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許簡提前拒絕了同事們的邀約，和沈知意在這個充滿節日氛圍的午後，将車子一路開往這座城市深處的一家私人餐廳裏。
沿海多丘陵，這城市深處也延綿着無盡的山巒。餐廳開在半山上，是幽靜雅致的設計，中間還有小曲流水，屏風遠遠隔開餐桌，給每位客人最極致的氛圍感。因為是聖誕節，屏風上除了LED小燈，還挂了一串串紅綠相間的小旗幟。
許簡不知道沈知意是怎麽找到這樣的地方的，她在榕城待了好些年，都不知道榕城還有這樣的好地方。
許簡不禁彎了彎眉眼，有些好笑地想，這就是上流人的世界嗎？
沈知意坐在許簡的對面，餐已經提前點好了，這會就看着許簡笑意盈盈，不禁好奇道：“笑什麽？”
許簡沒瞞她，笑着說：“有錢真好。”
沈知意也笑笑，說：“還好不是嫌棄這個地方太邋遢。”
許簡眼看了眼周圍，這景致還要被嫌棄太邋遢，創始人要哭暈在廁所吧。
但順着沈知意的話，許簡的思緒不知怎麽就飄遠了些。
以前高三畢業的夏天，許簡出去找暑期工。在她們那一帶，家裏小孩不上學的時候去工作是很正常的事，不在外打工，也要在家幫父母幹活，這個活可不限于家務活。
許簡父母疼她，沒讓她在高一高二的假期出去工作過，等到高三，學業告一段落假期也長，許簡自己待不下去了，主動去聯系了一些工廠。
父母不能心疼她一輩子，而且她的父母晚婚晚育，她回頭心疼父母的時間也不多了，能替父母分擔一點就分擔一點。
恰巧那年政策遷移，周圍多了很多工廠，都是要用人的時候，許簡選擇了性價比最高的那個，沒有猶豫。去的前一天晚上，許簡還在和沈知意發消息，說：“我要去廠裏上班了，一天十二個小時，兩班倒，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你。”
沈知意回她：“十二個小時這也太過分了，哪個廠這麽黑？”
許簡：“我只記得FI什麽什麽科技了，沒細看，進去做芯片組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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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意：“……噢。”
許簡也沒多想，第二天跟着人事進了辦公室填寫入職表時，卻被告知她的崗位在這個空調房裏。後來再一擡眼，隔着透明的玻璃牆，看見快步而來的沈知意。
“小簡，我們一起上班啦，将就一下。”
哪是将就啊，一個高中生就能進到辦公室裏做文職，是許簡以前不敢想的，而且工資更高了。
沈知意卻覺得，還有更好的，小簡值得更好的。
而不過十八的許簡眼神怔怔，腦子也發懵，拉着沈知意問願不願意去海邊看她父母的工作。
那天下了小雨，漁船就停靠在碼頭邊輕晃，許簡的母親脖子和肩膀卡着一把傘，帶着粗布手套在用工具撬開海蛎殼。
沈知意：“哇！我第一次見诶！好厲害！”
把許簡母親都逗樂了。
這個回憶跟聖誕氛圍實在不融洽，許簡回過神來，笑笑，眼裏眸光熠熠，說：“你有聽到聖誕歌嗎？好像是從山下傳來的。”
這山不是孤山，也不是什麽風景區，周圍都是些商業店鋪被開發的也不算山了，頂多是多了些坡和樹的道路。
不過餐廳所在的方位很好，免去了很多幹擾，一眼望去也是空曠天空的景象，給人一種真山林的錯覺，好像也說不出哪有問題。
沈知意順着許簡的目光看向欄杆外的景色，邊應：“聽到了，吃完飯後可以下去玩會。”
“居然這麽高的地方也能聽見，好厲害。”
許簡邊說邊回過頭來看沈知意，語意溫柔而帶有濃厚笑意，此時天已經黑了，燈光閃閃襯着幕布星河。沈知意微怔。
沈知意握起手邊的水杯，垂眸抿了一口。或許是眼影，許簡注意到，沈知意眼尾洇了一點紅。
半晌，像是品到了許簡話語裏的那一點不走心，緩緩輕笑了下。
兩人都算感性，喜歡這氛圍感。
點好的單恰好上來，是奶油意面和牛排。許簡吃得少，不能一眼看出來熟度。沈知意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說道：“七分熟。”
許簡應了一聲，這是她鐘愛的熟度。其實她也沒碰過其他的熟度，她就是這性子，第一次吃覺得不錯，以後便會一直點同一款。對人對物，倒都是這樣。
許簡切了一小塊放入嘴裏，牛排入口鮮嫩，幾乎不含肥膘。
“好吃。”許簡擡頭誇道，卻見沈知意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怎麽了？有什麽問題？”
沈知意猝不及防地瞬間收了神情，搖了搖頭，說：“沒有，好吃就好。”說完，眼神卻還是忍不住瞥向許簡握着刀叉的手乃至餐盤。
這點逃不過許簡的眼睛，她有一瞬間的迷茫，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雙手，好像也沒拿錯啊，剛才切牛排也很順手流暢。
許簡抿了抿唇，觀察着沈知意的表情說：“不然你幫我切吧？”
沈知意忽然眉目一彎，應道：“好啊。”
果然是這樣。
許簡有些無奈地看向積極的沈知意，不禁說：“不愧是你。”
沈知意還有點沒反應過來：“怎麽了？”
許簡“噗嗤”一笑，淡淡搖了搖頭：“你知道你在學生眼裏很冷酷嗎？”
不止學校，沈知意剛回國那陣跟現在也是很不一樣的。想一想，好像也才過去了兩個多月，四舍五入滿打滿算是三個月，不算長，兩個人卻都變了許多。
沈知意修長的手指貼着刀叉握柄，律動切割之中擡頭看了眼許簡，微眯了點眸子，認真說：“有麽？那我改改教學策略吧，課堂還是要活絡點的。”她很短促地停頓了一下，和許簡對視上，偏頭一臉無辜，“你有什麽建議嗎？”
許簡挑了下眉：“不用，省得他們上課只顧着看你的臉。”
沈知意笑笑，說：“不會。”
熱氣蒸騰而上，沈知意的眼鏡被蒙了一層薄霧，因為低頭切牛排的動作，下滑了一點，反而更襯這張臉。
沒有冒犯老奶奶的意思，只是覺得同樣的場面，換一張臉就會顯得像老奶奶……嗯，在織毛衣。
許簡就支着下巴看她。
沈知意被看得不好意思，好在牛排也幫着切好了，她遞回去邊說：“可以先嘗嘗奶油意面的，這家味道很好，不用看我。”
許簡不知道被哪點逗到了，反嘴就是一句：“要看。”
“怎麽還叛逆。”
“管管？”
沈知意摘下眼鏡，問：“怎麽管？”
許簡有些好笑，這人還跟自己有來有回地應：“你說呢？”
“孩子大了，管不着了。”
說完許簡先忍不住笑開了，沈知意跟着笑起來樂呵呵的。
紅酒杯擺在桌面上，兩個杯子經過兩個人用餐習慣的調整，此刻杯口緊貼在一起。沈知意拿起來喝了一口，又不着痕跡地放了回去。
許簡這才注意到兩只親密的高腳杯，哪怕沒看到沈知意剛才那個操作，也能看出來完全就是沈知意的手筆。
偏偏當事人還一臉無害，頂着張禁欲教授臉，寫滿了“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
許簡抿着唇忍着笑意，沒說什麽，低頭卷面吃。
意面裹着層被加入各種辛料翻炒過的濃郁奶油，入口香滑，口感豐富。搭配了培根和口蘑，完全不膩。
混着紅酒喝，酒味正醇，相互不起沖突，還能有所融合。面做得好，酒選得也好。
“什麽酒？”許簡問。
“家裏有。”
許簡空耳猜詞：“嘉利宥？”
沈知意也愣了一下，然後笑着說：“我的意思是我家裏，你樓下的家裏，有這個酒，喜歡的話可以來喝它，你不用去買。”
許簡的心陡然軟了一下，像是有一只小奶貓在上頭踩奶，但偏偏就踩那一下。
沈知意笑得也像只貓。
許簡說：“那好啊。”
沈知意彎着嘴角“嗯”了一聲，低下頭假意切牛排，像是要掩蓋呼之欲出的開心。
晚些的時候有人放煙花，天色已經大黑，煙花從底下升上來正好在她們眼前炸開，背後是有星星點綴的天空，濃墨重彩的漂亮。
許簡眼前一亮，挪了方向，直勾勾地看着。
沈知意跟着她一起：“好看。”
許簡看了沈知意一眼，想到了以前，眉眼映着煙火色，溫柔地說：“你以前很愛看煙花。”
煙花一聲聲炸開，還帶變奏的，以為要落下去了，花蕊又散開炸出新的花，哔哩啪啦的。
沈知意沒聽清：“什麽？”
許簡忽然伸手摸了摸沈知意的眉骨，手指順勢而下，沈知意的眼鏡還沒戴上，正好給許簡行了方便。沈知意順着動作閉了單只眼睛，另一只眼定定地瞧着許簡。
許簡笑了笑：“wink啊。”
沈知意微微偏了偏頭。
許簡終于明白沈知意那會為什麽那麽愛看煙花。
和喜歡的人一起坐着也好站着也會，怎麽坐怎麽站都好，總歸是要在一起，在煙火奪目下，被這個夜晚見證着。連帶着晚風都是七分溫柔，而身邊人是滿分溫柔。
“你眼裏有……”許簡對上沈知意的眼睛，一怔，原本要說眼裏有煙花的，但現在眼底映出了別的景色和人，許簡改口，“好看。”
沈知意抓住許簡要收回的手：“是你。”
許簡笑了起來：“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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