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浴室裏的隔斷鑲着通透的玉磚,卧室的光曲折的滲漏進來。
齊暄妍後背朝門,身前是漢白玉砌的蓮形浴池,空氣裏還飄浮着淡淡的水氣,暗示它的主人剛才使用過它。
齊暄妍把手貼在胸前,捏緊領扣,眼睛又澀又痛,胃裏苦液翻湧,一想到楚韞輕佻的眼神和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就渾身僵冷,等待的每分每秒都像死神的審判。
玉磚上映出來來回回的人影,楚韞在卧室裏走動。
昏暗的房間裏很安靜,齊暄妍聽見衣料摩擦的細微聲音,然後門被輕輕推動,楚韞走進浴室,把門反鎖。
“脫衣服。”
齊暄妍抱着肩膀微顫,側臉看向身後,楚韞換了身絲綢長裙,遞過來一件寬松的白襯衫。
齊暄妍接過襯衫,長款,肩寬是楚韞的尺寸。
楚韞走到隔斷後面,說:“換上。”
玉磚雖然通透,但隔在外面只能看見模糊的影子。
齊暄妍深呼吸,緊張地注意一牆之隔的楚韞,快速換下衣裙,穿上楚韞的白襯衫。楚韞比齊暄妍個子高、骨架大,她的長襯衫穿在齊暄妍身上垂得很低,像件膝上襯衫裙。
她不知道楚韞心裏打的什麽主意,但穿這件襯衫比那件透視裙和一櫃子的情.趣內衣好太多。
“好了嗎?”
“嗯?嗯......”
楚韞從隔斷後面走過來,單手散開胸前的盤扣,落下半片衣領,細長的鎖骨線盛着一汪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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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越過齊暄妍,伸出胳膊從壁龛裏拿出一枚小包裝,把它握在手裏。
齊暄妍不安地閃爍睫毛,那是什麽?楚韞要做什麽?
“來,伸手。”
楚韞在她手裏放下東西,齊暄妍仔細一看,詫異:發膜?
楚韞撩起裙角往貴妃榻上一躺,眸色慵懶:“既然你要求我,我說什麽,你就做什麽。這是你推薦給我的,我用得不太順手,剛才洗過頭發還沒用,現在你幫我塗。”
“好。”齊暄妍稍微松了口氣,看了看四周的物件,準備木盆和骨梳。
楚韞枕着玉枕躺在榻上,後腦懸空,齊暄妍在瓷臺上放下木盆,動作輕柔地把她的長發浸入溫水,待發絲濕潤以後,用骨梳沾滿發膜輕輕梳理。
齊暄妍保持沉默,她既想趕快結束,又擔心塗完發膜後楚韞會叫她做別的事,矛盾的心理使她頻頻蹙眉。
楚韞也沒有說話,只是閉目養神。
塗好發膜後,靜置一會,齊暄妍打開清水沖洗。
熱氣散開,水汽氤氲,楚韞合着眼聆聽淅瀝的水聲,恍若又置身于流動的海水中。
她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關于一個女孩。
十四歲那年,游艇遇襲,楚韞從船邊墜入海流。
她的手腳冰冷得無法動彈,只能看着光從水面一點點隐沒,越陷越深。
當她以為自己快要溺死的時候,突然一只白皙的手緊緊地握住了她,周圍的水流急速後退,嘩啦一聲浪花飛舞,耀眼的陽光漫天傾灑,她浮出海面,空中飄着海豚的悠鳴,一個女孩騎在海豚背上,仍舊牽着她的手緊緊不放。
別害怕,你覺得從海裏仰望天空美麗嗎?女孩溫柔地問她。
楚韞呆呆地望着女孩,直到陽光照花雙眼,她難受地合上眼皮,腦海裏印下女孩耳邊別着的蝴蝶發卡。
她曾陷落于北太平洋的海面。
逆着海流伸出無助的手。
海的精靈将她喚回。
她重沐于光,看見了蝴蝶。
......
水流順着長發落入木盆,齊暄妍拿來毛巾,輕輕包裹發絲。
濺起的水花打濕她的耳發,睫毛上懸挂着幾顆水珠。
楚韞睜開眼睛,微弱的燈光朦胧了齊暄妍清妩的臉龐,像是許多年前,太陽的光暈籠罩在那個女孩的身邊。
蝴蝶和蝴蝶重疊。
楚韞眼神恍惚,像是做了一場穿越冗長記憶的夢。
她深深地看進齊暄妍的眼睛:“齊秘書,我們是不是在那種夢裏見過?”
齊暄妍無言地別開雙眼,冷漠抗拒:“對不起董事長,我不知道你說的是哪種夢,但是肯定沒有。”
“是嗎?”楚韞問齊暄妍,也是問自己。她問自己為什麽胡思亂想,總是不受控制地把兩個毫不相幹的人重疊。
即使齊暄妍的身份是假的,即使有相似的胎記,也不能證明什麽——邝七七已經去世十七年了。
楚韞又問齊暄妍:“你原本叫什麽名字?是哪裏人?為什麽要假冒齊暄妍?”
齊暄妍背過身,背影單薄:“只有我的過去,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說。”
楚韞看着她被打濕的後領黏在皮膚,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兩條雪白的腿從襯衫下擺露出,緊緊地并在一起,纖弱又倔強。
楚韞的心像被狠狠拽了一下。她開始後悔沒能控制住脾氣,後悔拿出親子鑒定撕開齊暄妍的保護膜,後悔對她說出那麽過分的話。
楚韞扶額嘆一口氣,拿起幹淨的浴袍披在齊暄妍肩膀,柔聲問:“我給你的香囊還在嗎?”
齊暄妍微微一怔,應道:“我一直帶在包裏的,前幾天吃夜宵不見了,幸好邵婉婉撿到,今天還我了。”
誰知道是真的丢了被撿到,還是一場被誰精心設計的戲呢?
楚韞無聲地扯了下嘴角,對齊暄妍說:“我之前沒有告訴你,香囊是我一針一線縫的,熏香是我一點一點制出來的,我給你的東西只能在你手裏。”
齊暄妍表情微微訝異:“好,我記住了。”
“我現在就告訴邵婉婉我會去她的生日宴。”
說着,楚韞當着齊暄妍的面給邵婉婉發信息,然後她告訴齊暄妍:“帶你一起去。”
“謝謝董事長。”齊暄妍裹着浴袍低頭,眼裏總算有了一絲光澤。
楚韞把她的變化看在眼裏,眸色一沉,把齊暄妍脫下的衣服疊好,雙手遞給她:“今天就這樣,你去休息吧。”
“董事長,你的襯衣?”
“沒關系,明天放在竹籃裏,阿姨會取。”
“好,那我下去了。董事長晚安。”
“晚安。”楚韞靠在窗邊目送她走出房門。
等到齊暄妍的背影隐沒于黑夜,楚韞轉身抽出一根雪茄,潮濕的長發落下,掃過她手臂內側的一道傷疤。
*
終于又回到了獨處的空間。
齊暄妍抱着自己坐在浴缸裏,龍頭放着水,肆意的流着,慢慢淹沒她的身體。
自從她冒充齊家大小姐進入齊家後,她每每遇到難過痛苦的事就會把自己泡在浴缸裏,想象小時候和生父在海上的自由生活,想象暢游着母親靈魂的大海擁抱自己。
她放空了很長一段時間,接着胸腔痙攣疼痛,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墜落,楚韞的欺騙和威脅,身世把柄被拿捏......太多傷害碾壓她的心,她覺得她快爆炸了。
齊暄妍狠狠咬牙,把指甲掐進手心,不論如何一定不能讓楚韞洩露她的身世秘密!
她的生父大腦損傷癱瘓多年,每天都要消耗昂貴的醫療費,一旦她失去齊暄妍的身份必然招來多方禍端,到時候她失去經濟來源,爸爸就——
齊暄妍不敢想下去,眼淚又如決堤的洪水傾瀉。
她在浴缸裏泡了很久,反複洗刷身體,直到覺得心裏沒那麽難受了才睡覺。
後半夜迷迷糊糊,她做了可怕的噩夢。
齊暄妍夢到她還在巴厘島的海上,快艇随波搖蕩,她和楚韞緊緊相貼,而她怎麽用力都撐不起身,只能随着海波的律動和楚韞難舍難分。
齊暄妍在夢裏急促地喘氣,拼命想要逃離,這時夢境的畫面變幻,她又出現在了楚韞的卧室裏,居然穿着黑色的蕾絲花邊透視裙。
這和現實根本不同。齊暄妍捂着胸口走向房門,楚韞暴戾的腳步聲追上來,單臂攔住她,完全敞開的真絲睡衣露出性.感的身姿。楚韞朝她伸出另一手,手中沒有鑒定報告,而是擡起她的下巴,傾落紅唇......
“啊!!!”齊暄妍驚坐而起,捂住心髒劇烈喘息。
齊暄妍吓出了一身冷汗,無比恐怖的夢魇!
......
第二天是周六。
楚韞有公務要去幾家投資公司,起得比往常周末早一些。
她坐在起居室吃早茶,一杯茶喝完準備動身,齊暄妍穿着高領白毛衣和藍色長褲走出來,看到起得這麽早的楚韞愣了一下,立馬轉身回房,手裏拿的東西沒拿穩掉在了地上,又忙亂地彎腰撿。
楚韞向她走來:“怎麽了?”彎腰幫她撿東西。
齊暄妍手裏拿着楚韞送的香囊,楚韞撿起的是一張透明保護套。
楚韞把保護套給她,齊暄妍接過去,指尖碰到楚韞溫熱的手,觸電般抽離。
楚韞疑惑地看向她的臉,齊暄妍急忙拿着香囊和保護套進房間:“我......我給它套個新的防塵罩,之前的丢了。”
楚韞停在房外,看着她張皇的背影沉眉:“昨晚......你不會做噩夢夢到我了吧?”
——齊秘書,我們是不是在那種夢裏見過?
齊暄妍撲簌睫毛,夢裏楚韞熱烈的畫面一閃而過,她攥緊毛衣的領口,聲線冷淡:“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