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海城, 涎玉齋古樓前車水馬龍,隔壁設計樓卻靜悄悄的。甘姝瑤等人依舊在燕城緊盯進度,唯有楚弗唯率先回到海城, 協調元宇宙虛拟展廳的事。

“楚總,這是初步的展廳方案, 我們構思了一些主題, 您可以看看哪個合适。”

“好的, 我過會兒就看。”

辦公室內,楚弗唯簡單地翻閱完畢,跟父親打電話, 溝通具體事宜。除了涎玉齋外,萬星集團的品牌同樣能展示, 需要各個公司協商好進程。

電話裏,何棟卓敲定完工作細節, 冷不丁道:“你跟致遠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不就那副樣。”楚弗唯随口回答,“他說虛拟展廳可以照我們的要求來。”

“我不是在問這個, 是說你們的感情。”何棟卓瞧女兒不明其意,嘆息道, “唉, 真不懂你們小倆口, 結婚後還像是孩子,每天吵吵鬧鬧的。”

楚弗唯和韓致遠向來是歡喜冤家,童年就鬧出不少啼笑皆非的事情, 沒想到兩人都成年結婚,照舊是互怼嗆聲, 沒有穩重的樣子。

“我和他從小到大都是如此,我倆習慣了。”

“是你習慣了, 人家有時候來求和,你又劈頭蓋臉一通,搞得他只能配合你,不然話都接不下去。”

“爸爸,你是不是偏心眼?他只是你女婿,不是你的兒子。”

楚弗唯橫眉,不悅道:“你再這樣我就要扣帽子,說你隐性重男輕女了。”

“跟這個沒關系,我是就事論事,你自己仔細想。”何棟卓吐槽,“你倆從小争到大,勝負算對半開吧,哪回不是致遠贏了來賠禮道歉,你贏了就恨不得騎人家身上拽。”

“他什麽時候賠禮道歉了?”楚弗唯高聲抗議,“我也沒騎過他好不好!”

她要真把他當馬騎,幼年肯定留下照片,用來嘲笑他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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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競賽上你倆是一分之差,他後來把獎金都花你身上了。”何棟卓嘀咕,“再看看你自己,競選上學生會主席,可算是

當上官兒了,把人家當下屬折騰了兩年。”

“高中期末考完,你比他的排名高,拿了一等獎學金,也沒見你請人吃飯。”

“那是他組織能力不行,選票沒我的多,又不是我的錯。”她争辯,“成績是我憑本事考的,為什麽要請他吃飯?”

“做人不該有來有往?”何棟卓分析,“他搞競賽也是憑本事,最後不都給你送禮了?”

楚弗唯理直氣壯道:“他虛僞,裝樣子,做給你們看的。我坦率,更真誠,主打問心無愧。”

萬星集團家大業大,韓致遠肯定想拉攏長輩,才會妥帖地做出這些事,否則何棟卓也不會幫他說話。

“這麽虛僞的人,你還跟他結婚?”

“啧。”她沒好氣道,“爸,我跟你真是沒話聊,要我媽就不這麽想。”

“對,你媽會認為,這都是他該做的。”他附和,“她不就這麽壓迫我?”

父女倆閑聊後挂斷電話,楚弗唯莫名地心浮氣躁,将手中資料抖得嘩嘩作響,卻沒心思繼續閱讀下去。她向後一仰,随手将文件撇到桌上,腦海中又浮現韓致遠那日的話。

“那你想看搖尾巴嗎?”

“不過合約要平等互惠,光是不煩我可能不行。”

有!病!吧!

他是不是有病?故意搞她心态呢!?

坦白講,楚弗唯好想看韓致遠低三下氣、委曲求全,畢竟他鮮少展露脆弱的神态,像個情緒匮乏的木頭人,遇到什麽事都無動于衷。

他最為低落的時候,是父母在海外遇難,被迫跟随萬星的私人飛機回國。機艙內,何棟卓和楚晴對他噓寒問暖,生怕他無法接受喪親的打擊,安慰他心裏憋得慌就痛哭一場。

然而,韓致遠毫無反應,一路上都沒說話。他臉色蒼白,靜靜地靠窗坐着,猶如喪失靈魂的冰雕,将自己置于隔絕外界的極地之中。

年幼的楚弗唯尚有人性,難得對他露出友好态度。她專門盛了冰淇淋,撒上厚厚的抹茶粉,期盼能用甜食舒緩昔日對手的心情。

誰料韓致遠剛吃第一口,就被濃郁的抹茶粉嗆住,劇烈地咳嗽起來。他眼眶通紅,眼淚掉下來,像清瑩剔透的水晶,落在地上,摔碎成沫。

楚弗唯發現他淚流不止,頓時吓壞了,想要去叫人,卻被他攔住。

韓致遠一只手掩嘴,一只手握住她手腕,死活不許她叫大人。他眼眸黑潤,如被露水浸染,眼角微微泛紅,像夕陽下浮光躍金的湖面,深沉又潋滟。

後來,韓致遠調整片刻,便徹底恢複沉穩,一改先前的魂不守舍。他不再悲痛失言,逐漸找回了生機,也能跟何棟卓和楚晴正常交流。

楚弗唯堅持認為,韓致遠是在泣不成聲後重新振作,釋放空哀恸,理清了自己。她親眼看到他都不咳嗽了,眼淚依舊簌簌地往下掉,宛若輕輕細細、朦胧凄迷的雨珠。

但他本人矢口否認,說自己從沒哭過,那天就是被嗆的。她倒打一耙,以有功自居。

可惡,除了搖尾巴外,能不能再讓他哭一把?

什麽平等互惠的合約,她就是想白嫖不行嗎?

楚弗唯抑制不住地冒出鬼主意,要是成年的韓致遠,哭成童年時的樣子,別提多有趣,肯定很好看。

可惜他近年面癱越發嚴重,連幼年時偶爾的可憐可愛,現在都捕捉不到了。

*

燕城,恒遠集團的元宇宙虛拟展廳項目徹底敲定,由韓致遠牽頭來做此事。恒遠和萬星将通過深度合作,共同推動雙方在行業的影響力。

會議室內,如潮的掌聲響起,如拍打海崖的浪。

韓致遠神情平靜,他站起身半鞠躬,在衆目睽睽之下接受任命。

散會後,韓旻熊眉毛微挑,意有所指道:“致遠,二叔祝賀你,後生可畏啊。”

“哪裏的話,全賴長輩支持。”韓致遠禮貌道,“二叔,我還要在燕城确認技術部分,一時半會兒沒法回總部,你回家後看望爺爺,可要記得代我問好。”

話畢,韓致遠就轉身離場,不顧韓旻熊臉色陰沉。

旁邊是韓旻熊秘書,他頗為憤懑,悄聲道:“哪有這麽競标的,還開始拉外援了。”

韓旻熊冷哼:“傍上了萬星大小姐,就讓他得意兩天吧。”

風水輪流轉,小年輕的感情過兩年變化,就什麽都不是了。

名門裏不乏夫妻撕破臉、争家産,哪有什麽永恒,早晚滿地雞毛。

會場外,韓致遠跟其他人寒暄完,徑直回到辦公室,核對起技術支持。

雖然當前的AR和VR技術足以完成理想效果,但想要構建如此龐大的元宇宙展廳,耗費的人力和物力必不會少,勢必要跟國內的諸多團隊合作。

屋內,韓致遠将文件袋放桌上,詢問起賀哲近況:“技術團隊的人員拟完了麽?除了燕城這邊的,也可以看看濱城。”

“我們跟國內的幾家團隊都聯絡過了,目前的配置,基本沒問題。”賀哲略一遲疑,“但有件事要跟您說一下。”

“什麽?”

“這是技術團隊的名單。”

韓致遠接過人員名單,很快看見熟悉的名字,領悟賀哲是什麽意思。他不禁陷入沉思,下意識地摩挲婚戒,好長時間沒說話。

“雖然他在名單裏,但楚總日理萬機,其實很難碰到。”

賀哲補充:“當然,您覺得不合适的話,我們可以再做安排。”

這就是賀哲的無奈和尴尬,單純看研究成果的話,程皓然絕對能進團隊,甚至能擔任領頭人物。然而,韓致遠偏偏跟對方有過結,即便韓總本人不承認,底下人卻能洞察出來。

但韓總和楚總是合約婚姻,是否有必要為此放棄人才,賀哲也拿不定主意,只得硬着頭皮來問。

“沒必要,職場狀态和私人情緒攪在一起,那叫什麽事。”韓致遠沉着道,“既然他履歷過硬,就讓他進團隊吧。”

“好的。”

賀哲一邊應聲,一邊腹诽起來,嘴上說是合約婚姻,果然還有私人情緒?

真要不在乎,都不用這句。

韓致遠:“不過有件事,你安排一下。”

賀哲忙道:“您吩咐。”

他語氣平靜:“技術總會那天,我要見他一面。”

*

“皓然,你居然真來了,要我說純屬大材小用。”

會場內,衆多國內前沿技術團隊齊聚一堂,都在等候跟恒遠負責人首次洽談。盡管恒遠項目給的報酬豐厚,但張力堅持認為,程皓然出現在此,着實有些離譜。

難怪對方露面後,各地的技術人員,全部跑來打招呼。

程皓然溫聲道:“這裏不是有很多老熟人嗎?”

“但你的級別還是不同。”張力嘟囔,“這東西要的技術,連我都可以應付!”

雖然有些人不願承認天賦差距,但科研工作者都很清楚,技術突破跟年齡無關,尤其是科技研究領域。

1994年,中國獲準加入互聯網,即便不斷湧生突出成就,但也僅僅過去二三十年,不可能單靠老研究員。

無數後起之秀在夜幕中閃現,而程皓然也是閃亮的一顆。他在科研系統裏積累夠研究和工作經驗,未嘗沒有機會跳出來,建立自己的科技公司。

但他今天來這兒了。

程皓然随意道:“你就當我積累人脈吧。”

“……行吧,這也挺重要的。”!

程皓然見同伴被說服,找了個靠前的位置,注視着會場的門口,等待負責人的到來。他清楚對方不一定露面,集團老板都事務繁多,沒準會找個秘書來代勞,根本不會出現在技術總會。

只是他想碰碰運氣,能不能見那人一面。

實際上,楚弗唯婉言規勸,那天又出示婚戒,态度決絕到将他擊潰。

程皓然回家後,他黯然神傷好一會兒,都決心放下這件事情,不再打擾對方的生活,研究人員的理性卻複蘇了。

或許是挫折過大,他的神經變得麻木,再也不會被悲傷沖刷得起起伏伏,反而能客觀地看待問題。極致的崩潰後,就是極致的冷靜,研究者開始不斷提出質疑。

為什麽她會突然結婚呢?

程皓然不會自作多情地認為,楚弗唯分手後不再談戀愛,但寥寥數月就辦完婚禮,放在她身上簡直不可思議。

不管是楚弗唯和韓致遠早就暗生情愫,還是楚弗唯的家庭要求她盡快成婚,程皓然打心底裏都不太能接受,他熟知她的人品和性格,沒有人能強迫她辦事。

事出蹊跷,必有原因。

程皓然懷揣探究之心,想看看韓致遠的樣子,要是當真郎情妾意,那他也就徹底認栽。

感情裏輸就是輸,沒什麽好多說的。

正值此時,門口進來一人,他走向程皓然。

“您好,請問是程老師麽?”

賀哲小聲詢問:“您現在有空嗎?我是韓總的助理,方便出去聊聊麽?”

程皓然一愣。

“哎呦喂,要我說級別就是不一樣,還私底下有小會。”張力連忙拍拍程皓然,幫腔道,“快去吧,程老師!”

*

貴賓休息室就在會場隔壁,卻有獨立私密的談話空間。

程皓然進門後,打眼就看到氣度不凡的冷峻男子,領悟對方是誰。

楚弗唯當年戲稱她發小板着死人臉,拽得像所有人欠他五百萬一樣,實際上韓致遠五官俊美,舉手投足浸潤上位者氣勢,不像楚弗唯那般散漫,身上帶着嚴苛家教的禮儀痕跡。

賀哲将程皓然帶來,簡單地介紹一番,便給二人添茶水,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間。接下來,他會在房門外嚴守,不讓閑雜人等闖進屋裏。

韓致遠上下審視來人一番,他嘴角微揚,客氣地伸手:“你好,我是韓致遠。”

程皓然回握,說道:“請問韓總找我有什麽事麽?”

“不用這麽喊我,故意用公司稱呼,如果你不知道我,只能代表你和唯唯就沒熟過。”

韓致遠率先落座,悠然道:“我們都是同齡人,朋友般交流就好。”

這話連起來和煦,但每個字都帶刺。眼前人自視甚高,就算語氣禮貌,卻藏不住高傲,帶着渾然天成的盛氣淩人。

偏偏韓致遠還說得沒錯,只要跟楚弗唯相熟的人,都或多或少聽聞他的事,誰讓她大學前的回憶都繞不過這個人,像藤蔓般牢牢地糾纏在一起。

程皓然得知楚弗唯家世後震撼,更多是源于失落和愧疚,沒能力給她該有的一切。愛總

讓人軟弱,害怕付出不夠,變得唯唯諾諾。

但他面對韓致遠卻沒有感觸,即便對方是精英富二代,跟自己也沒什麽關系。

高知家庭的出身,讓他頗具學者涵養,從小就不慕名利,更不為權貴折腰。他靠自己學識見解吃飯,又擁有遠超常人的科研天賦,還真不覺得要比韓致遠矮一頭。

“但我也不能用她的方式來稱呼你。”程皓然笑意盈盈,“比如‘那個惹人煩的發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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