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氣球

氣球

陸弘景已經換好了睡衣,但身上還殘留着些戾氣,這麽走過來,容時還以為他要揍他一頓。

但陸弘景只是捏住他的下巴仔仔細細地用視線做了個X光掃描,還用拇指在他臉皮磨搓了幾下,确認這副皮囊确實是原裝純天然,而不是什麽□□或是白骨畫皮。

“你變了很多。”陸弘景終于不情不願的承認這人确實是他那失蹤十幾年的弟弟,失望地啧了一聲。

容時感覺腦子裏的電鑽又開始動工,他安靜地直視着陸弘景那雙深棕色的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太久沒有見過,那雙眼睛的情緒和顏色都讓他有些陌生。

“人都是會變的。”容時輕聲道,“你不是也變了嗎?”

陸弘景皺起眉:“我沒想到你竟然會變成這樣。”

這個的語氣容時可太熟悉了,該說不愧是親兄弟,昨天晚上,大哥也是用這樣的語氣說“你又想做什麽?”。

可我明明什麽都沒做啊,容時想,為什麽我只是出現在這裏就好像十惡不赦呢?

不過他向來不把“疑惑”憋在心裏,容時認真地看着他:“如果我沒失憶的話,我什麽都沒做吧。”

這回輪到陸弘景語塞了,他這次“作死”選擇了國外一處未開發的原始小島,信號差的諾基亞過去都是板磚,交流方式全靠吼,直到回來機場充上電才知道弟弟找回來了。

他當時還去免稅店補買了禮物,但不知為何,在別墅裏第一眼看到容時,他就覺得十分厭煩。

陸弘景沒被家裏強硬要求去公司歷練的一個原因就是嘴比腦子快,他下意識摸了下口袋,直白地說道:“不知為什麽,我見了你就很讨厭。”

“哦。”容時點點頭,“我知道了。”

他轉身就走,面上表情分毫未變,但陸弘景看着他的背影,總覺得他好像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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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那個,我不是那個意思。”陸弘景追出兩步,陸曦正巧從房間探出頭,臉上酒窩若隐若現。

“二哥,你怎麽樣啦?”

“沒事,小曦你好好休息吧。”陸弘景撓撓頭,等他再想起容時時,已經連影子都看不到了。

容時小時候的房間還原封不動的保存着,他關上門,從櫃子裏抽出一個鐵盒。

裏面裝着只放了氣的、癟癟的氣球,上面的動漫小狗傻乎乎地笑着,以現在的審美來說頂多算是醜萌。

容時拿過剪刀坐在床上,接着垃圾桶,一點一點、緩慢地将氣球剪碎,直到小狗那個傻氣的笑容被從剪成兩半,他才長長地嘆了口氣,後知後覺發現手指有些痛。

剛剛他剪得太快,不知哪下竟然剪到了指側,血滴落在白色的氣球上,給殘破的動漫小狗染上紅臉蛋。

容時走進浴室打開了花灑,等沖完澡後,傷口也已經不再流血。

他這時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剛剛實在是幼稚,他圍着浴巾,将氣球碎片撿回來黏好又放回盒子裏。

“對不起哦。”容時歉意地看着拼好的小狗氣球,合上蓋子,連同盒子一起扔進垃圾桶。

頭痛還帶來了耳鳴,一同在他腦子裏搞裝修,容時躺在床上,熟悉的頂燈在他頗為刺目的光下漸漸扭曲變形,像是幼時看過一片漫畫裏怪物的嘴。

在故事中被怪物吃掉的總是壞孩子,他們調皮搗蛋不被喜歡,在怪物來的時候總會莫名其妙的摔跤,落在受人喜歡的好孩子身後,然後理所應當的被怪物吃掉。

容時在耳鳴中似乎聽見車子開回來的聲音,随後大門開啓又關閉,陸父陸母走進大廳,陸曦小鳥一樣歡呼着飛奔下來撲進他們懷裏。

但那個聲音似乎又更年輕,像是小時候的他自己,容時發熱起來,分不清那些是幻覺還是現實,他想打開門看看,可他太累了,連擡起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眼前的光影暗了下來,容時安靜地躺在床上,等再有意識時,是有人在敲他的房門。

外面已經天光大亮,早起的鳥雖然不知道有沒有蟲吃,但陸弘景在窗沿撒了把小米,這群鳥兒叽叽喳喳吃得正歡。

容時摸了摸額頭,他昨天白天吃了一天藥還是反複發燒,晚上沖了澡還沒吃藥反而退熱了。

敲門聲不疾不徐三下過後等待一會兒再次敲下,容時拉開門,外面站着的果然是管家。

管家維持着他的半永久笑容:“小少爺,吃飯了。”

“好。”容時換好衣服,管家站在陸曦門外,在他經過時,那扇門剛好打開。

無毛貓迫不及待地順着門縫跑了出來,小衣服下隐約有淤血痕跡,容時正要細看,無毛貓卻不像昨晚那樣親近,“嗖”地跑了。

陸曦笑盈盈走過來:“抱歉,我的貓比較怕生。”

他重音落在“我的”和“怕生”上,一句七個字的話咬兩個詞也不怕閃了舌頭,容時沒理會他,快步走下樓梯。

餐桌旁已經做了一圈人,上面擺着的和昨晚一樣都是素菜。

可能是有錢人都有點迷信,陸家每年都會全家出動去道觀拜訪,容時六歲之前每到這天都不高興,家裏只剩下他和傭人,六歲生日過後他才第一次跟着家人踏入這個帶着神秘色彩的道觀。

道長并不像電視那樣是個仙風道骨胡子長長的老頭,反而看起來比他父親還要年輕一些,說話奇奇怪怪的,但那有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小道童,容時還挺喜歡他的。

他有點盼望這天了,然而沒等下一年到來,他就被人販子拐走,逃進了孤兒院。

餐廳裏沉默得過分,連碗筷碰撞的聲音都沒有,結束用餐後,陸弘景才打了個哈欠抱怨道:“硬板睡久了,昨晚睡軟床愣是半夜才睡着。”

陸曦拄着臉:“叫王叔在後面改造個原始森林嘛。”

王叔是家裏的園丁。

陸父陸母臉上也有了笑意,陸思衡冷聲道:“叫他直接睡地板。”

一家人歡聲笑語地走出門,容時默默跟在後面,去道觀時不帶外人,之前剛好五人一車,如今多了一個,只能分成兩輛。

陸思衡先開車出來,陸曦率先鑽進前座,陸父陸母也坐了進去,等陸弘景出來,就只剩下容時和他大眼瞪小眼了。

“等我請你嗎?”陸弘景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容時拉開後座門,陸弘景敲着方向盤不滿道:“怎麽,我是你司機?”

等容時坐進副駕駛打開車窗,陸弘景又有新的意見。

“你啞巴啦,怎麽不說話?”

容時嘆了口氣看向窗外:“你不是讨厭我嗎?”

“今天看你又沒那麽的讨厭了。”陸弘景踩下油門,“我記得你小時候挺讨人喜歡的,這也沒長醜啊?”

“……”

“你怎麽又啞巴了?”

“安靜點。”容時努力将頭探向車外呼吸新鮮空氣,“再吵吐你車上。”

“不是,和我說話讓你惡心是嗎?”陸弘景手上青筋暴起,他餘光瞥過來剛想發作,突然想起了什麽,悻悻閉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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