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楚弗唯見韓致遠擡腿要走, 忙道:“你去哪兒?”

“拿吹風機。”韓致遠沒進客廳,轉身踏入浴室,頭也不回道, “別喊了,小學生。”

是他往常調侃的口吻。

韓致遠的脾氣來得快, 消失得也快, 如清晨霧氣, 轉眼就散去。他從浴室裏取出毛巾和吹風機,朝她晃了晃:“把你頭發吹幹。”

“你放下吧,我待會兒就吹。”

楚弗唯坐在梳妝臺前, 掀開筆記本電腦,以此來回避話題。她順手點開電子郵箱, 卻不知道該選哪封郵件,腦袋裏亂亂的, 沒整理好情緒。

韓致遠眼看她背過身,索性走到梳妝臺旁邊。他張開五指, 隔着毛巾托舉起她濕漉漉的長發,順勢捏了兩把, 吸去多餘水分。

發梢水珠滾落進衣領, 楚弗唯被凍得打一個激靈, 怒目圓睜地回頭瞪他,連眉頭都緊蹙起來。

“看我做什麽?你自己從浴室滴滴答答一路。”

韓致遠用餘光瞄地板上的水漬。

楚弗唯一把扯過毛巾,擰了擰發梢的水, 又将毛巾披在後背上,阻擋涼涼的濕意, 硬氣道:“……不要你管。”

韓致遠窺破她的惱羞成怒,就像以前她要是比賽輸了, 便會一聲不吭縮起來,獨自懊惱地複盤,思索失敗的緣由。

這時候,誰安慰她都不好用,多嘴只會火上澆油。

韓致遠将吹風機插好,随手摁下開關,呼啦啦的風聲響起,将微濕的發絲吹起。他沒用指尖撥弄她秀發,一動不動地站旁邊,單手給她吹頭發。

暖風呼嘯,楚弗唯沒搭理他的動作,用鍵盤噼裏啪啦地打字,确認完郵件後,給甘姝瑤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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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徑直投向屏幕,絲毫不敢亂挪,唯恐瞥見鏡中人的表情。好在她坐着,韓致遠站着,雙方不在同一水平高度,也不會有視線接觸。

吹風機質量不錯,沒多久就吹幹一邊,韓致遠換了只手握着。

楚弗唯雙手撥了撥頭發,将內層的濕發抖落出來,還晃了晃自己的腦袋,将水珠毫不留情地甩他身上。

涼意從天而降,韓致遠手背被濺到,又瞧她調整好位置,真把他當自動吹風機,說道:“你倒是一點不客氣。”

“閉嘴,奴隸。”

沒過多久,楚弗唯頭發被吹幹,溫熱的風驅散煩悶,情緒逐漸平複下來。

吹風機被關掉,她才終于擡起頭來,借鏡子偷看他臉色:“對了,你剛剛是不是快哭了?”

倘若不是韓致遠的神情,讓她回想起幼年的他,在隐忍中咽下淚水,她也不會驟然動搖。

“沒有。”

韓致遠不願再談此話題,用手抽掉毛巾,蓋在她的頭上,揉擦縷縷發絲,想制止她發問。

“那你跑什麽……”

他确認再無濕潤,用毛巾擦拭耳側,甚至輕捏她耳垂,頗有些警告意味,重複道:“沒有。”

幹燥又不輕不重的力度,明明隔着布料,觸不到他的體溫,卻在她皮膚留下一抹熱意。

此舉既像童年打鬧,你捶我、我戳你的幼稚鬥氣,又沾染若有若無的親昵暧昧。

楚弗唯怔愣片刻,正要轉過頭發飙,但罪魁禍首已經抽身離去。

韓致遠将毛巾放回浴室,還體貼地順手将門帶上。

“早點休息。”

門扉發出輕響,屋裏屋外隔絕。

楚弗唯僵坐在鏡前,摸了摸自己耳朵,似感到不可思議。

她仔細回想事情的起因,單純是自己要找程皓然的工作郵件,接着雙方激烈對峙兩三分鐘,韓致遠突然陰雨轉晴,給她吹完頭發就走了。

平心而論,楚弗唯極少目睹韓致遠失态,聽過不少冷嘲熱諷,卻少有沉聲诘問,甚至低聲下氣。☆

這一刻,她跟當年同學聚會時的劉沛共情了,滿腦子都是“啊?啊?啊”?

劉沛是韓致遠的同盟,楚弗唯當然不會聯系,果斷選擇自己經驗豐富的戰友。她給王露發一條微信,詢問對方有沒有空,有事情想咨詢對方。

片刻後,王露打來語音,楚弗唯趕忙接起。話筒內,四周還算安靜,隐約有鳴笛聲。

王露解釋:“我正好在開車,你要咨詢什麽?工作?生活?”

“生活……”楚弗唯思考片刻,改口道,“不對,算工作。”

“法律方面麽?”

“嗯,就是合約對象的情緒狀态,不影響履行合約吧……”

王露沉吟數秒,坦白道:“對不起,這說法略顯抽象,不然你概括一下事情經過,或者直接告知我,你的咨詢訴求是什麽?”

楚弗唯面露猶豫:“直接說有點自戀。”

“怎麽?”

“我懷疑合作夥伴暗戀我。”

“……”

楚弗唯想起那句“不然你平常什麽時候看過我”,多少有些被震撼到,差點當時直接宕機。

王露略一思考,恍然大悟道:“哦,很正常。”

楚弗唯驚得睜大眼:“哪裏正常了?”

王露淡定道:“我們律師經常是小夫妻Play中的一環,尤其是離婚訴訟,所以我說很正常。”

楚弗唯:“?”

她忙道:“沒有跟你開玩笑!”

王露追問:“他跟你告白了嗎?”

楚弗唯無奈道:“沒,我瞎猜的,所以說略顯自戀。”

“那你對他有感情麽?”

“……有吧。”她面露難色,支支吾吾道,“不是,但也不是那種感情,不能簡單說算親人,還有朋友或別的什麽,總之很複雜……”

楚弗唯一邊描繪,一邊湧生出心虛,感覺越描越黑,想掰扯清雙方關系,哪料越說越奇怪了。

好在王露經歷過大風大浪,鎮定道:“沒事,這樣吧,你回答我幾個問題。”

“好,你說。”

“你把他當男的麽?”

“當然,他又不能進女廁所。”

“他存在其他性緣關系麽?”

“沒有吧。”楚弗唯摸摸下巴,“很難想象他談情說愛。”

她回答完這個問題,都開始質疑上個問題的答案,琢磨要不要申請修改。她确實有一段時間,對他性別意識不重,主要他像暧昧絕緣體,難以聯想到其他方面。

“他有定期的體檢報告麽?有沒有沾惡習或惡疾?”

“應該有體檢報告,要是有惡習或惡疾,他親戚估計就先爆料了。”

但凡韓致遠存在不良嗜好

,韓旻熊絕對會揪出來,讓其痛失韓老爺子的好感。無奈韓致遠事事謹慎,暫且沒被對方抓到把柄。

王露了解地點頭:“哦,既然是健康的,那你把他睡了,不就知道究竟什麽感情。”

“?”

“反正你們是合約夫妻,從法律意義上來講,夫妻關系是存在的,合情、合理、合法,這是解決問題的最快手段。”

“???”

楚弗唯吐槽:“不是,王律,您覺得這話有邏輯麽?”

“你需要什麽邏輯?又不是在寫《三體》。”

王露幹脆利落道:“快刀斬亂麻,暧昧才會影響判斷力,我建議你一步到位、抓緊時間,沒準睡完過陣子就膩了,不在乎什麽合作夥伴的情緒了,也不耽誤我們繼續履行合約。”

“……”

這怎麽可能?

她當真玩兒完就跑,難道這輩子不見他了!?

良久後,楚弗唯鄭重其事道:“謝謝王律,我聽完從中吸取寶貴的人生經驗。”

“打算動手了?”

“不,我打算以後都不找離婚訴訟律師咨詢感情問題了。”

這些人見過的奇葩太多,提供的解決方案,都不适合正常人。

*

次日,楚弗唯從床上醒來,緩緩地坐起身,稍微挪動一下右腳,緩解被綁的僵硬感。

她打開門,剛從屋裏出來,沒有走兩三步,就跟客廳的韓致遠打照面。

韓致遠穿着深色家居服,坐在桌前浏覽電腦屏幕,手邊放着咖啡杯及面包。他聽見動靜,忙不疊擡眼:“你的腳怎麽樣?”

“消腫了,感覺還好。”

“早上簡單吃點,可以麽?”

“可以。”

韓致遠起身到廚房準備,沒過多久将早餐端過來。他嘴裏的“簡單吃點”,就是牛奶、煎蛋、蔬菜沙拉及面包,還有一碗剝好的軟籽石榴,在瓷白小碗內豔麗如紅珠。

楚弗唯安靜坐下,用勺子舀起石榴籽兒品嘗,酸甜的味道彌漫舌尖,帶來新鮮的清新果香。

她都佩服他卓越的耐心,還專程将石榴剔出來,又覺得他向來如此,做的遠比說的要多。

自昨日起疑後,楚弗唯觀察起韓致遠的蛛絲馬跡,想要從中尋找線索,又怕自己腦補太多。

童年時,他還用自行車将她推回去,要知道帶人推車比剝石榴更累,只能說他毅力驚人,不能實際證明什麽。

韓致遠始終不動聲色打點好一切,以至于她後來遇到程皓然,都不太會被體貼所打動,見識過不一樣的标準,自身阈值也跟着變化。

倘若不是對方昨晚失态,她或許就繼續懵懂下去,還當做是幼年相處時光,絲毫未察覺其中差異。

“你想去哪裏辦公?”

韓致遠察覺她用餐結束,将閑置物品放到一邊,将桌邊空間騰出來,問道:“卧室,書房,還是這裏?”

“都行。”楚弗唯四下張望,“有插線板的地方。”

“那我幫你把電腦連到這裏。”

兩人各自占據大桌一角,開始居家辦公,面對面地坐着。

韓致遠将電腦推到旁邊,他戴着藍牙耳機,手上卻在翻文件,一邊聽電話會議,一邊處理其他事。

楚弗唯确認完涎玉齋近日預售量,又開始跟江拓洋核對財務情況,噼裏啪啦地敲擊鍵盤。

期間,家政人員上門打掃,又被委托外出采買,提着購物袋出門。

楚弗唯忙碌一上午,終于有功夫休息。她伸了伸懶腰,突然瞥見桌上的手機,發現對方人屏幕亮起。

韓致遠側目,卻沒拿手機,收回了視線。

“誰的消息,怎麽不回?”楚弗唯挑眉,随意地試探,“不方便當我面回嗎?”

她察覺他異狀,懷疑是有秘密。

“劉沛。”韓致遠瞄她一眼,淡聲道,“肯定是八卦,不是正經事。”

“我看看。”

韓致遠二話沒說,将手機遞過來,讓楚弗唯查看。

果不其然,劉沛沒有聊正經事,而是發來一張照片,是他跟一群學生在創意園門口合影。無憂無慮的少年,青春朝氣的面孔,光鮮亮麗的校服,在陽光下分外耀眼。

楚弗唯認出校服,驚道:“居然是我們學校的,這是過去游學麽?”

難怪劉沛發來照片,想必是觸景生情,看到學弟學妹,懷念自己同學。

班裏以前也曾游學,算是學校定期活動。

“估計是他跟學校聊的吧。”韓致遠道,“那邊旅游業近年不錯。”

“好青春。”她望着照片上的面孔,唏噓道,“不像你,高中就苦大仇深。”

“那也不能像你,幼兒園延畢至今,說話還小孩怄氣。”

楚弗唯白了他一眼,忽然又生出好奇來:“不過你就沒什麽青春趣事嗎?”

她現在福爾摩斯附體,決心深挖一番眼前人。

盡管他不像有過感情經歷,但青春期難免少年情動,殘存不成型的暗戀或好感也說不定。

“比如呢?”

她若無其事地舉例:“比如游學途中對女同學有好感,幫忙占座提行李,交往過密被注意……”

韓致遠冷靜地擡頭,确認道:“你是指,高中全校傳你我的緋聞,我被班主任找談話那次麽?”

“?”

楚弗唯一愣:“他什麽時候找你談話了?為什麽沒找我?”

他沉着地回答:“某次期末考試後,問我是不是戀愛影響學習,怎麽這回只考了第二名。”

此話一出,楚弗唯産生印象,那是學生會階段,無聊的人在校造謠她和韓致遠有戀情。

那時,她聽完只覺荒謬,辟謠後也沒有用,再加上韓致遠不愛聊八卦,對此事保持冷處理。她就當清者自清,沒再糾結過此事。

如果沒記錯的話,她當時是期末第一名,難怪班主任沒來找,主要是沒抓住話柄。

楚弗唯臉色古怪,她沉吟片刻,小聲道:“你是怎麽回的?”

“我回他……”

韓致遠面對她注視,泰然自若道:“沒被影響學習,單純考不過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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