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堂堂正正陸與聞

第23章 堂堂正正陸與聞

去到酒店剛過九點,陸與聞辦理入住,報了一遍他舅的手機號碼,前臺給了他兩張房卡,兩個房間在不同的樓層,且相隔甚遠,前臺對此的解釋是酒店房源緊張。

陸與聞掃了眼門庭冷落的酒店,對前臺的話表示懷疑。

方雨湊到他耳邊道:“去你房間準備明天的戲,夜宵想吃什麽?剛才過來看到外面有幾個小吃攤。”

“先不吃了,房間一間在三樓一間在六樓,跟我上三樓。”陸與聞給他舅發了短信報備,他舅問他住哪間房,陸與聞順手回複三樓。

電梯門開,正對的牆上偌大的鏡子映出他們并肩的身影,陸與聞無端端嘆了口氣,這一天發生太多的事,直到現在他才覺出點恍惚。

他扭頭看方雨,方雨低垂着頭走進電梯,擡頭視線相撞的一剎那,盡管方雨極快地扯出個笑容,但面上未掩飾的冷意仍沒能逃過他的雙眼。

方雨的情緒向來鮮明生動,開心或生氣都能直接叫他感受到,偶爾的難過失落也都不避着他,很少見到方雨冷臉。

陸與聞覺得稀奇,他只當方雨興致不高,大大咧咧地将人攬過來。方雨順勢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脖頸,冷不防說道:“你還敢抱我,心裏不會感覺別扭麽?”

“別扭什麽,我堂堂正正。”

陸與聞矢口否認,他故意收緊手臂,低頭瞪視臂彎裏的方雨,“我說你成天都在想些什麽?你又不是生化武器,抱你就抱你了,還是你打算以後都跟我保持距離?”

“不該保持距離嗎?”方雨小心翼翼地道。

“你敢!”陸與聞口氣兇惡,肩上的腦袋動了動,方雨潮濕的雙眸映入他的眼睛,再開口時語氣不自覺軟和下來,“以前怎麽相處以後也這樣照着來,我把你當朋友的,輕松一點,不要顧慮太多。”

方雨點了點頭,眼神清明。

陸與聞知道方雨聽懂了,滿意地摸摸他的頭,攬着人走出電梯。他想改掉的只有他們不時會接吻的出界行為,他認為只要約束了彼此,方雨會是最合他心意的朋友,而他不願意失去這個朋友。

哪怕有萬分之一的疏遠或避嫌,都是他不願看到的。

年少時的他不明白這對方雨有多殘忍,後來當方雨抱着他掉眼淚,他終于知曉自己的自私給方雨造成多大困擾。

以致于很多年後每當有人向他表白,他都會拒絕得徹徹底底,再想方設法逃得遠遠的。

有一回他拒絕了工作室新簽的某位男藝人的示好,轉頭推薦對方出演某部電影的男三號,當晚陳曦打電話來将他罵得狗血淋頭。

“你是不是有病?人家跟你告個白你把人發配到非洲去,你不知道黃導那新電影在非洲取景啊?要拍大半年的!”

陸與聞很是無辜,黃導的電影多少人搶破頭都演不到。

陳曦拆穿他的良苦用心,“上回跟你告白的那造型師,你送人去韓國留學,我多辛苦才找到人接替他?一有人跟你告白你就要送他走,你沒事吧?”

陸與聞攤手,沒辦法,不喜歡就不能給對方一絲希望,拉開距離是斬斷情愫的最好方法。

如果他能早些懂得這個道理,從前的方雨也不至于那麽難受。可正是因為他不想跟方雨生分,那段他們拉拉扯扯、糾纏不清的時日,為他日後辨明自己的心意提供了最有力的佐證。

不是每個人的感情都脈絡分明,而他很不幸是糊塗遲鈍的那一個。很久以後陸與聞才想明白,那段對他來說無異于恩賜的暧昧期,待在他身邊的方雨應該過得很辛苦。

三樓的房間是大床房,陸與聞躺在床上,方雨搬了把椅子面對牆壁,兩人各自準備明天的戲。

明天沒有對手戲,日常戲難度不大,陸與聞通讀幾遍臺詞便可以完整背下來,他看着天花板放空大腦,腦海裏想象明天的戲,順着劇情默念臺詞。

重複冥想幾遍之後,他起身進了浴室,關上門,自己走一遍戲,将臺詞念出聲,嘗試不同的語氣語調,再選定一種他認為合适的,一句臺詞反複念,最後将一整場戲順下來。

他偶爾會覺得這個過程很苦,和學生時代複習背書沒什麽區別。只有當他特別進入狀态,或一口氣把一場戲走下來,他才能體會到教他的老師形容的那種酣暢淋漓的快感。

但這些時刻對他一個新人演員來說,還是太少。

陸與聞從浴室出來,一看手機已經過去快一個小時,方雨不在房間裏,給他發了短信說去買夜宵。

他提前打開房門等人回來,嫌無聊溜達到走廊另一端,正要往回走,電梯門忽地打開,一對男女從出電梯那刻起便互相抱着啃,在走廊上演愛撫脫衣的親熱戲碼。

陸與聞滿頭黑線,站在原地,等那對有傷風化的男女走過去。

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的房間門沒關,那兩人竟然不看房間號,看到門開的房間就闖進去,繼而大力甩上了房門。

陸與聞目瞪口呆,這時電梯門再度打開,出來的是方雨,他跟方雨講述剛才的事,方雨笑壞了,陸與聞更無語了,“笑什麽,虧你笑得出來!”

“看你吃癟就覺得好笑。”

方雨帶回來一盒松軟鮮甜的白糖糕,他揭開一次性飯盒,獻寶似的呈給陸與聞看。

陸與聞戳戳方雨的額頭,方雨用手揀起一塊白糖糕,送到他嘴邊,陸與聞咬了一口,唔了一聲,就着方雨的手吃完一整塊。

方雨問他好吃嗎,陸與聞含糊不清道:“好吃,不會很甜。”

兩人分吃了半盒白糖糕,陸與聞氣順了點,和方雨下去找前臺說理。酒店房務部經理也在,提出給他們換一個房間。

陸與聞回絕了,“算了,我們還開了間房在六樓,房卡請再給我一張,我的落上面了,另外我的劇本在三樓那房間,麻煩你們幫我拿出來,是桌上的幾頁紙。”

前臺的姑娘卻道:“六樓的房間另一張房卡給了你們的人了,剛剛有人拿走了。”

“誰,我舅嗎?”陸與聞面露疑色,報一遍他舅的手機號,“這個手機號訂了幾間房?”

“兩間,有什麽問題嗎?”

房務部經理插話道如果房間沒人,可以用備用卡幫他們開門。陸與聞搖頭示意不用,一邊給他舅打電話,一邊扯着方雨走向電梯。

陸與聞起初沒多想,直到他舅接了電話,背景音很吵,聽上去不像在酒店房間。他舅果然說在酒吧,讓他早點睡,明天要早起回劇組。

陸與聞沉默少時,問道:“要走六樓房間房卡的是誰?舅舅,你還叫誰過來了?”

這趟出來只有他們三個人,陸與聞了解他舅,他舅通常不到天亮不會回酒店,因此兩個房間是給他和方雨訂的,下山那會兒他舅有提過一嘴。

陸與聞按下電梯樓層鍵,頓時想通了為什麽要訂不同樓層的房間。

背景雜音驟然消失,舅舅的聲音清晰地傳來:“不關你的事,陸與聞,回你自己的房間去,別壞了別人的好事。”

“難怪舅舅你特地問我住哪間房。”

陸與聞盯着變換的樓層數字,自說自話道:“來的是大導演還是制片人?這樣的大人物來了我得見一見吧。”

電話那頭沉寂了幾秒,他舅的語氣是罕見的嚴肅,“陸與聞,你不小了,別沖動,不是什麽人你都得罪得起。”

陸與聞挂斷電話,電梯緩慢上升,電梯裏靜得甚至能聽到他稍重的鼻息。從頭到尾沒出聲的方雨拽了拽陸與聞的衣角,陸與聞沒反應,方雨緊張地絞着手指,約莫頓了半分鐘,他伸手按下一樓按鍵。

“陸與聞,你下去找前臺再開一間房。”方雨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陸與聞剜了他一眼,口氣極為不善:“那你呢?”

“我去六樓的房間。”

“誰拿房卡進去了,你心裏有數嗎?”

方雨沒回答。

陸與聞冷笑,“你不知道你就敢一個人進去,方雨,你吃過虧都學不會害怕嗎?”

“這事跟你沒關系,”方雨無力争辯,喉嚨哽了一下,話音開始不穩,“我不用你管,我的事我自己能處理好。”

電梯升至六樓,電梯門自動打開,方雨越過陸與聞走出電梯。他側頭看了一眼還在電梯裏的陸與聞,那一眼極短暫,盈着淚光的雙眸來不及将陸與聞發怒的面容看清楚。

陸與聞用身體擋住閉合的電梯門,怒氣沖沖地來到方雨面前,方雨被陸與聞逼退到牆邊,他紅着眼睛看陸與聞,帶上哭腔的聲音如斷了線的珍珠,接二連三地頂撞柔軟的心尖,“你還跟過來幹嘛?”

“我不用你管。”方雨掉着淚,第一次露出這般潰不成軍的模樣。

“你這樣子我能去哪?”

陸與聞低喝一聲,他對上倔犟的方雨只想生氣,但方雨的眼淚又讓他心裏很亂,他握住方雨的肩頭,一字一句道:

“聽着方雨,你沒那麽蠢,來的就算真是大導制片人,也一定不會只跟你聊天試戲這麽簡單,你知道會面臨什麽對嗎,不然你哭什麽?”

方雨的肩膀被陸與聞攥得生疼,這樣的疼痛反而更易讓他撕開內心的瘡疤,“我沒辦法了,你舅舅說,我逃不掉的,可是我當時真的走投無路了才這麽做的。”

“你相信我嗎?我不是那種人,我真的沒有辦法了,我後悔了我逃過一次的,為什麽不能放過我?”

方雨情緒激動,陸與聞索性将方雨拉進懷裏,用力抱着他,扣緊他的腰,竭力安撫道:“沒事了,我來解決,不會有事的。”

懷抱裏的方雨抽抽搭搭地哭,陸與聞不住地哄,待啜泣聲漸止,他稍稍松開雙臂,摸了摸方雨淚濕的臉,再親親他的眼角。

眼淚很苦,連累陸與聞嘴裏也發澀,他壓下鹹苦的滋味,用親昵的口吻道:“你找前臺再開一間房,房號發給我,我們約好最多十分鐘,我會去找你。”

“答應我了?給我個反應。”

方雨點點頭,把眼淚蹭到陸與聞的肩頭,濡濕了那一小塊布料。

方雨按照陸與聞說的,下到一樓找前臺再開一間房,前臺問他要大床房還是雙床房,他回答大床房。前臺姑娘遞給他房卡,再好心地給他一張面巾紙。

方雨接過道了聲謝,他認真地問前臺姑娘,我哭過的樣子會很難看嗎?

不會,你很好看,前臺姑娘爽快道。

方雨聽了笑了一下,他捏着紙巾,不準備用它來擦眼淚。

事實上他根本沒打算要擦眼淚。

當他站在電梯裏,透過慢慢合攏的電梯門,他看到邁着大步伐走進酒店的聞昭。

方雨無視電梯外神色冷漠的聞昭,他轉身看鏡子裏的自己,眼眶通紅,晶瑩的淚珠攀着眼睫和臉頰,它不舍得掉落,它知道何時掉落會換取憐憫,它和他一樣不做無用之事。

方雨想,他想要陸與聞的心,而陸與聞對他并非無動于衷。

他的眼淚和笑容,他的手、他的唇、他的整個身體,必要時他遭受過的痛苦,他的所有一切都會幫他,或許他不該那麽早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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