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悔棋無用

悔棋無用

“大哥,你現在有對象沒”我拿了一個小板凳準備坐下并且眨巴着我的大眼睛看着我年輕版的爹真誠的問着。

“你叫誰大哥”完了,大哥也不能叫了,剛準備坐下的我又拿起凳子站了起來。

“叫二哥!大哥是我哥!”我松了一口氣,這可能是接納我這個陌生人的意思了?

“行,二哥。你有對象沒”

“有啊,關你什麽事”我的二哥輕蔑地斜視了我一眼。

“不是,我就聽說你對象可好看了,利落的短發非常精幹,可漂亮了”

“什麽?”二哥冷不丁打斷我“誰告你我對象是短頭發了長頭發可好看了”

“長頭發?啊?”壞了壞了,我從生下來我媽就是短頭發啊,怎麽可能是長頭發啊!

腦海中迅速閃過無數的猜想,這要是對象不是我媽那可就沒我了,那我在這個時空是不存在的,那我豈不是變成了時空垃圾?那可真成孤兒了,不行不行,不能這樣。

“我明天要去趟我對象家裏,見見她父母”我二哥說着。

“我也去!”我立馬站起來,起的有點猛,眼前發黑。

“你去幹啥啊!我怎麽介紹你啊!”果然我二哥立刻否決了我。

“你就說我是你見義勇為大發慈悲撿的小孩,留我一個人在家不放心,就帶來了。還顯得你學習雷鋒好榜樣,留一個多好的印象!”說這話的時候我已經把我的如意算盤打好了,如果我去了發現那不是我媽,我就大聲喊爸爸!攪黃了再說,要打要殺随便吧。要不是我媽的話反正我橫豎是個完蛋。

“行吧”我二哥狐疑的看着我“你靠不靠譜啊”

“靠譜!”

到了第二天早上,我早早的就起來在院子裏等着了。甚至我爺爺都吓了一大跳。

“你怎麽起這麽早!”爺爺邊說邊戴上眼鏡。

“我爹,不是二哥,今兒去他對象家,我跟着去看看”我悄悄的小聲的說道。

“留你一個人在家也不放心,那你去吧”爺爺夾着公文包一蹬自行車,上班去了。

看着我爹穿着白襯衣走出來,我騰地一下站起來:“走吧!”

“走吧騎摩托去,走”我年輕版的爹随即已經把摩托轟鳴起來,把帶着的小禮物放車把上吊着。

“呀!摩托車!”潮男必備單品啊!

在一路跌宕起伏的石子路上,我的屁股已經被颠麻了,下車以後好半天不能走路。因為小時候經常坐我爸的摩托車,所以一點不懷疑他的車技。

車停到了一個小院子門口,這個小院子和我奶奶比起來真的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我爸停好摩托車,兩只手一搓,往大背頭上一抹,被風吹得淩亂的頭發又恢複的整齊。

我鬼鬼祟祟跟在我爸身後,感覺不是來看他對象的,像是來尋親認親的。

“哎呀宏兒來啦”我擡眼看去,是誰,未見其人先聽其聲。

“呦這咋還領着一個嘞,你是誰啊”我面前這個女人我只在照片上見過,怎麽這麽眼熟呢。

啊!她是我姥姥!我從沒見過的姥姥!我見的是她的遺照!我說怎麽眼熟。本人比照片好看多了!照片看起來面無表情的,本人很和藹啊。

“媽呀!”我順勢往後退了一步。畢竟遺照上的人站我跟前了多少有點受不了。

“哦他是我爸媽撿的。找不見自己家了,跟派出所報案了,在找見家裏人之前先暫住我家”我這個爹啊進入學雷鋒的狀态還真是挺快。

“來來來快進來吧”我的姥姥熱情地招呼着。我爸給我使了個眼色,我像個小奴才一樣,在後面拎着一大堆東西尾随其後。

我看了看眼前這個長頭發的美少女。穿着紅色的粗布外套,

站在房門口,小小的臉尖尖的鼻頭,大大的眼睛,斜紮着一個長長的麻花辮,兩只手緊張的一會兒扣指甲一會兒捏衣角,但是始終是笑意盈盈的看着我們。

“小孩兒,你叫什麽呀”在我愣出神的時候,我未曾謀面的姥姥跟我說道。

“我叫木木”我看着照片中走出來的姥姥回答着。

“木木啊,還有姓木的啊?”她捏了一把我的臉蛋。

“怎麽沒有,穆桂英不是姓穆”一個熟悉的男人從房間裏走出來,穿着千層底布鞋,手上有一點白癜風的痕跡,黑色的褲子,紮着開裂的褲腰帶,灰色的老式西裝套着一件黃色的羊毛馬甲,為了掩蓋稀少的頭發遮不住的頭皮,直接把頭發從最左邊扒拉到最右邊。這一身的衣服沒有搭配可言。

我緩緩從下面往上擡頭看上去,是姥爺。

“我不是那個穆...”我看着走出房門的姥爺,鼻子猛地開始發酸,是姥爺,是明明馬上大限将至但是健健康康出現在我面前的姥爺。

“那個我去趟廁所”我着急跑出房門,蹲在巷子裏哭了起來。

“哎!”

我順着聲音看過去,一個梳着毛寸的男孩,鼻子塌塌的,眼睛小小的,個子不高,頭倒是不小,臉頰長着一些紅色的痘痘,穿着一件藍色的牛仔外套配着藍色的牛仔褲,裏面套了一件紅色毛衣,斜挎着一個布包包,穿着一雙依稀還能看出是白色的球鞋。

“你哭什麽”他笑着問着我。我看着他,臉上的器官沒有一個長得好看的,合并到一張臉上的時候笑起來卻有一種親和感。

我抹幹眼淚起身看着他,“你穿的衣服也太大了吧”他上下打量着我,我也順勢看着我自己,肥肥大大的上衣配着肥肥大大的褲子,還露着紅色的“褲腰帶”。臉上挂着淚珠,我用手擦了一把,臉黑了一塊兒。

“我叫劉慎遠,你叫啥”他走了過來,從牛仔衣裏掏出來一塊大白兔。

他只比我高一點點,笑成月牙一樣的的眼睛,濃密的眉毛,一只手插在衣服兜裏一只手遞給我一個大白兔。

我看着他,沒有理會他。

“給你吃吧,別哭了”我呆呆着看着眼前這顆大白兔,我的腦子仿佛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睛,還是不停的流淚,努力讓自己停下來結果适得其反,還變成了一邊哭一邊抽抽。

“大哥,你咋還越哭越來勁了”他的一句大哥把我說笑了。

“你不上學嗎?”他問着我

“你也不上嗎?”我反問他。

“我不上,我沒考上高中,前面有個地方要蓋個市場,我在工地打打零工。”他抿了抿嘴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尖。

“那你看起來應該比我大,你挺辛苦啊,工地搬磚多累啊”我看着眼前這個比我大不了幾歲的男孩。

“我16,工地是我爸承接的,我打打零工幫忙,你也是沒考上高中嗎?”

什麽?工地都是他家的枉費我還心疼人家半天。我還是心疼心疼自己吧。

“我沒上過學,一個流浪的文盲!”我沒好氣的說道。

正說着,我爸推着摩托車出來火急火燎地說:“上車,快走!”

我立馬跑過去:“怎麽了?”

我腦子立馬想着,不會吧?分手了?說錯話了被攆出來了嗎?

看着我爸騎上了摩托車馬上就一竄而去的時候我馬上上車。

“別着急啊宏兒,慢點騎慢點騎”我姥姥姥爺追出來在後面喊着。

“我媽給我打傳呼機,說我爸在單位門口暈倒了,現在送醫院了”他匆匆對我說了一句緊接着扭頭對着姥姥姥爺說:“知道啦叔兒嬸兒!”

“你叫啥啊!”在車已經蹿出去的時候,我聽見那個工地少年着急的跑了兩步追趕着問着。我手裏攥着那顆大白兔,扭頭對着劉慎遠喊着說:“你叫我大哥就行!”

車在醫院停下,我跟着我爸的腳步一路狂奔到了急診,爺爺就那麽平展展的躺在病床上,他笑着說:“嗨呀就沒事兒,暈了一下就給摔了,這怎麽還來醫院了。”

他平展展躺着的樣子,一下把我拉回到11歲的記憶。那年,他也是這樣平展展躺着,但是卻再也沒有起來過。

“不要動啊,就這麽平躺着,我們還要再觀察一下”醫生安頓完以後,我們跟着醫生來到了樓道裏。

“醫生他什麽情況?”奶奶着急的問着。

“他的腎髒上面有很多囊腫,現在已經是慢性腎衰竭了,所以導致血壓升高,今天暈倒就是這個原因。你們就慶幸吧,囊腫這麽多引發的腎衰高血壓,平常一直都不知道,今天摔得這一下沒腦溢血就不錯了”醫生說着:“接下來要開始透析了。”

腎髒,囊腫,很多囊腫,腎衰竭。

命運像一本寫好的書,以為自己倒回去以後再往前翻會變得不一樣,其實不論回到第幾頁,往前翻還是一樣的內容。

“怎麽會有囊腫呢?”我年輕的爹不解的問着。

他們進入病房坐在爺爺身邊,我一個人呆呆着站在樓道裏。

“因為是遺傳,是家族遺傳啊”我自己喃喃道。

我查過這個病,五十歲之前和正常人是一樣的,大部分的人會在50歲左右病發,緊接着高血壓,其次嚴重腎衰竭,最後尿毒症。

所以,爺爺已經病發了,那麽五十歲的爸爸也會病發。

我應該怎麽去形容我的感覺,就好像我在下一盤棋,已經下到了死局,突然給我說可以悔幾步棋,重下一次。然後自己認認真真重新再下的時候,發現還是死局。命運高高在上的嘲笑着我,不論悔棋幾步你還是輸。那種對待命運的無力感,讓自己癱坐在椅子上。我數了數,2007距離現在還有,13年。說13年仿佛很漫長,但是如果是生命的終點還有13年到達,還會覺得漫長嗎?

我收拾了一下情緒進入了病房,站在床前一言不發。

“木啊,我不應該叫你木木,你看你突然出現在我家門口,我應該叫你來福”爺爺平展展的躺着,努力轉動眼睛看着我,我知道,他是希望我們開心一點。

“這是狗的名字,你咋不叫我旺財。”我一點也笑不出來。

“哈哈哈沒事兒,我沒事兒啊,我躺會兒再觀察觀察就回家啦”

“最壞也就是腎徹底衰,沒事”我淡定的說着。

“你胡說着什麽啊,腎衰你知道代表着什麽嗎?撿來的就是喂不熟!”奶奶突然很嚴厲的指責我。

“我把我的腎給你一個。”我對着爺爺堅定的說着。

反正我也不一定可以回去,在這裏我本就是孤兒,無牽無挂的,未來不知道會不會有我,既然我陰差陽錯的回來了,我要救他。

顯然大家被我這個撿來的娃娃的言語震驚了。

“大爺你別怕。大家都別怕,放平心态,現在啥事沒有,即使發展的不好了,我把我的腎給你一個,一個腎也能活”我笑着說起來,緩和一下氣氛,不要那麽死氣沉沉。

奶奶捂着眼睛出去了。

“大爺,你這兒子馬上結婚呀,有孫子孫女也是指日可待。我把我的腎給你,你得要好好活着,好好陪着她長大,陪她久一點,久到看着她成家立業結婚生子,久到她賺大錢給你買大電視,久到帶你去海南,久到你有重孫子,久到讓我看見你白發蒼蒼給你過八十大壽。久到不要讓她想你的時候只能看着你照片哭。”爺爺不知道什麽時候把頭撇到了一邊,淚水浸濕了大半個枕頭,深陷的眼窩藏了不少眼淚。我年輕的爸爸也沉默着離開了病房。

“看來是來自2018年的桑木木來救爺爺了呀,哈哈哈”爺爺紅着眼把頭扭向我,我愣住了,随即笑了起來。

對啊 ,來自2018年的桑木木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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