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丢心

丢心

第十六章

丢心

有時候,丢棄了的東西就再也撿不回來了,即使你按着原路去找……

我的目光清冷冷地望向他,“我以為你死了……”

他的臉色驟然變得很難看,一雙黑色的眸子裏染上一層薄薄的哀涼。他痛苦地閉上眼,沉聲道,“小若……求你不要這樣說……”

我輕笑一聲,“不要這樣說?那要怎樣說?說好久不見,說你終于回來了,我很高興,還是張羅着辦一個歡迎酒會?”

“小若,當初是我對不起你……我不該不告而別。”

僅僅如此而已?

我以為已經愈合的傷口再次被硬生生地撕裂開來,疼得我全身冰冷,“元唯,你不該回來。”

“小若……”元唯扶住我的肩,我聽得出來他很無措,“我也是逼不得已的……當時的情況不是我能控制的……”

不能控制……

我笑,輕輕地推開元唯搭在我肩頭的手,恍惚般搖了搖頭,“元唯,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

我慢慢地轉身,離開。

我知道他的視線還在望着我,可是我沒有回頭。

誰也無法理解,在無望的等待中的絕望。這種痛苦,我經受了整整七年。

你現在回來,又能怎麽樣呢?

兩年前,我就已經決定不再等你了……

轉了個彎,劉靜瑩就重重地拍了我的肩頭一下,一臉神秘地問道,“纖若!剛剛跟你說話的那個漂亮得不像話的男人是誰啊?啧啧,有了那麽帥的老公還在外面拈花惹草可不行啊……不如,把他讓給我得了……”

劉靜瑩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她看到了我流下的眼淚。

“纖若……”她頗有些擔心,“你怎麽了?”

我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我怎麽了……

“對不起,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我道。

“好。”劉靜瑩擔憂地看了我一眼,旋即走開。

我像失了魂一般,慢慢地走向校門口,在那個時候我完全忘記了子謙答應我來接我的事,更沒看到在不遠處,子謙的車就停在那裏。

“小若!”有人拉住我的手,将我帶入懷中。我的腦袋碰在他硬硬的胸膛之上,有些微微地發疼。

他将我塞進車子裏,發動車子,離開。

沒想到的是,他竟然将我帶到了他的畫室,在上海郊外的一棟三層小別墅。

以前,我為了和他更近一點,曾經求爺爺讓我去學過畫畫,只是我天賦有限,學了整整一年,發現自己根本不是學藝術的料。讓我驚訝的是,他的畫室裏竟然挂滿了我的畫像,有笑的,又哭的,有沉思的,有微笑的……

“在我離開你的每一年裏,我都會畫一幅畫,想象你的樣子。”

九幅畫,大大小小,擺滿了整個畫室。

我忍住從心底湧上的顫栗和震驚,輕輕啓唇,用盡全身的力氣克制着自己的情緒,“如果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

“從十八歲開始到現在,我們已經九年沒見了……”他的嘴角牽起一個弧度,“沒想到你一點也沒變,我剛才看到你的時候,我還以為你還在念書呢……”

“我沒有時間和你敘舊。”我微微地蹙着眉。

“小若……”他輕輕地出聲,“我很想你。”

他的聲音裏有着淡淡的軟弱,一如當初。

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當初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元唯的。只知道,每當看到這個少年的時候就忍不住想撫平他眸中那一層淡淡的如霧一般的哀傷,他就像是一只受傷的小獸躲在自己以為堅硬的殼子裏。

元唯和我一樣,只有一個爺爺。

只是,我還有在蘇州的養父養母,而他除了爺爺就什麽也沒有。

他的母親身體很弱,在生他的時候就死了。而他的父親因為深愛着他的母親便将對愛人的思念轉化為怨恨發洩在元唯的身上。他從來沒有抱過他,從來沒有對他笑過。

後來,他的父親在他十歲的時候也因病去世了。

我知道,他一定很痛苦,所以總是試圖讓他開心。比如,我會賴着要他教數學題,比如我會給他帶早餐,比如,我會在他睡着的時候,偷偷地看他。

那時候,總覺得怎麽看都看不夠。

他秀氣的,常常輕蹙着的眉;他嫣紅的薄唇;他那雙琉璃一般的眸……

年少的日子,總是特別純淨,像一塊幹淨的畫布。

只是可惜,畫布不可能永遠都是白的,總是要填上色彩。

“想我?”

我忍不住冷笑出聲。

你可知道,最開始的那三年,我每天都要折一個星星,每天早上就将它扔在一個大大的玻璃罐子裏。我那時傻傻地想,等到這個玻璃罐子積滿了的時候,你就會回來了……

可是,我積滿了整整三個玻璃罐子,你也沒有回來。那時候雪瞳老說我傻,竟然沒有一點希望地去等一個人……

我不知道多少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枕頭是濕的,元唯如果你想我有我想你的半分,你會消失整整九年嗎?

“現在說這些,你認為有任何意義嗎?”我轉身,元唯再一次地抓住了我的手腕,“我已經放棄過一次了,這次我不想再放棄你。”

我回頭,“元唯,丢棄了的東西就再也撿不回來了,你知道嗎?”

他的手仍然握着我的,絲毫不肯放松。

那雙墨玉似的眸子仍舊死死地看着我,彷如想從我的眼中看到我心底的情緒,“如果丢東西的人不死心呢?如果,他願意用一輩子來贖罪呢?如果……”

我聽到我的清冷冷的聲音在寂靜的畫室回蕩。

“我已經結婚了,兩年前。”

他的話音猛然煞住,不可置信地望着我,嫣紅的雙唇微微地顫抖着,“和,誰?”

我似乎終于找到了一樣可以傷害他的東西,嘴角勾起一絲微笑,“莫子謙。”

他的臉色霎時間變得蒼白,失盡了血色一般,握着我手腕的手也漸漸地松開,他慢慢地轉身,頹敗的聲音響在我的耳畔,“是那樣啊……”

我亦轉身,慢慢地走出畫室。

元唯,一切都結束了……

我招了一輛出租車,忽然想到和莫子謙的約定,便打了個電話給他。

“喂……”電話那端傳來莫子謙很是平靜的聲音。

我心內奇怪,他沒有等到我應該很着急才對啊,怎麽會這麽平靜?

“我忽然有一點事,你別等我了,先回家吧。”

電話那端傳來長久的沉默。

我忽然有些不安,“子謙?在聽嗎?”

“我公司剛好也有些事,可能沒辦法去接你了。”子謙淡淡地道。

原來是這樣……

我忍不住輕輕地松了口氣,“那我在家等你。”

“好。”

到了家之後,子謙果然還沒有回來。

打開冰箱,看到裏面還有些新鮮的菜,我卷起袖子準備做飯。張嫂見我在廚房便問道,“太太,要不要我幫忙?”

我搖了搖頭,“不用的,只是家常的幾個菜而已,我自己來就好了。”

就在我切着茄子的時候,我又想到方才元唯最後那個表情……

“啊!”我痛呼一聲,竟然切到手指了!

張嫂聞聲趕忙跑到廚房來,看到我手指上不斷湧出的血,也吓了一跳,“家裏還有藥,我去拿!”

好疼!

我死死地按住傷口,眉頭皺成了個疙瘩。

“纖若!”莫子謙這個時候剛好回來了,見狀忍不住心疼地道,“怎麽會這麽不小心!”

我吐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你知道我一直都是這樣大大咧咧的嘛。”

張嫂這時拿了藥來,他先用棉花将我流出的血吸幹,然後再将藥粉小心地灑在我的傷口上。我低頭看着莫子謙那麽認真嚴肅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來,“只是小傷口而已,你用得着這麽緊張嗎?”

他皺着眉道,“你還好意思說,以後不許碰菜刀了!”

我撅了撅嘴,“還不是為了給你煮飯?”

莫子謙的動作頓了頓,擡頭高深莫測地看着我,莫名其妙地道了一句,“你還記得?”

我失笑,“我還年輕,又沒有得老年癡呆症,怎麽會不記得?”

他沒再說話,那OK繃給我包好之後,長長地噓出一口氣,“好了,這幾天你不可沾水,否則會發炎的。”

“好啦!”我笑,“知道啦,莫子謙,我忽然發現你有八婆的本質哎。”

按他的性子,他一定會反唇相譏,可是這次,他卻反常地摟住我的腰身,輕輕地在我的耳邊道,“纖若,不要離開我,好嗎?”

他的語氣裏竟然含了一絲害怕和軟弱……

這還是那個盛氣淩人,漠然高貴的莫子謙嗎?他何曾有這種語氣和我說過話?

我的心一軟,“我是你的妻子啊,怎麽會離開你?”

我感覺到環着我的腰身的手一僵,“妻子?”

“是啊……”我笑。

“我知道了。”他站起身。

在那一瞬間,我竟然看到他的眼神裏有一絲疲憊和軟弱的哀涼,我的心禁不住微微地一疼,“你怎麽了?”

他搖了搖頭,很快便恢複了漠然疏離的樣子,還是方才那一霎那的莫子謙根本不是他一般,“你的手受傷了,今天的飯我來煮好了。”

“你來?”我吃了一驚,“你會煮飯?”

這簡直是晴空霹靂啊!

他回轉身淡淡地一笑,“你忘了,我在美國呆了七年呢……什麽苦沒吃過?”

“冒昧地問一句哈,你煮的飯能吃嗎?”我頗具懷疑精神。

事實證明,我的懷疑不僅是錯的,而且是大錯特錯的!

莫子謙的手藝不僅是好,簡直可以晉升大廚級別了!

“子謙,哪天你的環宇要是倒閉了,開家小飯館也能賺錢呢!”我一邊吃着魚香茄子一邊道。

莫子謙卻笑道,“好啊,到時候你就是小飯館的老板娘了……”

我眨眨眼,“聽起來好像不錯哦……”

他的眼眸卻仍舊深深地望着我,我被他看得心裏一陣陣發虛,眼神躲閃起來。

“那個,你為什麽想要收購《八卦周刊》啊?”我只能沒話找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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