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煙火
28 煙火
慕謠在江逢回到餐廳之前，收到了林庭的短信：報告哥，我今天約斯斯來海邊吃燒烤了，晚上她跟校車回去，保證保護她安全！
慕謠給他回複：不要叫我哥。
林庭：她最近心情很好，對我态度也越來越好了，剛才吃晚飯的時候還跟我說了好多你的事，可以叫你哥了嗎？
慕謠：……說什麽了？
林庭：我問她為什麽這麽開心，她說她哥特別帥氣，前幾天幫她揍了一個人渣，看不出來啊哥，你戰鬥力這麽強？
慕謠沒回複，要趕在江逢回來之前把胃裏的東西吐幹淨，再偷偷吃胃藥，晚飯才能吃得多一點，顯得不那麽虛弱。
他們吃完晚飯出來不到八點，海灘上人還不多，江逢不再攬着慕謠的肩膀，只跟他并肩走，兩人的身子一晃一晃，有時手臂會撞在一起。
珍惜這段時光吧，慕謠想，高中轉眼就會過去。
臺上兩個人各抱一把吉他在暖場，主唱是個男人，聲音很好聽，貌似臉也不錯，臺前圍的全是女粉絲。
他唱着一首慕謠沒聽過的歌，就像講故事一樣娓娓道來：“他們只說人要往前走，卻沒問過我想要什麽。”
他的聲音就像有魔力一樣，一開口唱歌，全場就都自發安靜下來。
“有時我也問自己能否勇敢？只唱自以為動人的歌。”
慕謠發現他身後伴奏的吉他手似乎很眼熟，也是個男人，看起來不太起眼。
“可能誰都有這種經過，曾經堅定某個‘錯的’選擇。”
“這歌挺好聽呢？”慕謠小聲說，“編曲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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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全都是一樣的結果，每個人都選擇了退縮——”
江逢沒聽見他說了什麽，在他耳邊回道：“我也沒聽過。”
“讓當初閃耀光芒揮灑汗水的拼搏，永遠留在最美那一刻——”
主唱站起身，身材很好，他一掀劉海，前排女生尖叫起來。
“有青春，有夢想，還有你的承諾，”主唱唱到這裏停頓了一下，居然看了一眼手表，“有啤酒，有吉他，有煙火。”
這時簡陋的舞臺背後突然升起一簇煙花，在夜空中“嘭”地炸開，人群“哇”地喊起來，還混雜着小孩子的哭聲，女孩們的笑聲，亂成一片。
“就讓如今這個冷酷無情恬不知恥的生活，問候如今這個道貌岸然的我……”
主唱還在堅強地唱着副歌，但煙火不斷，人聲鼎沸，慕謠也聽不清他後面唱的什麽了，江逢看得直笑。
“你看得見嗎？”江逢問。
“？”慕謠搖頭，示意聽不清。
江逢半蹲下來，慕謠以為他要給自己系鞋帶，轉而又想到今天他們都沒穿系帶的鞋，然後江逢握住他雙腿，随着起身将雙腿擔在肩上，吓了慕謠一跳。
“快放我下來！”一被江逢徹底站起身，慕謠就反射性地低頭、抱住江逢的頭和肩膀，像小孩一樣騎在江逢肩上，“你幹什麽！”
“快看，”江逢笑着揚起下巴，“一會沒了。”
慕謠下意識地看過去，并不覺得有什麽可看的，都是沒規律亂放的煙花，而且江逢本身太高了，自己也不算矮，周圍很多人都在看他們，還有女生笑着讨論拍照。
“你快放我下來啊！”煙花很快就放完了，歌也唱完了。
“不着急，一會說不定還有，”江逢笑呵呵地帶着他轉來轉去，找最佳的觀景位置，還跟遠處慕斯班裏那群人打招呼，“你這麽輕，沒事的。”
那幫女生很早就占了位置，比較靠前，慕謠遠遠看見慕斯回頭，兩人對視，慕斯似乎被他們的動作搞笑到了，居然笑了一下，于是慕謠也不催江逢了。
“謝謝大家，這首歌叫做《道貌岸然的我》，是我們懶得起名樂隊的原創歌曲，喜歡的話可以去TLI酒吧支持我！”主唱向臺下狂抛飛吻。
“不能在這做gg。”這句話是後面那個伴奏說的，不小心被麥克風捕捉了半句，全場都聽到了，頓時暴發出一陣笑聲。
“哎？”江逢突然說，“趙老師？”
“啊？”慕謠也反應過來，這個聲音确實是趙思炀，現在視線高了，能更清楚看見主唱身後伴奏的人，怪不得之前覺得眼熟。
“他真的要做音樂了。”江逢說，“挺好的，我覺得你也适合。”
慕謠想，我才不适合，花銷太大啦。
趙思炀兩人下場時正好八點整，主持人上來開始介紹節目，說在11點開始到11點半還有重頭戲的煙花要放，慕謠趕緊又拍着江逢，終于被放了下來。
他摸着自己的胸膛，覺得心髒跳得像鼓一樣。
名樂隊登場後，人越來越多，越來越擠，越擠慕謠就越想吐，他不是樂隊的粉絲，有點不想繼續聽下去，江逢也問他：“我們要不要去後面找趙老師？”
慕謠忙不疊地點頭：“很久沒見面了。”
但他們繞到後面，卻被攔住不讓進，說自己是“趙思炀的學生”，卻被問“趙什麽？不認識。”，兩個人只好繞到海水邊去散步。
“待會我們住在這附近吧？”江逢小心翼翼地問，“來的時候路過的那個民宿是我表姐家的。”
慕謠：“……這樣合适嗎？今天有節目，又是旅游旺季，肯定已經住滿了吧？”
江逢坦白道：“旁邊有兩間是我家單獨買的，平時不會租出去。”
慕謠想，自己真的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江逢見他不說話了，就問起別的：“你今天和慕斯都聊什麽了，聊這麽久？”
“什麽都沒說……”慕謠說完，難受地看着江逢，“你不用替我轉移話題，不要太在意我。”
我是個不值得你這麽費心的垃圾……慕謠自暴自棄地捂着胃部想，是個對恩人圖謀不軌的變态，是個不值得慕斯這麽信任的垃圾哥哥。
“謠謠，”他們走到一塊礁石前，江逢幾步就邁上去，坐在上面，沖他伸手，把他也拉上來，兩人并肩坐着，看海浪和月亮，“我不知道你還有什麽想不開的事情，為什麽這麽自卑，但是不管怎麽樣，我會陪着你，好嗎？你這樣讓我沒辦法不在意。”
“你是專業做慈善的嗎？”這話慕謠之前就經常聽同學說，但由他自己說出來，卻顯得非常刻薄，說完慕謠就後悔了，覺得自己真惡心。
“當然不是誰的慈善都做，也不是誰都不管，這是分情況的，”江逢說，“比如慕斯的事，不管她是向誰求救，誰都應該竭盡全力幫她，這是理所當然的，不幫才不正常，再比如你的問題——我從來沒覺得我是在照顧你，而是你對我過于遷就，太在乎我的想法了，雖然說我還挺享受這種感覺的……但是這對你的健康不好，你需要平等地看待自己。”
慕謠認真分析他話裏的每一個字，對他說的“享受”有些疑惑，于是旁敲側擊道：“但是你跟我走的這麽近……不覺得被人誤認為和我是一對很難堪嗎？你就算是同性戀，也不會和我這種人在一起的。”
“你怎麽會這麽想？”江逢不以為然地皺眉，“你有什麽不好？我覺得……”
他想了一會。
“我第一次喜歡上的人，就是你，但是那時候還很小，你也知道，孩子什麽都不懂，”江逢撓撓頭，帶着懷念的微笑，“後來才知道，那個人又變成了慕斯，我猜慕斯肯定和你說了吧？”
“嗯。”已經過去快三個月了，慕謠沒想到會在今天和他談起這個問題，對慕謠來說，這天來得多晚都算太早。
“想想感覺自己真的挺笨的，怪不得你根本不記得我，你說這算什麽烏龍？”江逢的笑容讓慕謠也微笑起來，覺得很輕松，原來這件事沒有這麽難以面對，“這真的太傻了，我先是喜歡上一個男孩，以為自己喜歡的是個女孩，後來又喜歡上一個女孩，但以為自己喜歡的是個男孩……太蠢了。”
慕謠笑道：“你不用換三個一樣意思的形容詞來強調自己笨。”
“其實你說，”江逢兩手交握，放在膝蓋上，“什麽樣算喜歡呢？我在知道這件事之前，覺得喜歡上一個人和性別無關，知道之後，我又想，自己當時還沒有真的弄明白，到底什麽樣才叫喜歡。”
慕謠：“那現在呢？如果你喜歡上誰，會是因為什麽？”
“我覺得不會是因為對方長得可愛、行為可愛，就像第一次遇見你時你說要和我換衣服一樣，你不知道其實當時我緊張地要死，”江逢自己把自己說笑了，“幸好你裏面穿着背心和南瓜褲，真的特別可愛……”
“喂！”慕謠錘了他一下。
“說真的，也不是因為對方幫過我什麽忙，陪着我度過多久的時間，”江逢拽着慕謠的錘他的手，放在慕謠的膝蓋上，慕謠覺得那一片皮膚都在發燙，“就像慕斯教我漢語，還有，其實娑娜陪我打游戲的時候，也是真的讓我覺得很開心，你知道我父母沒時間陪我，平原、程遠航，還有別的朋友，他們幫過我很多忙，陪我度過很多一個人的時光，我和你說過沒，平原初中時是為了陪我才出國的？”
慕謠呆呆搖頭，默默地想：你真的男女通吃啊，不對，平原那個身材，誰吃誰還不一定……
“我們兩家大人認識，所以小時候就見過，但是我從來沒想過會對他産生別的感情……”江逢笑道，“不行，太奇怪了，所以我想，喜歡應該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吧，會心動的那種，就像我第一次遇見你……對了，有個問題我想問你很久了。”
慕謠：“啊？”
一提到“喜歡”這個話題，江逢就有些害羞，今天還算說得比較多的，但也不好意思地摸摸鼻梁問：“你對李碧微有這種感覺嗎？”
慕謠很吃驚他會突然問這麽一個問題：“沒有啊……”
“哦……”江逢又問，“真的？”
“真的啊……”慕謠看了眼手機，李碧微幾十分鐘前給他發了一條短信，他沒有看，“我很感謝她，說實話，我以前考慮過，如果她喜歡我的話，我大概會答應她和她在一起，但是現在想想也明白這種情況不是喜歡了。”
“不喜歡也能在一起嗎？”江逢也有點驚訝。
“這世界上有多少人是因為彼此喜歡而在一起的？”慕謠茫然地晃了晃垂在礁石下的雙腿，“非常喜歡？我覺得沒有多少，很多人都只是怕寂寞，因為當時……”
當時他還沒有喜歡過誰。
他還不知道原來喜歡是這麽強烈的感情。
“反正現在改想法了。”慕謠打開手機，看了看李碧微的信息。
那上面寫了很多，功能機要翻好幾頁才能翻到頭，慕謠只大概浏覽了一下，大意是“有喜歡的人要主動争取，一定要追求、告白，不然以後會後悔”這麽個意思。
他笑了笑。
江逢：“怎麽了？”
慕謠說：“十一點了。”
遠處開始放煙花，他們換了個方向，背朝着海水，安靜地看。
李碧微明顯是沒怎麽看節目，一直忙着打字給他打氣了，這很觸動他，但他也知道，這些建議對他來說是不适用的。
他不能追求江逢，這個可能會喜歡上女孩、和女孩子普通地在一起、組成一個平凡幸福的家庭的人，永遠都不能，甚至不能給他任何暗示，還要離他遠一些。
江逢，慕謠在心裏說，我可能不能像文煜一樣，把你放下了，沒有追求你的權利，沒有追求過，就沒辦法死心。
也許過去很多年後，我會慢慢忘記這份感情——慕謠轉過頭，看着煙花想——但是絕對不會忘記今天的景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