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無聲

第34章 無聲

“突然想起我還有事, 改天再約吧。”溫柚停下腳步,對着衆人說道。

荔稚扭頭,不解道:“怎麽突然有事?”

“是要去見誰嗎?”江祎愣了楞, 半響才問。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問, 但總有種直覺。

溫柚彎着眉眼笑了笑。

“是啊,突然想起跟別人約了今天的。”

江祎眉頭一皺,問:“誰?”

溫柚沒說話, 只禮貌的笑了笑。然後轉頭看向荔稚:“我先回去了, 有事的話晚上微信聊。”

荔稚思索了一番,狐疑點頭。

溫柚轉過身, 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

臨近六月,天氣時冷時熱,陰晴不定。

傍晚的南城刮起一陣晚風, 街道兩邊的梧桐樹葉被吹的嘩嘩作響。

溫柚走的不緊不慢, 幾分鐘後,她拿出手機打了個語音電話。

額間的發絲被吹起, 她步伐慢了下來。黑茶色的瞳孔細細的盯着手機屏幕,直到半分鐘後,電話才被接通。

無聲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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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風聲與不知是誰的心跳。

“怎麽不理我?”

溫柚開口,語氣輕柔。

手機裏發出的聲音和尋常有些不同,在耳邊響起時像是水滴突然打在海面。

叮咚一聲, 泛起陣陣波瀾。

夏斯已單手拿着手機,薄唇緊抿。一張俊秀的臉在傍晚的餘晖下看不出是什麽情緒。

周圍人來人往,早已模糊。

他捏緊手機, 步伐漸漸停下。

“你不會生氣了吧?”溫柚像是在和人正常交談, 說完後就等待着對方的回複。

生氣。

為什麽要生氣?

夏斯已薄唇動了動, 卻什麽聲音也沒有。

前方就像是一個巨大無比的深淵, 不知不覺就掉了進去。

哪怕他中途警惕過,掙紮過,反抗過。

可就像十歲之前發生的,所有結果都是伴随着刀刃與毒藥深深的刺進他胸口。

唯一不同的是過程。

用糖果包裹着的毒藥總是要高一層的。

思及此處,夏斯已瞳孔轉動,嘲諷的扯了下嘴角。

“真的生氣了嗎?”溫柚又問,像是執意要夏斯已回答她。

她穿過梧桐大道,走進繁華的大街。再擡眼,前方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可是啞巴怎麽會說話呢。

逼着一個不會說話的人回答問題,若是旁人看來一定會認為這是帶着惡意的譏諷。

夏斯已早已忘記該如何開口。

他捏緊手機,過了幾秒還是挂斷了電話。

周圍車來車往,行人匆匆。他站在原地停留了兩分鐘才随意走進路邊的一家餐館,然而擡眼,身形卻不太明顯的頓了頓。

張鎮幾人坐在餐館中心最顯眼的位置,還占據了一整張桌子。

夏斯已從不畏懼危險與死亡,他的人生裏并沒有出現過懦弱與害怕。所以,在對方驟然停下筷子眼神兇狠的看過來的時候。

他旁若無人的踏步走進餐館前臺,甚至還側眸淡淡的看了一眼。

這一眼着實算不上友好,狹長的丹鳳眸本就自帶漠視。更何況是面無表情的用眼尾看人,挑釁的意味不言而喻。

張鎮幾人臉色一變,氣的将筷子“啪”一聲拍在桌上。

但是在大庭廣衆之下,在鬧市裏,他們還不敢公然動手。

“鎮哥,這小子故意找事?”有人湊過來道 。

畢竟夏斯已從前向來只會無視他們,要是不主動上前,看都不可能看他們一眼。

張鎮咬牙切齒的看着前方,終究是咽不下這口氣。他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來。

“真他媽晦氣,吃個飯都能遇見傻逼!”

男人粗犷的聲音瞬間響徹整個餐館。

收銀臺的工作人員緊張的看了過來。

夏斯已付完錢後就坐在了距離張鎮最近的位置,一點都不怕事。

張鎮大步向前走了兩步,高大彪悍的身形瞬間吸引了餐館裏吃飯的人注意。

“怎麽,欠錢不還還想吃飯?”

“我媽伺候你那麽多年,你把她送進牢子裏是半點沒手軟啊!”

“狼心狗肺的東西,怪不得你爹娘那麽有錢都不養你。”

他是不會動手,但發洩的方法有很多。不一定非要動手,反正是個啞巴,他說什麽都不會遭到反駁。

吃飯的人紛紛将頭擡起,湊熱鬧看好戲是大多數人都無法抗拒的存在。但是作為被看的那方,往往都是難堪的,無地自容的。

然而夏斯已卻只是擡起眼,毫無波瀾的看了眼張鎮。

周圍人探究的視線,鄙視的視線,戲谑的視線彷佛都與他無關。

甚至他連臉色都沒變一下。

只單坐在位置上,靜靜的等着上菜。

可店裏的服務員早已被這陣仗吓的端着餐盤不敢上前。

“呦,發生了什麽這是?”周圍人有人詢問。

張鎮嗤笑一聲,道:“就這小子,我媽給他當牛做馬十年!他父母都不要他了,我媽伺候他。但他倒好,花點錢直接給我媽送進監獄!”

“呸,畜生玩意!”

周圍人聽後看向夏斯已的眼神漸漸鄙夷了起來。大多數人看戲是不會思考的,他們只在乎戲的精彩。

然而也有理智的人提問:“你媽什麽都沒做,就能被送監獄?”

張鎮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然後粗着嗓子大聲道:“我媽只是偶爾訓誡了他幾下,這小子有精神病,他舅有錢有勢,我媽就是個普通人。這種有錢的人搞我們普通老百姓不是想搞就搞?”

這話瞬間就激起了衆人仇富的心。

“啧,仗勢欺人的白眼狼。”有人背地裏罵道。

衆人嫌惡的眼神能輕而易舉的将一個正常人逼得難堪到無地自容。

所幸夏斯已不是一個正常人。

他擡眼,偏冷得瞳孔如影随形般盯着張鎮。看得人心底生寒。

有些話勾起了他的回憶。

長達三年的毆打虐待只是訓誡嗎?

張鎮的母親,他曾經的保姆。

現在已經在牢裏蹲了五年了。

之所以判了那麽久,因為她的罪名不止是虐待兒童,更大的是侵占他人財産罪。

“你父母恨死你了!要不是你,他們也不至于鬧到現在這種地步!”

“你媽當時懷着你每天都想你去死!”

“沒有人會喜歡你,要不是留着你還能收到你父母的錢,你信不信我就算把你打死,你父母也不會回來看你一眼!”

女人在法庭上破口大罵,身形瘦弱的少年靜靜的站在舅舅身旁。

記憶裏衆人眼底高高在上的憐憫與如今周圍人嫌惡鄙夷的神情漸漸重合。

都是一樣的。

“你這樣随口造謠,是在欺負夏同學不會說話嗎?”

少女溫柔卻響亮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衆人回頭看去,穿着校服的女孩就站在門口。

夏斯已瞳孔微睜,哪怕是被當衆羞辱,哪怕是被所有人指責都沒什麽反應的人。在這一刻臉色漸漸有了變化。

他動了動唇,垂在腿側的手漸漸收緊。

她是什麽時候來的,那些話她又聽了多少?

溫柚在張鎮兇狠的眼神中緩步走上前,她穿着校服,模樣比起張鎮說服力大多了。

有人聽到夏斯已是啞巴,這才想起。

從頭到尾,這個少年沒有說過一句後。這也就導致他們對張鎮的話沒有懷疑,畢竟要是假的,能不反駁?

沒想到竟然是啞巴。

“老子今天沒空理你,趕緊給我滾!”張鎮怒道。

夏斯已眼神冷了冷,站起身大步走向張鎮。

“我已經報警了,你要等警察來嗎?”溫柚見他有動作,便再次出聲道。

張鎮聞言眉頭一皺,低罵一聲帶着兄弟離開了餐館。

他有案底,這種事警察一定會把他帶回去審問。所以這會兒不管真假,只能跑。

周圍人見他這舉動,也明白了什麽。

等人走後,周圍彷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安靜祥和。

溫柚看向夏斯已,兩人隔着兩米遠的距離互相看着對方。

正常人被有好感的異性看到這種事情都會覺得難堪。

溫柚本以為夏斯已不會。

她視線在對方陰恻緊繃的臉上停留了一秒,然後輕輕的笑了笑。

笑聲清靈悅耳,黑茶色的眼眸裏幹淨的沒有一絲雜念的樣子。

夏斯已垂下視線,生硬的偏過頭。

餐館的暖燈從上打下來,少年徒留一地影子。

他将桌上的水杯拖到身前,握着水壺開始倒水,直至杯滿溢出。

溫柚看着,卻突然出聲問道:

“你真的是個壞事做盡的白眼狼嗎?”

夏斯已指尖一顫,神情不似剛剛那般的淡漠從容。半響,他拿出手機似乎想要跟溫柚解釋。

然而溫柚絲毫不在意,只看着他,眼神清澈。語氣認真:

“夏斯已,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

是聽,不是看。

夏斯已怔神了幾秒,愣在原地。良久,拿着手機的手漸漸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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