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楚韞的動作很輕很輕,一點一點抹幹齊暄妍臉頰上的雨水。

她的手掌很溫暖,指節內側布滿薄薄的繭。這些繭和她後背的傷痕一樣,完全不該出現在一個錦衣玉食的女人身上。

齊暄妍的眼鏡被雨水打濕,模糊了視線,她稍微別開臉,後退半步,把傘向楚韞那邊傾斜。

“婉婉......婉婉跟你告白了吧,你不多陪陪她,跑出來找我做什麽?”

齊暄妍不想讓人看見自己這麽狼狽的樣子,尤其是楚韞。她從小愛慕的人剛剛跟楚韞告白了,不論她們在不在一起,楚韞大半夜開車出來找毫不相關的她都不合适。

楚韞沒有這樣做的理由,齊暄妍更不想見到她。

誰失戀了被雨澆成落湯雞的時候願意被春風得意的情敵送溫暖?

齊暄妍不願意。

她把傘往楚韞面前送:“你是來看我可憐的嗎?謝謝你,我沒那麽脆弱,現在我想一個人靜靜。”

她越往後退,楚韞越往前靠近,用身體遮擋從四面八方襲來的風雨。

“她配不上我。”

齊暄妍霍然擡頭,兩眼圓睜:“你說什麽?”

楚韞字字清晰:“我告訴邵婉婉,她配不上我。”

吐息間的熱氣給齊暄妍的眼鏡蒙上白霧,雨水滲進眼睛有點疼,她用力眨一下眼,感覺楚韞簡短的幾個字像一記悶錘,全盤否定了她喜歡了十幾年的人,也否定了她。

邵婉婉哪裏不好?善良溫柔,勤奮努力,要顏值有顏值要名氣有名氣,滿心滿眼都裝的是楚韞。除了邵家的家世比不上楚家,邵婉婉哪裏配不上楚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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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一萬步說,就算要拒絕告白也應該委婉地謝絕別人的心意,而不是說出“配不上”這種看不起人的話。

齊暄妍深藏了十幾年的愛意,還有這兩個月的努力,全被楚韞貶得一文不值。

雨稀裏嘩啦下,她在雨裏挽救自己稀碎的尊嚴:“楚韞,你能不能對人多一點尊重?如果你不喜歡她,你就說不喜歡,為什麽要羞.辱她呢?”

鏡片上的白霧越來越濃,她早已看不清周圍的人和物,胸口越來越疼,眼眶越來越紅。

“楚韞,你是不是從來沒有真正愛過一個人?”

因為從來沒有愛過,所以才能肆無忌憚地傷害一個深深愛她的女人。

齊暄妍隔着白霧望着楚韞的方向,雨幕滂沱。

霧氣慢慢消散,楚韞久久凝視齊暄妍,笑得很溫柔:“沒有。”

但她蹲下身,從襯衫胸袋裏拿出一方絹帕,展開,一點點擦幹淨齊暄妍小腿上的泥漬。

齊暄妍怔住,慌忙低頭,朦胧的一片裏,她看見楚韞手裏的絹帕上繡着紅豔的石榴花——那是楚韞母親生前留給她的。

那時中秋後在薛山湖,楚韞說她是為了母親留的長發,還說:我媽媽年輕的時候喜歡石榴,她說石榴像火彩絕佳的紅寶石,石榴花就是紅寶石的花。她年輕的時候還喜歡用絹帕,你看這條繡着石榴花,是她火化前我從她包裏拿出來的,我一直随身帶着。

齊暄妍一把按住她擦拭泥點的手:“你幹什麽?這條絹帕很珍貴的,不能弄髒啊!”

楚韞很耐心,等她把手松開,繼續擦拭她的腳踝:“沒關系,洗洗就幹淨了。”

齊暄妍的腳背上很多細小的劃痕,腳側還有紅印,可以想象她的腳底已經滿布傷痕。

齊暄妍呆呆看着她。

齊暄妍的母親離世早,她從小跟着父親生活到十二歲,除了很小的時候父親給她擦過腳,還沒有別人願意為她屈膝。

而現在,這個不可一世的狂徒居然頂着大雨,彎下膝蓋,用最珍貴的絹帕蹲在她身下為她拭去腿腳上的泥污。

齊暄妍更加看不懂楚韞了。

她不明白楚韞為什麽能夠前腳貶低告白的邵婉婉,後腳卻為她彎腰低頭......

齊暄妍看着潔白的絹帕慢慢被泥污浸黑,想起楚韞在薛山湖提起母親時的神往,想起自己年幼時被醫生抱着遠離推床,冰冷的媽媽蓋着白布經過白色的燈光......

眼鏡在車等下折射出反光,鏡片後面,齊暄妍的眼眶又紅又脹,她抽了抽鼻子,滾燙的液體從眼角滑落。

蹲在她腳邊的楚韞連忙站起身,在胸袋裏找了找,什麽也沒有,便摘下綢緞發帶,捏着柔軟的一角小心翼翼地擦拭她的眼淚:“齊暄妍,你問我為什麽跑出來找你。”

楚韞柔聲細語。

“你看,如果邵婉婉哭了,別墅裏有一群她的閨蜜好友心疼安慰她;可是你哭了,身邊除了我這個讨厭的上司,還有誰呢?

齊暄妍淚眼婆娑,楚韞說的對,她就是形單影只的一個人。

爸爸病了,婉婉不需要她了,沒有人在意她分享的快樂,更沒有人在意她獨自吞下的傷痛。

她擡起頭,楚韞在她身邊。

楚韞低眉,嗓音沙啞:“對不起,我來得太晚,害你淋雨了。”

齊暄妍直直地看着她,倔強的眼神慢慢瓦解,哽咽聲在雨中不斷放大,淚水像這場大雨一樣磅礴。

楚韞攏了攏披在她身上的大衣,輕輕抱住她的肩膀,齊暄妍把臉埋進她的頸窩,熱淚在她的衣襟洇開一片深色:“我為了私欲幫邵婉婉接近你,隐瞞你,是我該說對不起。”

雨勢漸緩,山風慢慢平息。

身後的隧道隐隐傳出車聲,洞口探出微弱的光亮。

齊暄妍仰起臉,楚韞的眼珠泛着盈盈的柔光。

今夜她看過了飛翔的海豚,發光的琥珀,每一樣都很美。

這一瞬,她覺得它們都比不過楚韞的眸光。

山麓別墅的三樓燈火通明,幾個相貌出衆的男女圍在邵婉婉身邊,他們都是演藝圈的名人,正在安慰難過的好友。

邵婉婉衣衫單薄地坐在沙發,躬身捂臉,指縫間露出紅紅的眼圈。

摟着她輕輕拍背的女星柔聲哄她:“沒事了啊婉婉,楚董說有工作要處理才着急離開的。你那個幹妹妹不是她的秘書嘛,也一起走了啊,你實在不放心打電話問問你妹妹。”

這些朋友當然不知道邵婉婉跟楚韞告白失敗,楚韞不想理她才決絕離開。至于齊暄妍......她是楚韞的貼身秘書,下屬跟着上司走,這沒什麽奇怪。

邵婉婉深知楚韞很難拿下,她也沒想過能一次成功,但是憑借楚家和邵家的關系,還有爺爺的人情和她倆這麽多年的交情,邵婉婉沒料到楚韞會在生日會這麽多賓客面前給她難堪,讓她下不來臺。

“唉。”

邵婉婉嘆一口氣,抹抹眼角,挂上平日裏周到的笑容,溫柔道:“謝謝大家,我沒事了。楚董工作繁忙,能來參加我的生日會已經是我莫大的榮幸,我是難過沒能留下她盡好地主之誼。今晚因為我的個人情緒耽誤了大家的休息,明天我會補償,請大家趕緊去休息吧。”

她微笑着送每位好友回房,等所有人都管好了門,邵婉婉看着空蕩蕩的走廊狠狠皺眉。

她再找不到第二個像楚韞一樣能帶她攀登巅峰的配偶人選了。

自從她在哥哥的成人禮上第一次見到楚韞,楚韞只是偶然跟她說了幾句話,那些罵她“小三賤種”的小孩居然都圍過來跟她分享甜點,她就知道楚韞是光芒萬丈的驕陽,能帶給她無限光彩。

呵......邵婉婉咬牙輕笑,只是一次失敗,算不得什麽。

楚爺爺不可能放任楚韞浪.蕩下去,楚家必定會尋找合适的世家聯姻,而邵家和楚家上一代就是姻親,爺爺是楚爺爺的救命恩人,只要她用心鑽營,楚韞早晚會是她的。

邵婉婉轉身回卧房,在樓梯口碰到別墅的阿姨上樓來找她。

“邵小姐,偷跑出去的貓自己回來了,你要去看看嗎?”

偷跑出去的?邵婉婉沒什麽印象,問:“哪只?”

“就是你上個月在路邊救助的小橘貓。”

“扔掉。”

“啊?”阿姨以為自己聽錯了,邵小姐當初收留那只小流浪時可心疼了,喜歡的緊,怎麽會扔掉。

“我說扔掉,不要了。”邵婉婉不耐煩,拍戲應酬和生日會耗費了她大量精力,剛才又被楚韞一通擺臉色,現在累得不行,哪裏有精神管只破貓。

她走向房間,教育阿姨:“你記住,明主不留二心奴,貓一樣,人也一樣。”

不管是貓,還是人,只要有一點背棄她的念頭,就沒有用了。

都要扔掉。

深紅色賓利在細雨裏奔馳,穿過山林,越過平原,駛進城郊的高速。

車裏開着暖氣,空調通風口卡着一只海豚造型的香薰石,後視鏡上挂着一串掐絲琺琅制成的流蘇蝴蝶。

齊暄妍身上的棉絨裙已經被體溫烘幹了,她裹着羊絨毯靠着車窗,數窗外一根根掠過的路燈。

“你要帶我去哪?”

“去一個能讓你洗個熱水澡,舒舒服服睡一覺的地方。”

齊暄妍收攏手臂,抱緊楚韞從後座撈給她的白鯨抱枕,蒼白的嘴唇恢複些許紅潤,聲音小小的:“我不想回榴園。”

楚韞握着方向盤,專注看路:“嗯,不去榴園。”

齊暄妍放任頭發亂糟糟的散着,幾縷擋在眼前,甕聲甕氣:“我也不想去酒店,你......要不把我丢在海邊吧。”

“不去酒店,快到了。”

不是榴園,也不是酒店,那是哪裏?

前方通過門禁,齊暄妍望着窗外,這裏是個有些年頭的住宅區,裝修設施看起來都很精良,雖然地處遠郊,但是房屋面積大,放在幾年前要購置一套也要花不少錢。

只是那幾個錢在楚家的潑天富貴面前不值一提。

楚韞把車停入地庫:“這是我工作以後用存的工資買的第一套房,那時候沒什麽錢,買不起別墅,只能買郊區的小洋房。”

齊暄妍掀了下眼皮:“你這凡爾賽我都快聽不下去了。”

“我不是凡爾賽,以前好歹做了幾年總監、副總裁,總不能連個把千萬都賺不到。”

楚韞走下車,繞到齊暄妍這邊,打開門背過身:“上來,我背你上去。”

齊暄妍驚異:“你背?不行,我不能讓你背。”

她別過頭,并攏滿是傷痕的雙腳,餘光偷偷瞟向楚韞亭亭的背影。

為什麽不讓楚董背?

齊暄妍:呃,貼太近了,怕做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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