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真相

21 真相

慕謠用鑰匙開門時,手有些抖,兩次都沒有對準鑰匙孔。

終于把門打開了,慕斯沒等他将鑰匙拔下來,就推開門先進去,在門口絆了一下,踉跄着進去站好。

慕謠低頭看了,發現地上并沒有門檻,他想将鑰匙收回來,卻似乎有些脫力,拔不出來,雙手拔了好一會,把鑰匙放回校服褲袋裏,關上門,才感覺到自己手心都是虛汗。

“你要說什麽?”慕謠問。

慕斯想了一會,說:“對不起。”

慕謠:“嗯?上次不是道過歉了嗎?”

慕斯說:“還有以前的事,我搶過你的東西,你拿走了吧?琴譜,還有漫畫書,還有很多別的。”

她雖然說的話很真誠,但語氣和态度都顯得蠻不在乎,有種“這是我在恩賜你”的感覺,顯得很不成熟。

慕謠坐在沙發上,擡頭看她,第一次意識到她也只是個16歲的小女孩,說道:“沒有了,就這兩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你不用在意。”

慕斯沉默了一會,看着地板,皺了皺鼻子。

“你坐吧。”慕謠指着對面的沙發說,“想好了再說,怎麽了?是不是江逢又讓你跟我道歉的?”

慕斯坐下,裙擺有一部分可能因為汗濕挂在了大腿根部,她卻完全沒注意到,說:“江逢不讓我說。”

慕謠:“說什麽?”

慕斯有點火大:“不是都說了不讓說嗎!”

慕謠想,那你還在這幹什麽?

Advertisement

慕斯繼續說:“我那裏還有很多江逢寫給你的信,過幾天我會還給你。”

慕謠以為那些東西慕斯早就扔了,畢竟她從小就收情書收到手軟,家門口的郵箱裏經常有成堆的花束和巧克力:“你還留着?”

慕斯又擡起頭,用她特有的略帶鄙視的眼神看着慕謠,說:“我承認,我小時候是經常幫江逢,帶他玩,還教他中文,但是這不代表什麽,我眼光沒你那麽差,不喜歡他那種腦子笨的人……”

“他并不笨,”慕謠打斷她,“你說你教他中文?”

“對啊,”慕斯嘴角勾起嘲諷的笑容,“還說不笨?就算他不讓說我也要說,要不是我教他中文,他被人當白癡都不知道,我跟他一直玩到小學三年級,不過都說的是你的名字,他就以為真的是你在跟他玩,還說就算是男生也想娶你,變态神經病,我怎麽可能喜歡這種人?”

慕謠覺得頭疼:“你為什麽要說是我?”

慕斯眼神躲閃了一下:“誰要跟白癡玩啊,也就你這種人啊!我不想讓別人知道很正常吧?而且也是幫你做好事了,你不應該感謝我嗎?現在江逢對你這麽好,你自己不知道為什麽嗎?”

“知道了,”慕謠換了問題:“你不是有事要拜托江逢嗎?那你把小時候的事告訴他了嗎?”

“當然說了,”慕斯不可一世地說,“這是他欠我的,我為什麽不說?”

慕謠了然,略帶麻木地點點頭:“那你現在還要說什麽?只有這件事嗎?”

“我就是想告訴你,”慕斯站起來說,“你不要以為自己什麽都有,還可以天天住在江逢家裏,就覺得很了不起,有種你一輩子別回來,看看人家最後嫌不嫌棄你。”

什麽都有?慕謠覺得她的腦子也不太好用,看着她走到門口,步伐有些虛浮,下意識問道:“你是不是中暑了?”

慕斯頓了頓,說了句“關你什麽事?”,就出去後關上了門。

慕謠一直以為,自己只是假裝不記得江逢了,一切模糊不清的細節,都只是時間對記憶造成的傷害,直到現在真相被揭開,他才想到,也可能這一切本身就沒有發生過。

“說了不記得就是不記得,是你自己記錯了”——這句話說多了,原來真的會弄假成真。

原來所有的回憶都是假的,一開始就不存在什麽青梅竹馬。

他用手揉了揉太陽穴,伏在身前的桌面上,腦子裏來回重複着慕斯的話,想了很多很多,從要不要從江逢家裏搬出去,到江逢會不會喜歡上慕斯,一直到江逢打開門,他擡頭看了眼表,才發現已經到了午休時間,他錯過了自己的一百米跑。

“怎麽了?沒參賽,是不是不舒服?”江逢就像往常一樣問他,只是沒了笑容,拎着一個黑色的塑料袋,走進來關好門,坐在他身邊,伸手摸他的額頭,“張立凱說你中暑了,我去給你買了盒藿香正氣膠囊,估計你不愛喝班裏買的。”

慕謠安靜地感受着江逢掌心的溫度,想着也不知道還能享受多久,說道:“慕斯來找我了。”

“都聊什麽了?”江逢的神色也有些陰郁,“她的問題挺嚴重的,我還在考慮要不要告訴你,要是她主動說了就好了。”

“什麽問題?”

慕謠想,就是過去的問題嗎?三年級之前的破事說得這麽嚴重嗎?還是說,江逢就是這麽在意過去的人……他确實念舊,也是用同樣的借口拒絕的文煜。現在慕謠覺得自己就是個傻子,與寒假時的自己無異,想着要如何答應一個根本等不到的告白,接受一段不存在的感情。

最後證明江逢根本不是彎的,他是真的喜歡過慕斯,也可能會喜歡呂曉琪。

這對已經要被掰彎的慕謠來說,實在是太可悲了。

“其實這件事必須要告訴你,但是你……”江逢皺着眉看着他,雙手十指交叉放在膝蓋上,“你想聽嗎?你有知情權。”

慕謠放棄思考,直接問:“到底是什麽事?”

江逢:“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慕謠:“嗯?”

“我剛聽到的時候很生氣,恨不得打死那個……”江逢嘆了口氣,說道,“也很震驚,畢竟從來沒聽過這種事,但是慕斯今年也16歲了,我不覺得她是随便說說或者說謊,應該是走投無路了,所以……我還想過要不要告訴嚴哥,畢竟他是成年人,處理起事情來會比我們好很多,但是冷靜下來一想,如果班主任能解決的話,她應該不會來跟我說,我不知道她在學校到底是什麽情況……”

很難見到江逢說話這麽猶豫,慕謠越聽越覺得奇怪:“到底怎麽了?”

“你一定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不要着急,不要驚慌,好嗎?我們一起來解決這件事……”江逢把視線從他拿回來的那個黑色塑料袋移到慕謠臉上,吐出一口氣,直視着他說,“慕斯告訴我,她這些年,一直在被慕平川xing侵。”

慕謠呼吸都停滞了。

這一瞬間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慕斯受到的偏愛就讓他劃清了兩人之間的界限,他們彼此幾乎不說話,活在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裏。

慕斯那個大聲外放音樂的音響,在二樓永遠鎖着門的房間,還有忽上忽下的成績,她瘦削的身材,永遠陰沉着的臉色,盛氣淩人的眼神,在學校也不愛搭理人的怪脾氣,說話前言不搭後語,再加上林庭口中的“不自由”……

這些似乎一直在昭示着什麽的細節,慕謠從來沒有拼湊起來過。

江逢向慕謠靠近了一些,與他緊緊貼着,張開雙手給了慕謠一個安慰的擁抱,把他的臉埋進自己懷裏,雙手像安慰一只野貓一樣,從上到下拂過他的後背。

“你不要自責,”江逢說,“也不要過于生氣,現在要冷靜,想辦法解決問題才是重點,好嗎?而且說不定沒有這回事呢,慕斯年紀還小,一個小女孩,還什麽都不懂。”

慕謠張開嘴,嗓子卻啞了,發不出聲音。

“我剛才出去跑了一家店,買了這些,”江逢松開他,用右手撩起他有些汗濕的頭發,另一手撥開帶回來的袋子,“有針孔攝像頭,還有電擊棒……其實應該沒什麽用,而且她已經走了,說是周末出門的時間不多,出來久了會被懷疑,我讓她不要再回去了,不如先來我們這,她不信我的話,不肯去醫院做鑒定。”

慕謠想說,如果是我的話呢?但是他說不出口。

這件事慕斯甚至不想讓自己知道。

“……沒有用的,”但慕謠還是顫抖着掏出手機,給那個連都沒存的號碼發出短信,他随便編輯了一句“你現在回來,立刻”就發了出去,又顫抖着手發給林庭“你知道多少慕斯的事?”,對江逢說,“慕平川是醫生,他……他應該知道輕重。”

“但是據慕斯自己所說,”江逢觀察着慕謠的臉色,時不時地撫摸一下他的頭發和肩膀,想讓他放松下來,“是從很小的時候開始的事,不可能不會造成傷害。”

慕謠擡起頭,看着江逢,很久都沒有流過的眼淚突然湧了出來。

林庭的短信回得非常快:怎麽了?她來了嗎?我今天來給體育部幫忙就是來找她的,一直沒看見,前幾天跟她說了,她說想來給哥哥加油,結果你是不是沒跑?她說沒見過你跑步,很期待你比賽的。

給“哥哥”加油還有後面這些話,慕謠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畢竟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十幾年,自己對她的事一無所知。

慕謠完全沒有懷疑慕斯所說的話,因為他知道慕平川是個什麽樣的人,能做出什麽樣的事。

以前就算再不交流,至少每周都有兩天會在廚房裏遇見慕斯,她雖然把叫來的外賣端回自己房間去吃,但有時也會自己去廚房找些東西,偶爾冷眼看着慕謠,還會出口嘲諷,現在想想,到底是故意的還是真的偶然呢?

這樣的慕斯,在發現慕謠從某天起再也沒回過家之後,會是什麽樣的心情?

她會不會覺得,自己是被抛棄了,所以才在這短短幾個月時間內來看了慕謠兩次?還是只是單純的來找江逢求救而已?

慕謠想到校慶那天晚上,孤身一人被撇在空蕩蕩校園裏的慕斯,攥緊了江逢的襯衣,竭力将眼淚忍住。

“不是你的錯。”江逢安慰道。

不是他的錯,他只是和慕斯互相忽略了彼此的遭遇而已,就像兩個路人一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