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碎石從工地高空墜落,擦過楚韞的後背,砰的砸在地面。

楚韞護着齊暄妍閃躲到路邊,躬身撐住行道樹。

齊暄妍攙扶她:“楚韞!你怎麽樣?”

楚韞呼吸粗重的打在齊暄妍面頰:“我沒事,別擔心。”

齊暄妍手掌觸到溫熱的潮濕,借着遠處的燈光,她看到掌心染上一片腥紅。

血!齊暄妍慌忙用手機撥120,屏幕印上紅指印,楚韞阻止她:“別打,我真沒事。”

齊暄妍滿眼憂慮,眼底噙着水光:“可你——”

“楚董!”路口趕來一男一女,齊暄妍在榴園見過,是楚韞的私人保镖。

黑鷹查看楚韞的傷勢,叫旁邊的女人:“紅雀,你協助齊秘書,我把車開過來。”

楚韞問黑鷹:“工地有人做手腳?”

“屬下失職,蒼鸮帶人去追了。先前抓到個尾随的不肯松口,但是我們從他的sim卡删除記錄裏複原出S.K聯系人。”

黑色埃爾法駛來,齊暄妍扶楚韞坐進後座,紅雀從副駕駛遞給她應急藥箱。

客艙隔斷緩緩落下,封閉空間亮起微小燈光,冷空氣裏混着一絲腥甜。

楚韞脫下大衣,一顆顆解開襯衫紐扣,黑色肩帶滑落雪白的上臂。

她背着身,伸手過來開藥箱,動作娴熟地給後背清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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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暄妍拿出雙氧水和紗布:“我來吧。”

楚韞往上提了提挂在腰間的襯衫:“對不起,害你遇到危險。”

“是我該說謝謝。”如果不是楚韞及時保護她,高空墜石就砸在她身上了。

齊暄妍目光掠過楚韞的後背,纏紗布的手頓了頓,剛才楚韞提襯衫的地方,後腰深處露出半條陳舊的疤痕。

此前從未如此接近,現下仔細看,才發現楚韞的肩背有些許細小的白痕,都是傷口愈合的證明。

包紮好的紗布又洇出血跡,齊暄妍補厚一層:“還沒止血,真不去醫院?”

楚韞笑容溫和:“一點小擦傷,過幾天就好了。”

她的嗓音很從容,面對突發危險的應變,處理傷口的熟練,還有那些歲月累積的疤,對這個女人而言都顯得習以為常。

財權伴生危險,如同伊甸園的果樹盤踞毒蛇。直到這一刻,齊暄妍想起外界關于楚家黑白通吃的傳聞,才意識到軒轅董事長這個王座背後暗藏多少腥風血雨。

“包裏有幹淨衣服,拿給我好嗎?”

楚韞的聲音喚回齊暄妍飄忽的思緒。

齊暄妍展開新襯衫,動作輕柔地披在她肩膀:“沒有消炎藥和止痛藥,我叫紅雀買一點。”

楚韞問她:“擔心我會痛?”

齊暄妍指尖在升降隔斷的按鈕上點了點:“擔心我沒能服侍好董事長,失職。”

她還挺希望自己能出現在集團年度勞模名單上的。

*

睡前彙報工作,齊暄妍在給楚甫閣的消息裏寫上:純然農場初步談妥。晚上遇到意外,董事長後背受了點擦傷,已經治療妥當。

S.K是軒轅集團最大的競争對手,近些年略顯頹勢,正在掙紮。如果高空墜石真是S.K安排的,齊暄妍覺得自己還是裝作不了解為好,以免卷入兩大勢力的灰色鬥争。

過了會楚甫閣回複:小齊你辛苦了,照顧好楚韞。

另一邊是邵婉婉的消息,關心齊暄妍出差工作得怎麽樣,幾號能放假。

齊暄妍猶豫許久,沒有告訴她墜石的事。婉婉她......如果知道楚韞受傷,一定會擔心。

齊暄妍回複邵婉婉:董事長沒說什麽時候放假,明天我問問。

邵婉婉:阿楚貪玩,最近集團事情很多,幾位老董事都告到楚爺爺跟前了,暄暄你盯緊她,必要的時候多勸勸。

齊暄妍把手指貼在屏幕上,久久沒有打字。第一次,她不知道怎樣回複婉婉。

楚韞是愛玩,但和邵婉婉說的貪玩不一樣,楚韞和所有人告訴齊暄妍的纨绔跋扈都不一樣。

但要問齊暄妍,楚韞是什麽樣的人?她看不透。

在榴園的第一個夜晚,楚韞拉開溫泉畔的餐椅時;在娛樂.城外,楚韞躺在陽光裏叮囑她買早飯時;當墜石逼近,楚韞用身體保護她時,齊暄妍感到濃烈的矛盾,仿佛這個人也和她一樣裹着層層軀殼,演繹不屬于自我的荒誕話劇。

邵婉婉:早點休息哦暄暄,等你回家,晚安~[心]

齊暄妍低頭,把額頭貼在那顆粉色的心,然後回:晚安。

還好她有婉婉。不管生活有多少風雨,婉婉都像港灣裏引航的燈,溫暖,明亮。

鏡片有點霧,齊暄妍轉身看床頭櫃,眼鏡包沒在,擦鏡布在裏面,好像落在客廳了。

齊暄妍走出房間,風吹開她的發絲。

陽臺敞着推拉門,月亮高懸夜幕,修長的身影立在月下,長發輕拂,指間燃燒一點火星,清淡的煙草味在空氣中擴散。

齊暄妍悄聲走過去,楚韞回頭,掐掉雪茄丢進可樂罐。

齊暄妍讨厭煙草味,但是很奇怪,現在她并沒有覺得難聞:“董事長不抽雪茄了?是我打擾你了吧,抱歉。”

楚韞後背受傷,即使吃止痛藥也不會好受,偏偏她還逞強說沒事,所有流着血說自己不痛的成年人都是騙子。

楚韞說:“不抽了,你不喜歡。”

齊暄妍意外:“為什麽覺得我不喜歡?”

“像你這種嚴謹的人都不喜歡。”

“既然是嚴謹的人,我想我們不願意被代表。”

齊暄妍找了找,拿起小圓桌上的雪茄匣給楚韞:“我猜它能讓你心裏松快些。”

“還好。”

小城市的星空很清朗,齊暄妍數了幾顆星星。

楚韞沒有抽雪茄,和她一樣望着天。

“董事長還不休息嗎?”

“困了再睡。”

“你等我一下。”

齊暄妍轉身跨進廳門,深邃的琥珀香靠近,楚韞摟住她的腰,齊暄妍眸光詫異,腳尖頂住推拉門滑道,重心前倒,撞上楚韞的胸膛。

“有坎,小心。”楚韞的聲音順着胸腔顫進齊暄妍耳蝸,齊暄妍耳朵輕微發麻,閃爍睫羽:“謝謝。”

楚韞過腰的長發随風飄起,落下絲絲縷縷,纏到齊暄妍的睡裙。齊暄妍壓着呼吸向廚房走去,纏在她睡裙的發絲慢慢滑落,發尾掃過手腕內側,像貓尾巴撓過一樣癢。她莫名聯想到楚韞的獅子頭像,不禁牽唇,董事長的是獅子尾巴。

齊暄妍蒸好玉米糕,裝盤拿到陽臺。

楚韞聞到玉米香氣:“你什麽時候買的?”

齊暄妍陪她坐下:“紅雀買的,我借花獻佛。”

楚韞拆穿她:“紅雀知道我想買這個?”

齊暄妍彎眼睛:“本來不知道,我拜托她買藥的時候順便買一點,她就知道了。”

楚韞把一塊玉米糕掰成兩塊:“豐原本地種出來的,你嘗嘗。”

齊暄妍含進嘴裏,玉米清香,咀嚼後舌根微微回甜,很好吃。

“董事長,我發現你的食譜很廣。”

“怎麽說?”

“請星級廚師在家做飯,到巷子裏找小面館,還知道當地種的玉米做成糕很甜。”

“每一種嘗試都有不同的體驗,不是嗎。”

齊暄妍眼裏落滿星光,皎潔月光灑在她瑩白的面龐:“是。”

層層軀殼下,齊暄妍的靈魂深藏着一處靜谧。那裏陽光萬丈,海闊天高,椰林在風中婆娑。

輪船推開海浪,她赤腳坐在船頭,仰頭眺望遠方。

天地廣袤,世界奇妙,無數新奇等待她去體驗。

小時候,父親常把她抱在肩上,她摘下父親的船長帽,當作食盆給海鷗喂面包。

海豚成群跳躍,父親告訴她:還記得你媽媽怎麽說的嗎,看它們的動作,學會它。瞧,它來了。

她問:媽媽的靈魂真的會跟着海豚回來看我們嗎?

父親親吻她的眉心:是的,她會回來。她愛大海,愛我們。當你潛入海中,就能感受到她的擁抱。

她爬上燈塔歌唱,跟海豚和海鷗談笑,把寫滿思念的紙條放進海螺。

她銘記母親愛着她,大海愛着她。

如果沒有後來的變故,她将永遠和海洋相伴,繼承母親的願望,走遍世界每一個角落,體驗世間無數種美妙。

......

陽臺浸滿月色。

楚韞打破寧靜:“齊秘書,你會編辮子嗎?”

齊暄妍轉向她:“頭發?”

楚韞撩起一绺發尾,語調裏透出小女孩似的委屈:“每次都是發型師給我編的,我總是編不好。”

齊暄妍自信:“這個很簡單。”

“可以教我嗎?”楚韞笑眼盈盈地牽着長發交給她。

齊暄妍攤開雙手,讓她把發梢放進手心,發絲帶着和楚韞身上相同的香味,似有若無的飄進齊暄妍鼻子。

“先學最簡單的三股辮吧。這樣,把頭發分成三股。”齊暄妍靠近楚韞,舉着兩手演示,“然後把最邊上這一股搭進來,再把這股繞進去——啊啾!”

楚韞給她紙巾:“外面冷,你的外套遮不住腿,快回去休息吧。”

齊暄妍捂住口鼻:“嗯,董事長你也早點休息,我先進去了,別傳染給你......”

“好。茶幾上有風寒沖劑,你喝一袋。”

齊暄妍泡好沖劑回房間,喝完漱口。

坐到床邊,摘下眼鏡,她忽然頓住:她剛才出去是做什麽的?

“......”眼鏡包被她忘了個幹淨。

齊暄妍重新披上外套,握住門把手輕輕轉開,客廳裏還亮着齊暄妍給楚韞留的小燈。

朦朦胧胧的光亮中,談話聲從陽臺傳來,穿過客廳:“不管怎麽說,楚爺爺始終是你的親人,血濃于水,中秋這種團圓的節日你應該回去看看他。”

齊暄妍瞬間聽出是邵婉婉的聲音,她望向陽臺,外面依舊只有一道修長的身影。

楚韞的手機支在陽臺的小桌上,她在和邵婉婉打視頻電話。

“阿楚,阿楚?我剛才說的你聽見了嗎?”

沉寂了好一會,楚韞才低沉地應了聲:“還有事?”

邵婉婉語氣放柔:“下個月電影首映,你來看看我,好嗎?”

齊暄妍躲在門背後的陰影,胸口發悶,指甲扣緊門把手。

“阿楚,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帶暄暄出去玩都不肯理我,我再跟你認一次錯好不好?我保證不會再随便出酒席,等我競聘上副總就能幫你管好帝辰,娛樂板塊你就省心了。”

“還有,阿楚,暄暄是我幹妹妹,你不許把在外面玩女人的那套用在她身上......”

齊暄妍驀的擡頭,她沒戴眼鏡,小燈暈出光斑,晃得眼睛酸。

楚韞聲線冷清:“我挂了。”

陽臺上的身影往裏走,齊暄妍慌張地掩門。

“還沒睡?風寒沖劑喝了嗎?”

幾縷光線照進門縫,齊暄妍背對着門,身後的空氣染上溫熱,她知道楚韞就在後面。

“喝了。”齊暄妍回答她。

楚韞問:“要出來?”

齊暄妍轉身走出去:“我拿眼鏡包。”

她兩眼模糊,憑記憶在客廳摸索,膝蓋碰到沙發發出輕響,胳膊被溫暖的手托住,齊暄妍轉頭,楚韞扶起她,把一個東西放進她手中。

齊暄妍握緊眼鏡包,眼神疏離:“謝謝董事長。”

有些尴尬的沉默。

還是楚韞先開口:“什麽時候開始戴眼鏡的?”

“初中。”

“你初中在申城嗎?”

“是的,我高中以後才留學。”

楚韞站在她和房門之間,沒有讓開的意思。

齊暄妍看不清她的面容,眼瞳放空:“董事長,請問還有事嗎?”

楚韞走進房間,拿起齊暄妍的眼鏡走過來。

齊暄妍迷惑地蹙眉,兩側鬓邊微涼,視野瞬間清晰。

楚韞給她戴上眼鏡:“有。”

她把和邵婉婉的聊天記錄放到齊暄妍面前:“要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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