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無聲
第27章 無聲
周四上午是月考的最後一場。
溫女士知道溫柚考試, 所以今天特意開車送她。
等到了一中校門口,她囑咐道:“好好考,自從上了高中後我就沒見你拿過第一。”
“第三名不好嗎?”溫柚在副駕收拾着自己的東西, 聞言又解釋道, “媽媽,我又不是天才,最起碼在學習上不是。”
“說出去沒有第一好聽。”溫女士聽到那句不是天才, 眉頭皺了皺。又溫聲細語道, “媽媽記得你在初中的時候經常拿第一?”
“嗯,我盡力。”溫柚背上書包, 沒有再聽她講話。
“媽媽。我先走了。”
只是剛打開車門就看到了某個眼熟的身影從超市走出。
似乎是有所察覺。
夏斯已撩起眼皮朝着溫柚的方向看了過來,他手裏還拿着一瓶剛買的礦泉水。
溫柚立馬撇開眼,保持冷淡。
夏斯已擰瓶蓋的動作頓了頓, 然後淡淡的收回視線。
等到了班級, 時間還早。教室裏有1班的也有來考試的。由于月考天早上不上早讀,所以大家比較自由。
溫柚看見了幾個熟人, 她們在讨論昨天的數學卷。
“溫柚,你最後一題步驟是怎麽來的?”有人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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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柚拿出本子将題順着記憶寫下來。
寫到一半的時候,幾人的眼底突然閃過一絲異樣。
溫柚的眼睛只轉了一半,就收了回來繼續寫題。
夏斯已的腿是真的長,她記得她進校門的時候對方還在幾十米外。然而現在卻是和她一前一後進的班級門。
“就是他嗎?在教室把池明按着打的那個啞巴?”剛剛還在讨論數學題的幾人頓時換了個話題。
他們聲音壓得很低, 臉上帶着小心翼翼的警惕。
“對,就是他。”
“被打的不止是池明,但那幾人明明都沒惹他。”
“就是心理扭曲……”
“寫好了。”溫柚出聲打斷他們的話題, 然後将紙推過去, “對對看有哪步不一樣的。”
“一模一樣唉!”說話的女生聲音興奮。畢竟溫柚的成績很好常年維持在年級前五。和她步驟一樣, 答對的可能性會很高。
餘下幾人也開始對答案, 她們将溫柚圍在一起纏着問她別的題目。
過了幾分鐘,突然有人壓低聲音對溫柚說:“你後面的那個男生啊,雖然帥,但他精神不穩定亂打人。溫柚你可千萬要遠離啊。”
“我聽人說他也對秦雅動過手。”
“對我也聽過,連女生都……”
溫柚眸光微凝,随後輕笑一聲:
“好,我知道了。”
幾人都是別的班的,但是在12班有認識的人。都是道聽途說的事,沒有任何求證。
“嗒”金屬落地的聲音。
有人下意識回頭。
夏斯已面色淡淡,随後彎腰将掉落在桌下的筆撿起。他手臂肌肉緊繃着,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
溫柚回過頭,面上依舊是禮貌的笑:“就要開考了,你們不複習的嗎?”
幾人又議論了幾句才散去。
溫柚将考試要用的東西在桌上一一擺好,她身邊空無一人,但身後依舊沒有動靜。
沒意思。
溫柚撇嘴。
一中的競争壓力很大,但是高三最後一個學期已經沒有考不好就會被調班的壓力了。
所以考場氛圍還算輕松。
溫柚将答題卡塗好,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得分然後擡頭看了下時間。
還有二十分鐘。
她單手支着下巴,随意的把玩着桌上的校牌。
五分鐘後,她舉手。
“老師,我想去洗手間。”
監考老師看了她一眼,然後點頭:“去吧。”
走之前,溫柚想了想還是提前将卷子交了。
最後十五分鐘是可以提前交卷的,在溫柚起身後他聽到身後有幾人也拿着卷子走上講臺。
提前交卷這種情況不常見,大多數學生還是會堅守到最後一刻以示自己認真學習的态度。能提前交卷的大多是真的有事,或者是對自己的成績不在意的。
溫柚在洗手間裏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然後靠在門口雙手抱胸,眼神冷淡的看着剛從給教室走出來的夏斯已。
她輕哼一聲,轉身就走。
幾乎是明晃晃的告訴對面的人,我心情不好,就是你惹得。
一般男孩都知道這個時候應該追上去哄,哪怕是被拒絕也要死皮賴臉跟上去。
但夏斯已接觸過的女生實在是少的可憐,以至于他根本分不清溫柚是真生氣還是假生氣。
他站在原地看着少女的背影,只能想到是沒了新鮮感。
就像他十歲那年的小學老師。
女人總是喜歡憐憫弱小。
她心疼父母離婚的男孩,所以會對他格外的關照。
她會關心他有沒有吃飯,會在他與人打架後送他去醫院檢查身體。
但或許是長時間得不到回應,她對男孩的态度越來越冷淡。
畢竟沒有人喜歡一個冷冰冰不會與人交流的東西。
哪怕是喂條狗,它都會搖尾巴。
但夏斯已始終不願意開口。
所以,是膩了嗎?
十歲時的小學老師,夏斯已平靜的接受了她的忽然冷淡。
十八歲時的少女,夏斯已心底多了絲控制不住的惱意。
那為什麽又要來招惹他?
這樣很好玩嗎?
夏斯已很少有不清楚自己想法的時候,和池明的那場架是因為他不爽。
至于為什麽不爽,他不想去思考其中的意思。
他看了眼外面,是陰天。
以往被人議論他并沒有在意過。
距離考試結束還剩五分鐘,再過五分鐘這裏就會被人群淹沒。
他垂下眼睑,走出樓道。
然後夏斯已眼睛微睜,怔了幾秒,再次停下腳步。
溫柚就站在拐角處的樓道下沒有離開教學樓,她雙手抱胸,向來溫柔漂亮的眼眸此時氣惱地瞪着他。
“你都不來哄我的嗎?”
雖然兩人并沒有什麽關系,但溫柚依舊理直氣壯。
而在夏斯已的人生裏,就從來沒有過“哄女孩”這幾個字眼。
他沉默的站在原地,一時沒有回神,垂在腿側的手不自然的捏緊了。
溫柚偏了偏頭,見他還沒有過來就皺着眉頭輕哼一聲:“笨啊。”
然後,她朝着他走來。
四周空無一人,只有遠處幾個同樣提前交卷的高三生在閑逛。
但是他們都看不到這裏。
溫柚走到夏斯已面前,将他上下打量了幾下。
或許是兩天過去了,夏斯已臉上的傷口只剩下一道清淺的印痕。
要不了多久就會淡下去。
男生打架時似乎都不在意自己的臉。
“知道我為什麽生氣嗎?”溫柚緩緩擡眸,聲音突然變的很柔和。
夏斯已盯着她看了幾秒,遲疑的搖了搖頭。
然而下一秒,少女的清香忽地撲鼻而來,措不及防的。他僵硬在原地,動彈不得。
溫柚傾身,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似乎是想防止他逃脫。
雖然這樣柔軟的觸感以及微不足道的力道根本就不足以困住夏斯已。
但他還是愣在原地,失神了片刻。
溫柚和他靠得很近,因為身高的緣故,她甚至需要踮起腳尖才能觀察到她想要看的地方。
在夏斯已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忽然彎起眉眼笑了一聲道:
“因為你不聽話。”
夏斯已心跳快了幾下,他皺起眉頭抓住溫柚的肩膀想将她推開卻因為觸感柔軟而無從下手。
溫柚的視線從他漸漸泛紅的耳側緩慢的移到他的脖頸,因為距離近了所以她看的比較清晰。
脖頸上的傷口應該是用筆尖生生戳下去的。
時隔兩天,傷口依舊沒好。
黑紫色的一個傷口,很醜。
溫柚伸出白嫩的指尖,帶着惡意的戳了一下。
傷口還沒好,這樣只會增加疼痛。
對于危險的本能反應讓夏斯已動作迅速的抓住溫柚的手卻又忽地松開。
他面色繃了繃。
周圍空無一人,上課時的學校無疑是最安靜的。
靜到耳邊只剩下彼此的呼吸,有時錯開,有時絞纏。
很明顯,夏斯已不是面對欺負不反抗的人。
他找不到活下去的方向卻也不想死。
對于試圖傷害他的人他會劇烈反抗,甚至是加倍的還回去。
少女的臉近在咫尺,夏斯已看了一眼便沉默的垂下了視線。
“為什麽和池明打架?”溫柚問他。
只是她好像忘記了夏斯已不會說話,見他遲遲不答便又追問,“怎麽不回答我,難道真的是心理扭曲嗎?”
她總是能很輕易的激起夏斯已的情緒。
少年後退半步,默不作聲。
溫柚沒有讓他離開,她用另一只手抓住了他腰側的衣擺。
“嗯?”她偏頭。
夏斯已喉結滾動,他說不出來。
像是一道無形的屏障卡在他的心裏,一旦開口說話就會被刺的遍體鱗傷。
兩人的姿勢從後面看像是在擁抱。
偏偏這個時候樓梯上出現了一陣腳步聲,應該是又有學生提前交卷了。
如果他們下樓左拐的話,就會看到樓道下的兩人。
腳步聲越來越近。
夏斯已動身,卻被人用兩只手按住了肩膀。
明明兩人的舉止很親密,溫柚的表情卻很正常。甚至對他彎唇笑了笑。
她臉蛋清純無辜,可他們明明很不正常。
呼吸越來越近,她的唇瓣貼在夏斯已耳側,輕輕道:
“噓,別讓人發現我們。”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他耳側,夏斯已身形僵硬,脊背緊繃。整個人的狀态像是遇見了極端危險進入警備狀态中。
溫柚似乎在他脖頸上弄了什麽,那幾個人沒有向左拐。
周圍寂靜一片,只有少女淺淺的呼吸聲還有自己加快的心跳聲。
然而下一秒,鈴聲響起。
人流如潮水,瘋了一般湧出。
“我說過別讓自己再受傷留疤,但你好像并沒有記住我的話。”
“所以我很生氣。”
周圍人聲鼎沸,頃刻間,樓道裏便擠滿了興奮的人群。
這是溫柚最後跟他說的話。
夏斯已獨自一人站在原地反應了一會兒,然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頸。
受傷的地方多了張創口貼。
還殘留着一絲餘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