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日下來,流光只有一個感想:“在下傷勢已全好了,這就告辭,諸位保重!”

特意對第一個救命恩人莺七單獨致謝:“姑娘保重,後會……額,有期!”“有期”二字說得掩不住地心酸。

莺七道:“慢來!說好的報答呢?”

她見六師弟得了塊價值連城的漢白玉,認定流光身價不凡,如此好機會送上門來,焉肯輕易放過?一見流光提出告辭,登時來了興致。

流光道:“在下家中頗有餘資,姑娘不嫌棄,便随在下去取罷。”

其時天下雖然開放,然而如果一個姑娘和一個男子單獨外出,必然說明兩人有些非比尋常的關系,不是兄妹,便是情侶,其中還以後者占絕對優勢。

他只道這麽一說,莺七明白男女有別,必定不肯随他前去,自己趁機甩脫一個言而無信的惡名。

哪知莺七在太華山上呆了十三個年頭,從不明白山下是怎麽講究的男女關防,再加上山中歲月悠長,她無聊得只差沒把地皮翻過來研究研究,對山下的花花世界向往已久,聞聽此言,大喜過望,忙道:“一言為定!我就跟你去,免得你賴賬。”

流光默然,終于明白這群太華弟子的不同尋常處,半晌擦擦額上冷汗,拱手道:“一切但憑女俠做主。”

兩人自信行事低調,又是趁着月黑風高,悄然下山,斷無第三人知曉,但下山之路行至半途,忽有冷意悄然襲來,凄神寒骨。

兩人目光望處,溫軒禦風而立,面上宛若罩了一層寒霜,三千白發似皚皚凍雪:“二師姐,你不得師尊允可,私下太華,違犯門規,該當何罪?”

流光面色一變,剛要發表一番感言,表明自己帶這丫頭下山,實是為她所迫,不得已而為之,還望少俠海涵,別讓在下再躺上半個月。

莺七是三師弟知己,滿不在乎地道:“還有別人知道沒有?”

溫軒神色肅然,一字一頓道:“師姐放心,師弟謹慎得很,并無他人知曉。”

莺七贊許地一點頭:“我的小狴只坐得下兩個人,你自己禦風跟來罷。”

溫軒略一沉思,甚莊嚴地回答:“師尊不在,師兄也不在,溫軒只有謹遵師姐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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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捏訣禦風,飄然而随,姿态之飄然出塵,氣度之高潔灑脫,若是個上山砍柴的樵夫看見,必定懷疑自己遇到了神仙。

流光扶正自己快脫臼的下巴,大惑不解地問:“你們搞什麽名堂?”

莺七漫不經心:“讓他跟來也好,我這三師弟,打架是一把好手,路上防個山賊強盜,比你中用。”

溫軒抗議道:“師姐,我武功如此高強,你卻叫我去和山賊強盜打交道,太也大材小用了。”

“閉嘴!你再啰嗦,就給我滾回山上去。”

“哼!師姐不得師尊允可,私下太華,違犯門規,該當何罪?”

“你莫非此刻還在太華山上?大家半斤八兩,此刻還好意思拿門規壓我麽?”

“……師姐伶牙俐齒,我說你不過,咱們不妨來比劃比劃,拳腳上見真章。”

“手下敗将,你莫非忘了那次較武場輸給我,敗得心服口服?”

“師姐莫要猖狂,你當我不知那次是師兄暗暗相助?若是公平對決,你接不到我十招。”

“喂,流光,你看到天上有牛飛沒有?”

“……額,不知林女俠何出此言?”

“地下有人在吹呀!”

“莺七!休要欺人太甚!”

說到後來,溫軒終于惱羞成怒,一掠衣袖,便要動口不成就動手。

莺七涼涼地道:“你還想不想去繁華世間了?”

溫軒默默地把衣袖又扯回去,禦風凝立,飄飄若仙,端然道:“罷了,罷了,好男不與女鬥。”

流光一路上無比頭痛地聽着這師姐弟鬥口,心中無限感慨,但覺自己一日便老了一歲,幸而還未老到鬓發皆白的年紀,已到了雲中城。

雲中城,顧名思義,整座城池都掩映在雲霭深處,恍惚缥缈,雲霓明滅,仿佛仙山瓊閣,蓬萊仙境,望去美不勝收。

饒是莺七、溫軒二人久居仙山之首太華,第一次目睹雲中城的美景,也打心眼裏贊嘆出來。

一路上流光發現莺七、溫軒兩人武功高則高矣,對世事真可謂七竅已通六竅,每每表現出白癡一面,且千奇百怪,教人嘆服。

倘若換了一個人相陪,真要忍無可忍拂袖而去,好在流光脾氣着實是好,又念在兩人的救命之恩的份上,居然一路保持微笑,禮數甚周全,講解甚詳細,幾番循循善誘,将兩個不解世事的太華弟子教成了半吊子的江湖中人。

據流光講來,當今天下三分,雲中城、大秦城、江離城勢力強盛,三足鼎立,彼此虎視眈眈,積怨已久,恨不能吞并之而後快。

流光是雲中城城主門下,多日前奉命出行,經過太華山,被一群蒙面的黑衣人突施偷襲,身受重傷後閉氣裝死,被一個黑衣人抛在溪水裏随水流去,陰差陽錯到了太華山畔,被莺七無意間救起,所謂命不該絕,想來正是如此。

莺七聽流光說畢,興沖沖問:“你是雲中城城主的手下?不知一個月領多少俸祿?有沒有興趣帶契我也賺點銀錢花用?”言下之意對孔方兄向往不已,全然不似超然世外的太華山傳人。

流光撫了撫額:“姑娘武功高強,身懷絕藝,城主一向禮賢下士,見了姑娘和溫少俠必定歡喜。”

莺七好奇道:“你們城主叫什麽名字?”

流光神色恭敬中帶着向往:“城主尊姓南,諱曠微,文韬武略,智謀權術,堪稱天下無敵。”

莺七回頭道:“師弟,師尊也常常吹噓說他是天下無敵,你看師尊和這個南曠微誰更天下無敵些?”

溫軒一向是個尊師重道的好徒弟,當即肅然道:“自然是師尊天下無敵。”

說罷轉向流光,威脅地一挑眉:“我師尊不在,不能和你那什麽城主一較高低,咱們來比劃比劃,如何?”

流光一怔,咳嗽半晌,拱手道:“溫少俠神功蓋世,在下自愧不如,比劃就免了罷。”

雲中城人煙阜盛,景致絕佳,一條青石街蜿蜒盤旋,逶迤伸向白雲深處。

三人一獸淡定地走在大街上,莺七不斷呼喝表現興奮的小狴,讓它不要太過熱情,吓壞了城中百姓。

好在其時天下珍禽異獸多不勝數,百姓見多識廣,小狴雖形象稍猙獰了些,倒也不至于在泱泱雲中城引起偌大轟動。

引起偌大轟動的,是莺七那位傲嬌的白發師弟溫軒。

日暮時分,斜陽如血。

好脾氣的流光終于忍不住說道:“溫少俠,你要是再砸幾個客店,偌大雲中城,便沒有咱們吃飯的地方了。”

蕭君圭收徒有個規矩,若非容貌資質皆臻上乘之人,那是打死也不肯收為弟子的。

溫軒身為他的第三個徒弟,雖然脾氣略為傲慢,但容貌委實秀美,加上發白勝雪,衣衫修潔,恍惚一瞥,還以為是個絕色女子。

雲中城的客店夥計們就壞在這麽恍惚一瞥。

流光頗頭痛地揉了揉腦袋,腦中回放着初進雲中城的情景。

進了雲中城,他當仁不讓地要盡一盡地主之誼,好在一路也算刷了不少山賊強盜,早已不是當初的囊中羞澀,便慷慨地請兩位去了雲中城最豪華的仙聚酒樓。

仙聚酒樓的夥計機靈殷勤,見進來的三位客人風度卓然,一望可知身價不凡,更是點頭哈腰,笑容可掬地問:“公子,兩位姑娘,不知想吃點什麽?小店菜式齊全,美味可口,唉喲……”

流光目瞪口呆地看着被一拂之力直接被擊飛到酒樓外的店小二,結結巴巴道:“少俠……少俠何故如此?”

溫軒眼望別處,面不改色:“不好意思,衣袖不小心這麽一拂。”

流光容貌英秀偉岸,一看就是男子,夥計稱呼的“兩位姑娘”之中,必然有一個,是容顏秀美的溫軒。

莺七贊許道:“師弟這一拂勁力非凡,半年之間功力又突飛猛進,可喜可賀!”

溫軒難得地謙遜兩句:“師姐客氣了。”

酒樓掌櫃的聞風而來,大喝道:“什麽人敢來仙聚酒樓放肆?知不知道咱這兒城主也親自賞光來過……”

溫軒衣袖又是一拂,這一拂端凝飄逸,兼而有之,當真是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深得師傳精髓,蕭君圭若能見到,必當甚欣慰地誇獎一番。

可惜如此神通,卻只用來拂飛一個不會武功的酒樓掌櫃,未免大材小用,叫溫軒深有憾焉。

如此情景循環上演幾次,全城轟動,百姓擁塞街道,指指點點,溫軒在萬衆注目之中,神色一如平常,倒是流光幾乎吐血三尺。

幸好幾位走倒運的掌櫃都認得他是流光,乃城主麾下戰功赫赫的将軍,如何敢和他争論計較?只得自認倒黴,滿面賠笑地送走三位貴客。

流光知道不可再萌生請兩位貴人大快朵頤的念頭,剛要提出請兩位去我府上一聚,不知意下如何?

話未出口,只見一個黃袍兵士飛馬前來,道:“流光将軍,您可算回來了。”

流光見他神色間帶十分悲戚之色,一問之下,果然出了亂子,而且這亂子似乎甚是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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