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原來,這涿鹿的人不知為何天生有凍疾。
當然了,這裏也有些人是從外地而來,跟他們一樣與此處顯得格格不入。
早已與城中的人取得聯系,屈鳴帶着幾人往伯原食肆而去。
到了此處雖說依舊有秦國小公子的那些傳言,但已經不如先時那般惹人注意了。
加之他們三人有了經驗,若是感覺到懷疑的目光,或說些李信在路上學到的楚地俚語,或大談特談魏國有何獨特之處,說得粗鄙一些,自然也就沒人懷疑了。
涿鹿的伯原食肆地處偏僻,在一個不知名的小巷子裏,然那巷子中就只伯原食肆一個院子。
幾人進門夥計便迎了上來,依舊是嬴政所要求的戴着帽子面露笑容。
“幾位裏邊請,今日用點什麽?”
嬴政突發奇想,沒道明身份,問:“有什麽?”
他這樣一問,那人瞬間便明白了他們并非涿鹿中人,表情未變,笑道:“幾位,此處除了此地特色的各種寒食,各種熱菜羹湯亦是有的,若是幾位貴人願意多加點銀兩,此處還有火鍋,火鍋可曾聽說過?”
“聽過聽過,我們便吃火鍋吧?”李信眼睛發亮地盯着嬴政,要知道這一路過來,他從邯鄲城念叨到此處,還一直沒吃到火鍋呢。
嬴政當然也知道他心思,于是便點了點頭,“那便火鍋吧。”
“幾位這邊兒請,用火鍋得在裏頭。”
這伯原食肆挺熱鬧,可正如他方才介紹所言,此處許多人桌上擺着的都是涼菜,竟是一點熱氣也無,再看他們一個個地裹得那麽厚,這情況跟李信大夏天的想吃火鍋倒是有點異曲同工之妙。
然而,等幾人到了院子,院中卻并沒有人,與前廳的熱鬧相差太遠。
“這兒怎麽沒人呢,吃火鍋才能在這地方?”李信問道。
“沒錯。”那夥計說,“此處專為吃火鍋的客人而備,幾位安心,此處不會有人打攪。”
李信不懂這其中規矩,出來用膳,還怕被打攪的?
而且別處都沒有這樣的規矩,只此處有,實在也有些奇怪。
但現在他倒是不怎麽關心這個了,最重要的事當然是吃。
可嬴政在,他可不敢事事自己做主,便問:“姜兄,咱們好菜都來一份如何?”
“不可。”嬴政拒絕,“不可浪費,好好點菜。”
店中有規矩,若是點多了吃不了的都得帶走。
這時候的人大多拮據,大多也是不會點多的,便是點得多了,不用說也會自己帶走。
可也不乏有像李信這般的公子哥,願意交那罰金也是要顧着自己快樂。
“浪費就是犯罪。”嬴政教育他。
李信讪讪,看出來小公子是認真的,但當着那夥計的面,他還不好認錯,只能假裝不在意道:“好吧,那你先點吧。”
“你點,我随意看看。”
這可是嬴政自己寫的菜譜,備下的菜那可都是自己試過的,他什麽都能吃。
李信當然不知,他倒樂得自己點,拿了毛筆在菜單上瘋狂地勾選。
而嬴政的視線已經落到了此處的裝飾上,那些竹編的椅子也是他做的,到處都有他所留下來的東西,他還真有一種在巡視自己地界的感覺。
很快,火鍋鍋底就被端上了石桌,石桌中間有個洞,桌下燒着柴火,一個方向有人添柴,另一個方向有高高的煙囪,煙囪裏的煙直直沖入雲霄,想必在外面大路上也能看得清楚。
而他們三人分坐兩邊,很快便聞到鍋中的香氣飄出。
對于嬴政而言,這火鍋熱騰騰的,味道也夠足,但總體來說比之鹵肉那些還是差了許多,因為其中其實少了一味東西,那便是辣椒。
按上本書中的那嬴政所說,他派人跨越太平洋去到美洲尋找那紅色的名叫辣椒的東西,其味巨辛,但卻很美味。
可是直到那本書中的故事說完,也沒再說到辣椒的事情,他感覺或許那人根本就沒有找到辣椒。
嬴政一直找人打聽着,自然也一直未曾見到。
而這火鍋是用了生姜、蒜、茱萸、花椒等調味,鍋中烏漆漆的顏色,看起來并不是很好吃的樣子,只是那味道卻還是很不錯就是了。
“姜兄,嘗肉。”李信見嬴政興致不高,小心賠笑着。但從他的眼神就看得出來他已經急切地想要大口吃肉了。
“你自己吃,不必管我。”
果然,此話一出,李信就自顧吃了起來,不再管他。
嬴政當然也不在意,他從來都不愛讓人照顧自己用飯的,那樣會失了許多的興趣。
不過此時看着李信吃得那麽開心,他也有了點胃口,提了筷子正夾了肉,外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又有人吃那東西?我們涿鹿一向喜寒食,這不知何處來的人,總不顧咱們此處規矩,真是膽大妄為!”
“夏扶兄,你可小點聲吧,那東西可是大王都很愛吃的,這些話可別讓人聽見。”
“呸!我怕什麽?我什麽都不怕,哈哈……”
即便看不到人影,可依舊聽得出來此人話中帶了醉意,想必也是喝多了,否則不至于敢說出這種話。
嬴政還沒生氣呢,李信先受不了了。
“什麽東西,這是在說我們嗎?”
他聲音也不小,扭頭正好對上從前面樓上下樓來的人。
迎面走來的人面色酡紅,俨然一副醉酒的樣子。
嬴政心說果然,誰知那人也注意着他們呢,雖然沒聽清,但是卻注意到了幾人,随即對着他們呸了一聲。
“他……他這……”
李信何曾受過這種氣,更主要的是,他這呸沖的還有小公子呢,他筷子一摔,帶着他那暴脾氣就要沖上去。
“等一下。”嬴政攔住他,說,“阿鳴,你去,将人帶過來。”
“是,小公子。”
他們幾人都沒有武器,阿鳴手邊只拿着一根他們在路上撿的破棍子,本是用來打狗,這下好了,正好有了用武之地。
對方見阿鳴拎着根棍子過去還沒大反應過來。
但那人顯然也是練過武的,身上佩劍瞬間出鞘與阿鳴纏鬥起來。
按理來說,阿鳴應該不會是對方的對手,對方有功底,有力氣,而阿鳴到底年輕只有些技巧以及身體靈活,可對方醉了酒,阿鳴趁機偷襲,棍子砸在那人的腳腕上,只見那人直直地就往地下倒去,砰的一聲,聽着怪疼的。
“夏扶兄……”
他的同伴更像是個書生,見他被打,瑟縮着不敢向前。
才方一糾結呢,他那夏扶兄已經被屈鳴拎走了。
夏扶腳腕生疼,讓他從醉意中蘇醒過來。
可當他意識到自己如今的境況時感覺更暈了,他這是被一個毛頭小子抓着腰帶給拎了起來,這怎麽可能呢?
他還沒想通呢,人已經搖搖晃晃地站在了嬴政的面前。
而後就聽拎着自己那小子喝了一聲,“都別靠近。”
一時間,方才還欲跟過來的對方的好友及此處夥計乖乖地停了腳步。
嬴政壓下對屈鳴力量的震驚,淡淡問道:“你是何人?”
“我?”那人顯然還沒搞清楚狀況,但是這話倒是不難回答,他說,“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夏扶是也。”
嬴政見他那自得樣子,點了點頭,這人就是那荊軻的幫手的候選人之一了。
見他什麽話也不說,夏扶已經疼得額間開始冒冷汗了,可這時服輸治傷也太沒面子了,所以他強行忍着,問:“你又是誰?”
嬴政哪裏搭理他,不答反問,“我們吃這東西,招你惹你了?”
“我就是看不慣不行嗎?”他平日裏大概是蠻橫慣了的,說出這種話一點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好。
“老實點!”屈鳴已經很會看自己小公子的臉色了,見嬴政臉色一變,他就又一腳踹在剛才被他打到的那人的腳踝處,疼得他直接跳了起來。
此時外面已經聚集了很多人,都在偷偷地瞧着他們這裏邊。
一看是夏扶被幾個孩子欺負,衆人都面面相觑。
那可是夏扶诶。
夏扶是誰啊,此地有名的劍客,有多少人能打得過他的?
只是現如今,和夏扶打架那孩子看着還未及冠才是。
怎的那般厲害了?
嬴政沒想到會有這麽多人圍觀,他吩咐李信去将身份透露給此處的老板,又讓人将那些人全部趕走,給他們個安靜地談話地。
“你……你們想要幹什麽?”夏扶徹底清醒,又見原本圍觀的人被請走,就連自己的好友也不見了,不由得擔心起來。
“夏扶。”嬴政叫他。
“正是你阿翁我!”
他話音一落,背上又是一悶棍,往前趔趄兩步,腳下又因意外拄地疼得嗷嗷叫。
嬴政瞥他一眼,說:“想當我阿翁,你還不夠格。”
夏扶這時看到三人,也知自己今日大抵是惹到了人,畢竟這個世道卧虎藏龍實在是正常。
他問:“你們到底想做什麽?”
“不用擔心,聽聞你與徐夫人交情匪淺?”嬴政問。
能在此處就能遇上他,也算是有緣分了。
“那又怎麽樣?”夏扶似乎對他說的話很不在意,也絲毫沒覺得嬴政幾人是有備而來,反而還有些不屑。
“想請你引薦一下。”
他們早打聽到,這位徐夫人是個脾氣古怪的人,若是沒人引薦他或許并不會見,為了方便,也只能從他熟悉的這些人入手了。
誰知夏扶又是一聲呸,“做夢!”他像是有些憤怒。
然而腰杆還沒挺直呢,膝彎處又被人打了。
他撲通跪倒在地,就聽屈鳴道:“好好回話。”
嬴看着對方,有些懷疑,難道這就是燕國人的人才?到底是這人太不行,還是屈鳴武力太高超啊?
夏扶十分郁悶,想他這麽多年,何曾受過這樣的羞辱。
這小子大人挑那皮多肉少處,一棍子下去,他覺得自己的心都在痛。
“你們總要說說你們是什麽人,否則就是打死我,我也是說不出個什麽來的?”
“不該問的你別問。”屈鳴說,“你連我都打不過,成者為王敗者寇,沒聽說過嗎?你們此地的所謂義士就是如此講道理的?”
這話說完,夏扶面上簡直爆紅,反應跟方盒中說的一模一樣。
嬴政夾了肉放在碗裏,才道:“也不叫你做什麽,徐夫人要為誰鑄劍難不成你能勸得動的?我們只是想跟徐夫人聊聊,他也不一定會答應我們,不是嗎?”
夏扶一想,也是。
徐夫人何等人也,最好是好好收拾收拾這幾個動手不知輕重的臭小子。
“行,跟我來吧。”
嬴政掀起眼皮吃了一口,到底是信了他,起身準備走。
李信看着方動了三分之一的菜,很是可惜,喃喃道:“不是說不能浪費嗎?”
嬴政當然不想浪費,這不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嗎?
“賞了人吃吧。”
看着李信委屈地尋此處老板去了,嬴政樂得不行,暗想自己一定要找到那叫辣椒的東西,倒是便贈與李信,以慰他的苦勞。
【這幾個小子,讓我如此出醜,不若将人解決了好了。】
嬴政瞥頭看着夏扶,他已經許久未曾聽到旁人的心聲了,只怪他們這一路都在趕路,本來碰到的人就不多,碰到的想對他不利的人就更少了。
夏扶察覺到他的目光,莫名心虛,好似被人洞穿心思似的,“你……”他說話磕絆,“你這麽看着我做什麽?”
“我看你在打什麽壞主意。”嬴政笑。
夏扶的臉比方才更紅了,也不知是不是被人拆穿心思惱羞成怒。
【這人似乎是他們三人之首,我要是抓住了他,那那兩個人必定慌亂,然後再找個地方将人揍一動,教育教育好了。】
這人動作倒是快,心裏想着什麽,下意識地轉身就朝嬴政撲來。
然而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嬴政已經不知用了什麽武功,站到了距離他兩步之遙的地方。
他揉了揉眼睛,自己真的沒有看錯嗎?
剛才……這人是怎麽做到的?
重點是他怎麽知道自己會對他動手的,夏扶越想越發覺得心驚。
嬴政當然知道他在猜想什麽。
他想這大概得益于那日他們在林中食用的那神奇的白色花瓣。
時至今日他們也沒有覺得很疲憊,而且力氣更大了,身手也更加靈敏了。
其實屈鳴還算好的,他力氣本來就大。
只是嬴政反應更加神奇,他發現自己已經可以随着自己的想法而瞬移,剛才他也只是微微施了點力,會讓人覺得眼前一花,卻又不會讓人覺得詭異。
“走嗎?”
假裝剛才的事沒有發生,嬴政問他。
夏扶這下是真的被吓到了,他乖乖地點了點頭,說:“走。”
說完惴惴在前面帶路,再也不敢有什麽小動作了。
只是他當然不會知道,只要是被嬴政讀到過心思的人,時常都會再被嬴政讀到心思,所以他的那些擔心、懷疑,甚至以為自己在做夢的想法全部都被嬴政聽了去。
夏扶該是這涿鹿城比較出名的人物,走在路上時不時地還有人沖他行禮,他也回應。
沒多久他們往西邊城門而去。
屈鳴問:“少主,他會不會欺騙我們?”
“該是不會。”嬴政道,但沒說為什麽,心聲之事不能解釋,少說少錯。
幸虧屈鳴從不愛多問,當然還是信小公子的。
而另一邊李信看出來這夏扶是對小公子不敬,又擾他吃火鍋,氣得不行,這會兒話也不說只盯着對方,一時間幾人的隊伍倒是安安靜靜的。
眼看着要出城門了,夏扶帶着他們又走到一個小巷口,裏面傳來了铛铛的打鐵聲,夏扶确實也沒騙他們。
夏扶帶着他們走進去,穿過那小巷子,小巷子中只有一戶人家,跟方才伯原食肆的格局還有些類似。
而那人家的門口有一個小院子,院子中又搭了一個棚子,棚下,一個中年男子正穿着一件薄衫在勞作,汗水滴落,很快又被熱意蒸散。
“你們先在此處等等,我進去跟他說一聲。”夏扶還在懷疑自己呢。
【我就不信這幾個臭小子真有那麽厲害,一定要試試他們幾個,看他們到底是不是真有那能耐,只是來了此處,想要收拾他們的話恐怕徐夫人不會同意了。】
最後這句話倒是讓嬴政産生了點興趣,意思是這位徐夫人,人還不錯?
他往裏面看去。
徐夫人看到夏扶進去并沒有停下手中動作,但是也并沒有忽略他,而是跟他打了個招呼,“要鑄劍?”他問。
聽起來夏扶經常鑄劍似的。
或者說,他經常給徐夫人帶來一些客人。
“不是,那幾個小兄弟非讓我帶他們來找你,我知道你不喜被打擾,但能不能聽聽他們想說什麽?”
嬴政都沒想到他會這麽實誠,結果接下來就聽他道:“不行你就考考他們,若是他們贏了你再跟他們聊?”
徐夫人像是聽到了什麽難以理解的話,擡眼有些驚訝地看着他。
“徐先生,不若與我比試鑄劍如何?”嬴政突然開口,叫裏面兩個人都愣了愣。
徐夫人看向夏扶,顯然很困惑。
夏扶也很震驚,他笑了,但卻沒像先時一樣那麽不可一世,只是語氣也并不太好,道:“你既會鑄劍,何苦要來找徐夫人?”
嬴政并不在乎他的态度,應道:“自是有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