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

楚弗唯心裏咯噔一下, 她凝視韓致遠的神情,妄圖從中尋覓蛛絲馬跡,可惜一無所獲。

微光落在他臉頰上, 睫毛清晰可見,卻并沒有顫動, 只餘風止般的靜。

兩人從小就愛玩心理戰, 她不明白他何出此言, 單純想搞她心态,看到她滿臉窘色,還是抱有其他目的。

“我能怕什麽?”楚弗唯攤手, 坦蕩道,“遇到誰都無所謂,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麽鬼主意。”

韓致遠挑眉。

“我可不像有些人那麽矯情, 結束了一段感情,就要跟某個地方切割幹淨, 我的大學回憶不只有戀愛。”她道,“改天有空就帶你去逛逛, 等我問問校友怎麽進去。”

她不覺得提及上段感情有何羞恥, 也不認為自己需要避開程皓然。她對Q大的印象不錯, 在此結識要好的同學、尊敬的師長,度過有價值的大學生涯,單為戀情就要回避這些, 未免太狹隘了。

她這輩子就沒躲過誰,應該別人躲開她才對。

他別想看她的笑話。

韓致遠見她光明磊落, 難以形容微妙的感觸。

一方面,她徹頭徹尾放下了, 就像在談陌生人的事。另一方面,她也确實不在乎,不認為帶法律層

面上的丈夫逛校園有特殊意義,态度像接待班長等遠道而來的老同學。

最後,他說道:“好,那等你忙過這段時間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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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城的天空微藍,沒有雲層點綴,讓人覺得幹淨。

這裏有別于海城的潮潤,很少看見設計獨特的高樓大廈,更多是方方正正的寫字樓,唯有巷內偶爾能發現韻味悠長的紅牆古跡。

裘淨雨工作室相當偏僻,位于燕城郊區,在鄰省的交界。這裏有花絲鑲嵌非遺傳承所,坐落于空曠大道邊,旁邊還有工廠和堆積貨品的庫房。

楚弗唯解決完諸多會議,才有空奔赴遠郊,跟設計師們會合。車門一開,她就看見不遠處的甘姝瑤,對方原本站在傳承所門口,此時腳步匆匆地跑過來。

“楚總。”甘姝瑤跑到老板面前時,已經氣喘籲籲,好在精神尚可。

楚弗唯瞥見她的平底鞋,寒暄道:“改穿衣風格了?”

甘姝瑤在涎玉齋上班時妝容精致、搭配時尚,近期卻放松不少,打扮得休閑起來。

“最近工廠有點忙,顧不上這些事了。”甘姝瑤道,“我先帶您進去逛逛。”

設計部早就在此駐紮許久,跟随花絲鑲嵌師傅學習。

楚弗唯進門後,跟陳浠、李仕勳等人打過招呼,也見到非遺傳承人裘淨雨。

對方看着四十歲出頭,穿素白色的盤扣上衣和長褲,脖子上纏着絲巾,還挂着一副眼鏡。她身材富态,氣質卻挺文雅,鬓邊有兩三根花白頭發,在烏發中略微顯眼,依稀可見年輕時的清秀五官。

裘淨雨笑道:“我和姝瑤剛還在聊您,說您眼光獨特、高瞻遠矚,第一輪設計改革就成功,用新品吸引來那麽多年輕客戶。”

“設計都是她們做的,我就是個拍板的人。”楚弗唯道,“站到這個位置了,誰都能看得高遠。”

“哎——這話說得不對。”裘淨雨搖頭,“站到那個位置了,也有人不懂裝懂,看不遠的。”

甘姝瑤微笑:“楚總有家學淵源,本身就很懂設計。”

“确實,我也聽說過楚晴老師。”

一行人客套地交流後,終于切入設計的正題。

裘淨雨态度熱絡,親自為楚弗唯演示花絲鑲嵌,在工作臺前戴上了眼鏡。

只見她用指尖拔出細密的金絲,靠堆、壘、編、織等手法制成镂空紋樣,鑲嵌上光澤動人的珍珠,便誕生美輪美奂的珠蕊金花。

用精美金絲配以寶石、珍珠等物,展現五光十色的藝術美感,就是此項宮廷技藝的奧妙。

楚弗唯目不轉睛地看着,贊道:“真漂亮。”

裘淨雨摘下眼鏡,遞上了珠蕊金花,解釋道:“這顆是海水珍珠,您要是不嫌棄的話,待會兒再加工一下,可以做個胸針或吊墜。”

“如果我們想要産品價位更合理,後續就用淡水珍珠代替海珠,免得超出消費者的預算。國內養珠技術發展很快,我也認識一些諸暨的供應商。”

楚弗唯接過金花:“還是您想得周到。”

“楚總過兩天有空麽?”裘淨雨冷不丁道,“燕城馬上要舉辦技術展會,有傳統和現代兩部分,我們的師傅也會過去展示,您可以到現場看一看。”

甘姝瑤一愣:“楚總後續是不是還有工作……”

“具體日子是哪天呢?”楚弗唯詢問,“我得看一眼行程。”

裘淨雨連忙說了時間,又補充道:“位置也不遠,就在展覽館。”

“我回去核對完告訴您,可以嗎?”

“當然可以。”裘淨雨長舒一口氣,笑道,“您能來就最好了!”

片刻後,裘淨雨跟随工作人員前往庫房,只留楚弗唯和涎玉齋設計師交流。

“您其實可以不去的。”甘姝瑤确認四下無人,悄聲道,“如果您很忙的話,我也能代為出席。”

裘淨雨提及的會議名叫“文化創新·數字助力”技術博覽會,現場分為傳統技藝和現代科技兩個區域,旨在推動技術傳承和創新融合。

展會标題聽起來高端,實際內容廣而不深,參觀者也只能走馬觀花,看不到太多深層次的東西。

甘姝瑤都能想象枯燥的會議進程,無非是片兒湯話,楚總參加這種會議,純屬殺雞用宰牛刀。

裘淨雨邀請楚弗唯參會,絕對是有自己的小心思。

“去呗,為什麽不去?”楚弗唯将金花放在眼前,認真地觀摩起來,“我知道裘老師在想什麽,她需要有人為她來站臺,證明花絲鑲嵌的價值和影響力。”

“全國有那麽多非遺項目,外行真懂裏面的門道嗎?所有人都喜歡喊口號,說繼承發揚傳統文化,現實是連自己省的非遺技術都搞不清。”

她懶洋洋道:“這事怪不了任何人,酒香還怕巷子深,不是靠手藝就能揚名的年代了。大家都在搞營銷、吹噱頭,裘老師有自己的考量,再正常不過。”

裘淨雨看到楚弗唯就大加稱贊,周到地送見面禮,自然有別的用意。傳統技藝區的非遺那麽多,想要從中脫穎而出,直接方式是借資本助力,再往上邁一個臺階。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吳含松跟涎玉齋深度合作多年,在海城附近頗具影響力,将當地政策扶持和獎項申報吃遍了。

裘淨雨同樣想借楚弗唯的身份撬動某些東西。

甘姝瑤:“但會議對您來說可能很無聊。”

“反正男人不了解彼此領域,都能公開地大肆吹捧,講些不負責任的場面話。”楚弗唯聳肩,“我們了解她的水平,稍微幫她出個風頭,又能怎麽樣呢?”

“不傷害別人的前提下,相比排斥暗戳戳的謀略算計,我更看不起安靜地讓出權力。”

*

展覽館內,閃耀奪目的舞臺搭建完畢,絢麗燈光投射在寬闊幕布,照亮“文化創新·數字助力”的标語。

臺下是逐漸升高的觀衆席,最前排的位置與衆不同,并不是普通的标準座椅,而是質感極佳的皮質沙發。此處暫時沒有人落座,專門準備給領導貴賓。

“皓然,咱倆待會兒誰坐第一排?”

“你坐吧,我還要到展位上看看。”男聲溫潤平和,吐字清晰标準。

“哎呦喂,我怎麽好意思出這個風頭,你等開幕式結束,再到展位那邊呗,現在肯定沒有人逛。”

程皓然沒有作答,他正用手機浏覽郵箱,查看有沒有新的Offer消息。

“看什麽呢?”同伴一把攬住他肩膀,待看清屏幕上的內容,驚道,“真要去海城發展?別吧,那邊明顯沒有你的研究領域。”

程皓然無疑是同事眼中的神人,他小時候被稱為“神童”,長大後順利進階“天才”,躲過了傷仲永的陷阱,在擅長的技術領域大放異彩。

因此,他剛剛工作沒多久,就帶隊來參加技術博覽會,職場上升勢頭極猛。

但這位智商超群的哥們兒最近中邪了,非鬧着要去海城,明明家人和人脈關系都在燕城,卻頭腦發熱地要另尋發展。

“要我說,不能跟你前女友商量,讓她來燕城生活麽?”同伴無奈道,“你們家有車有房,你的工作也不錯,沒必要認死理吧。”

“她不是那種性格的人。”程皓然解釋,“只有別人為她來改變,沒有她為別人改變的。”

“……聽起來好有壓迫感,你究竟喜歡她什麽?”

“喜歡本來就沒有理由。”

同伴搖頭道:“你瘋得也毫無理由。”

程皓然收起手機,不好向同事解釋感受,只能注視着臺上的燈光,眼看燦爛燈束忽明忽暗。最近這些日子,他情緒平穩得多,依然會想起楚弗唯,卻沒剛分手時的混亂了。◎

他偶爾複盤雙方的相處細節,思索究竟是哪裏不對,讓她毅然斬斷了聯系。她做事極有邏輯,不可能是鬧情緒,每個決定後都深思熟慮。

他曾用自己到海城工作來挽留感情,但楚弗唯的反應比他想得還要潇灑。

“我們的人生都有更重要的事情,不用誰為誰退讓吧,那就沒意思了。”

她說完就離開燕城,幹脆利落,不留念想。

或許,他耗費數年也沒窺破她,總有一部分被輕紗籠罩,朦胧而神秘。

沒過多久,開幕式觀衆席逐漸填滿,會場內人來人往,俨然要正式開始。

角落裏,楚弗唯沒有立馬落座,先跟裘淨雨打了招呼。她的出席讓對方心花怒放,連帶雙方的關系都親密不少。

裘淨雨滿面紅光,親昵地攙着她,樂得合不攏嘴:“您能來,我真的很高興!”

楚總屈尊纡貴地過來,簡直給足裘淨雨面子,連帶花絲鑲嵌展位備受關注!

楚弗唯客氣地笑道:“您願意跟我們合作,我也真的很高興。”

旁邊的工作人員禮貌詢問:“您好,請問是楚總麽?我帶您到前排落座。”

涎玉齋是國內知名珠寶品牌,即便楚弗唯接手後,還沒怎麽抛頭露面,但只要她出現在會場,位置絕對會是最前面。

楚弗唯聞言,連忙招手道:“裘老師,那我們待會兒展位見。”

“好好好,待會兒見!”

喧鬧的落座過後,全場終于安靜下來,開幕式在激昂音樂中啓動。

缤紛明亮的光束亂晃,照得臺下人要睜不開眼。程皓然聰明地沒坐前排,找了個暗處位置看手機,傾聽主持人逐一介紹到場嘉賓、邀請領導們登臺講話。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閱讀群裏信息,并沒有将流程化的儀式放在心上。

直到熟悉的名字響徹會場。

“下面有請萬星集團董事、涎玉齋品牌CEO楚弗唯致辭。”

這個名字就像魔咒,帶來無窮無盡的回憶,将低頭的程皓然驚醒。他猛然擡頭,順勢想起最初的心動,那是開學儀式的新生代表發言,高臺上的楚弗唯侃侃而談,帶給他難以言表的驚豔。

現場燈光下,她的面容毫無變化,依然有多年前的意氣風發,又遠比那時更耀眼。

若隐若現的霧氣終究散去,太陽的光芒刺破層層烏雲,肆無忌憚地揮灑日晖,顯露出她的本來面目。

楚弗唯身着正裝,莞爾道:“大家好,很榮幸能參加今日的技術博覽會,向在座各位介紹涎玉齋的最新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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