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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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以堯沒想到他就是回停車場拿一雙柔軟的平底鞋和藥酒的十來分鐘,就能聽見豪門中最見不得光的秘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個少年。

大概十五六歲的年紀,個子很高,人卻瘦,從外貌上看,沒有任何與商晚相似的模樣。

皮膚有些病态的白,五官生得秀氣,笑起來雙眼皮的折痕很深。

他們選擇的位置十分刁鑽偏僻,兩人說話的聲音不大。

見周以堯過來了,商晚臉色更加差勁,語氣又冷又沖,“聽說極夜新區的投資商中,你們周家占了百分之六十五的股份?”

周以堯将膏藥放到桌上,點頭,“應該是。”

“所以。”商晚的槍|口驀然掉轉,冷笑道,“這麽個寸土寸金的地方,你們搞什麽肯德基?”

周以堯看得出她有些連坐意味,想了想,先将自己摘出來,“規劃設計不是我,你要興師問罪,得問我哥去。”

話音一落,随即想到商晚和周以澤的關系,周以堯“咳”了聲,不自然地動了動脖頸筋骨,“算了,你還是別問了。這裏的肯德基和麥當勞是24小時營業,要不然——”

他的視線故意轉了一圈,最後意有所指地落回她的裸足,抿着唇道,“西餐廳內,不恭迎衣衫不整的客人。”

也不知道跟強盜似搶走她高跟鞋的人是誰,就這麽幾分鐘的路,也要将她背進來,白白受了好些豔羨又啼笑皆非的目光。

商晚想将商宇淮的可樂潑他臉上。

她口氣不大好,“我的鞋呢?”

周以堯将平底鞋遞過去,商晚與他大眼瞪小眼,好半天後,她念着品牌英文名,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這個牌子的平底鞋可不好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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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以堯挑眉,沒說什麽,自然而然地彎下腰,用濕巾抹去潔白足踝沾染着星點塵埃,淡淡道,“他們家不光做女鞋,還有領帶,我哥是黑金會員,想要哪件商品,自然會送貨上門。”

他像是苦苦尋他的王子,終于為自己的仙度瑞拉穿上合腳的鞋。

卻不是她遺落的水晶鞋。

他的小公主,就算要逃跑,也要确保不傷害到自己。

落空的腳心陷入柔軟的浮雲,商晚用腳觸地點了點,微微眯起眼,“碼數選的很準。”

周以堯沒有說話。

送商晚回深苑花園的那個晚上,他用手掌量過她的尺寸,大概猜測出她的鞋碼。

買鞋是心血來潮,今晚和宋嘉栩陪着程霏逛街,兩人去看卡地亞的新款時,他借口通風,正往外走,腳步卻不自覺慢下來。

巨大的玻璃展櫃中,一雙擺在圓形花架臺的平底鞋緩緩旋轉,采用漸變設計,鞋尖是蔚藍海面,中間是浮雲白浪,後跟是星辰大海。

海浪溫柔地湧動着,幾顆碎星映在起伏的浪潮中,卷着破碎月光。

他第一眼就覺得,這雙鞋,它為商晚而生。

如海浪一樣,溫柔而危險。如繁星一樣,遙遠卻明亮。

本來想作為外套的回禮,沒想到,從買下來到送給她,中間連六個小時的間隔都沒有。

周以堯從桌上摸出膏藥,撕開包裝貼在她腳踝,看她一眼,口氣涼涼,“這麽冷的天,披一件約等于無的外套,穿那麽短的裙子,露個肩膀和後腰,也不怕凍出病來。”

商晚微笑着假模假樣給他鼓掌,“好得很,你繼續說。”

“不說了。”周以堯直起身,将可樂推到商宇淮面前,“你吃飯沒有?”

還不等商宇淮回答,一旁的商晚似笑非笑道,“半個小時前,你才對我說過這句話。最後呢?遙南居的海鮮粥沒有,只有19.9塊的兒童套餐。”

含沙射影指着商宇淮,他顫顫着将咬了一口的漢堡放下,語氣委屈,“姐姐,我不吃了。”

商晚用一種奇異的目光打量他,半晌,從手袋中摸出手機。

“一會兒你打包了帶回去,我現在給你小柏哥打電話,讓他在鉑寧給你開一間房。”

她從通訊錄中翻開最近聯系人的號碼,從上拉到下,終于在好幾天前找到柏斯遇的一通來電。

周以堯卻在撥通電話的第一秒,眼明手快地摁下了紅色關閉鍵。

他的手掌幾乎覆蓋了6.5寸的手機屏幕,商晚莫名其妙,“你幹什麽?”

周以堯慢慢問道,“為什麽不找我?”

柏斯遇和她的關系,周以堯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

但是他還在面前,就不想讓商晚去聯系別人。

“就像上次麻煩我一樣。”他盯着她漂亮的淺色瞳孔,一字一頓道,“一直給我打電話,不行嗎?”

商晚微微正了懶散坐姿,暖色燈下,她的妝容清透明亮,沒有濃厚的脂粉氣,紅唇笑出的弧度仍然完美。

她淡淡的,笑意加深,“這不一樣。”

周以堯皺眉,她的手如一尾小魚從他的網中游走,指彎蹭過手心,輕輕轉着圓。

“有什麽不一樣?”

“我的事,當然不能叫麻煩。”商晚笑說,眼波晃着潋滟光暈,“別的人,我怎麽舍得麻煩你呢。”

纖指一勾,扯着他的淺灰的衣襟,生生迫他垂下頭。

“對不對,小堯?”

争分奪秒吃完一整個漢堡的商宇淮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又猛飲大半杯冰可樂後,吐着一口兒的奇怪味道舉手說,“姐姐,可不可以不要告訴柏二哥聽,他肯定會和爸爸說的。”

商晚轉過視線,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逃學這種事情你都做得出來,還怕被發現?”

商宇淮面色一紅,商晚又道,“從你沒有上飛機的那刻起,商學銘肯定知道了。”

他的頭又往下低了些,手指不知所措地卷着T恤下擺。

“他知道,但是他也不找你,商宇淮,你今年多大了?十五,還是十六?要在你脖子上給你拴個狗牌,上面寫明家庭住址和父母電話?”

她的口氣聽起來沒什麽譴責的意思,可話裏話外卻是一把冰雪中凍過的利刃,刺得商宇淮又疼又冷。

半晌,他怯懦道,“對不起......姐姐,我這就回家。”

說完,慢吞吞地拿上書包,小心擡起眼皮想再看她最後一眼,可一想到她說出的話,他便如鲠在喉,匆匆低下頭。

商晚摁着眉心,出聲喊他,“商宇淮,蔣馥姿知不知道?”

他的背影看起來孤單無助,手指拽緊了書包帶,埋頭悶悶道,“不知道。”

“......”她煩躁地在手包中翻找什麽,卻忘了今天沒有帶煙。

“算了。”她自言自語,無奈道,“你跟我先走,等下拿我手機給蔣馥姿打個電話,借口你自己想,別扯上我。”

商宇淮頓時雀躍成一只叽叽喳喳的鹦鹉,繞着商晚打轉,“姐姐萬歲!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

商晚頓了頓,借着出入口的明昧燈影,偏頭無奈道,“......欠了誰的。”

“按着路标往停車場走。”周以堯雙手插袋,淡聲囑咐,“自由女神像會為你指引方向。”

商宇淮走在前面,左右張望,選定了方向,随後轉過來,沖落在身後的兩人擺手,“知道啦,姐夫。”

商晚聽笑了,“他喊你什麽?”

周以堯神情複雜,“你才二十幾,就耳背了?”

“別沒大沒小,尊師重道你學過吧?”

周以堯遙控解鎖,借着月光俯身,撲火的飛蛾義無反顧撞進她含笑的眼底。

“老師,要不,你教一教我,怎麽打動嘴硬心軟的小玫瑰吧。”

商晚停步,仰面看他。

銀色鏡框将他身上的少年氣攏得淡了些,隔雲罩霧似蒙上一層禁欲。

少了10cm的高跟鞋,商晚不再帶着攻擊性極強的豔美,反而因為高馬尾,平底鞋,不合身的外套,而襯出了違和卻又無比真實的柔軟稚氣。

“有些時候,我不太想和你保持師生關系。”她強調,“哪怕是徒有虛名、短暫的。”

商宇淮跑沒影兒了,四下無人,蟬鳴躁得過分。

商晚說,“周以堯,你知道我想要做什麽吧?”

他點頭,聲音很輕,“我知道。”

她低頭咕哝了一聲什麽,周以堯沒太聽得清。

“什麽?”他追問。

商晚卻擺擺手,甩着手包腳步輕快,“走吧,這個點,還能點上遙南居的外賣。”

三個人上了車,商宇淮很自覺的抱了書包坐在後座,他東看西看,最後還是沒忍住,悄聲問了句,“姐,我們去哪?”

商晚扣上安全帶,沒有回頭,“現在才知道怕?晚了。”

商宇淮立刻道,“我沒有怕,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歡有別人打擾你,你幫我找間房,我自己付房費,好不好?”

商宇淮和她擁有同個姓,他卻把自己稱為“別人”。

甚至一句一個“你爸”,或者“商學銘”。

商晚瞥過一眼,“你剛剛怎麽不說?”

他撓了撓頭,“我本來就是這麽打算的......這不是遇上了你和姐夫嘛。”

商晚還沒說話,周以堯卻說道,“我不是你姐夫。”

商宇淮一愣,聽到商晚笑着接了一句,“大不了你幾歲,你喊一聲學長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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