座峰巒高聳,山貌奇崛,四面皆是懸崖峭壁的巨大岩石,時不時有飛鳥圍着這塊大石頭飛着叫着。從東南北三個方向看,皆成圓錐形,宛如突兀淩空的神來之筆。

“好大的一塊大石頭啊”我擡眼望去,這應該就是落筆峰了。

“我們往前走找找看,洞在哪裏。”

我和路路艱難地朝着石頭走,看到了醒目的三個大字:“落筆洞  元”我只能認識這四個字,後面的字就不認識了。這居然是元代的時候寫的,已經九百年了!

我們又害怕又興奮“這個洞好大啊”我喃喃道。

明明自己的說話聲音很小,可是怎麽回音這麽大。

打開手機手電筒往裏面走,不小心打擾到了成群的蝙蝠,一湧而出往外飛。洞內稀薄陰冷的潮氣使得岩壁也特別濕滑。

“別往裏走了,不安全”路路站在我後面說着。

我仔細看着裏面還有許多大小洞穴,洞連洞,洞套洞。

好奇心讓我想看看到底還有多高多深,用手機手電筒一照,讓我這種不是恐高症患者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發現手機也沒信號了,安全起見,我們決定在溶洞外面有光亮的地方呆着,不再往前走了。

我環顧着四周,這個洞穴高、深、寬最少都要十米。東南面還有兩根鐘乳石垂吊,形狀像懸筆。還有一些蠟燭和貢品,看來有人還來這裏祭拜。石頭上還有一些紅色顏料刻下的文字,應該是古代一些文人墨客游覽這裏,吟詩作賦,纂刻摩崖,我數了一下,是七處。

我駐足仰望着,似乎叩響了歷史的大門,與古人隔空對話,星夜坐談。

我看着這些石刻,穿過萬年的風雨,向我們陳述着季節的周而複始,時間的循環往複。而我們終将都會成為歷史。

不知不覺,我已然淚流滿面。

“哭出來吧,哭出來會好很多”路路默默的站在我的背後。

我拿出手機:“給你看,我拍我姥爺的最後一張照片”一滴鐘乳石的水滴在了我的眉心處,我擡手擦幹繼續說着。

“這是在我和姥爺揮手說再見的時候,我拍下了一張照片。明知道是最後一面,還不得不走,這是最痛苦的。”

我看着照片中姥爺的眼睛并沒有看我,還是在看牆。我順着姥爺看的白牆,我似乎看到了白牆上有一個洞,黑色的,當我把照片放大看那個洞的時候,那個洞發出了一道白光,像電焊的白光一樣,刺得我眼睛生疼。

當我揉揉眼睛轉了轉眼睛,視力逐漸變清晰的過程,突然發現,這哪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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