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鄉間怪談（三）
鄉間怪談（三）
有了那次山間偶遇，以及短暫攀談，魏雲玖與鄰居的關系漸漸緩和了一些，不再似以往那般僵硬，其實，認真說起來這小子好像跟誰都關系冷淡，像一只遺世獨立的升級流男主。
後來再上課時，魏雲玖留下觀察了一下，果然在牆頭、石頭後、樹杈上，看到一抹狗狗祟祟的人影，魏雲玖閑極無聊時，也會故意逗逗他。
深深淺淺的綠意将小山村塗抹得秀色可餐，暖融融的陽光斑駁灑下，魏雲玖把孩子們趕回家吃飯，自個慵懶地倚在一株碩大桃花樹下，嘀咕道：“要是有一把搖椅就好了，坐着搖椅喝枸杞，還要wifi和手機……”
歪壞？手雞？
那是什麽東西？
躲在角落裏的人滿腦袋問號，大大的眼睛裏都是困惑。
下午授課結束後，一個瘦瘦小小，皮膚黑黃的小男孩，從袖子裏掏出一塊彩色石頭，細聲細氣地說道：“送給先生。”說完，像是怕魏雲玖嫌棄或推辭，直接讓他懷裏一塞，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魏雲玖低頭一看，那石頭嬰兒拳頭大小，被摩挲得光滑圓潤，再加上色彩斑斓，煞是可愛，想來在這樣一個鄉村幼兒心目中，必然是不錯的玩具了。
次日課間休息時，魏雲玖特意趁着其他孩子不注意，偷偷揉了小柱子的頭，悄聲道：“謝謝你的禮物，我很喜歡呢。”
小柱子羞紅了臉，興奮地咧開嘴，又怕其他孩子看到，過來搶奪先生的喜歡，連忙豎起課本擋了擋，但那雙露在外面的眼睛，仍然控制不住地笑成了月牙狀。
聽到魏雲玖誇那個瘦巴巴的小孩子，有人不樂意了，咬着唇角想道：一個不知道哪裏撿來的破石頭，有什麽好稀罕的，能比得上我準備的禮物嗎？
又過了兩三日，魏雲玖早上一打開門，就看到院內桃花樹下，突然多了一把嶄新的搖椅，那椅子沒有上漆，還是純淨原木色，卻仍能看出打造這把椅子的人，做工精致，用心細膩，邊邊角角處被打磨得格外圓鈍，毛刺也被一一剔除。
魏雲玖驚喜不已，上前撫摸了幾下，一屁股坐下去，忍不住發出惬意的喟嘆，臉上一貫溫和淺淡的表情也變得生動了不少，故意提供聲音道：“唉，也不知道是哪個神仙小可愛給我送的椅子，也太貼心了吧，愛了愛了！”
看吧，就說其他人的禮物都比不過我。
只是，這人、這人說話怎麽如此直白，也沒個顧忌，真是，真是……不害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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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子是可着人做的，大小高低自然都十分契合，魏雲玖愛不釋“臀”，笑道：“喂，田螺公子，還不出來嗎？”
披着灰色舊衣的鄰居慢吞吞地挪步過來，面上還是那副油鹽不進，沉靜如水的模樣，只是藏在亂發中的耳尖悄悄紅了。
魏雲玖拍了下扶手：“謝了啊，高鄰。”
那人擡起頭來瞥了魏雲玖一眼，又再次垂首不語了。
魏雲玖想了想，笑道：“為了表示感謝，我給你取個名字吧，總是高鄰高鄰的叫你，也太不尊敬了。”
名字？這人雖然有點不通庶務，也少與人言語，沉悶寡言到讓人懷疑他早已失去了語言功能，但是“每個人都該有名字”，他還是清楚的。
魏雲玖道：“還記得自己的姓氏嗎？”
鄰居搖了搖頭。
魏雲玖翻開手邊的一本古籍，讓鄰居憑借眼緣随意指幾個字，誰知道這人卻将手指點在扉頁上“魏雲玖”三個字，半晌不肯挪開。
他見過魏雲玖寫這三個字，隐約明白它們代表什麽含義。
“……”魏雲玖啧了一聲，“還挺有眼力，這三個字确實挺有來歷，不過，你不能叫這個名字，再選。”
選來選去，不知怎麽的就定下了“龍淵”這個名字。
“龍淵，龍淵……”魏雲玖在嘴裏咂摸了兩遍，忍不住深深看了高鄰一眼，輕笑道：“看來你也是個有造化的。”
潛龍在淵。
分明不認字，随手一指卻偏偏撿了這兩個，若非是有特殊運道之人，根本壓不住這兩個字。
“罷了，以後，你就是龍淵了。”
話音剛落，忽然陰雲彙聚，狂風大作，天邊一團墨色黑沉沉地壓過來，周邊樹枝簌簌作響，魏雲玖被發絲糊了一臉，因着即将到來的陰雨天，魏雲玖想到了某些不太愉快的回憶，面無表情地對新鮮出爐的龍淵說道：“下雨了，趕快回家收衣服吧。”
……
一夜風雨交加，電閃雷鳴，即便在睡夢之中都能感受到濕潮潮的空氣，時隐時現的霹靂之下，魏雲玖伸手撫摸着枕畔的那柄“翻雲覆雨傘”。
“翻雲覆雨”是誕生之日起就被精心鍛造好，一直跟随着魏雲玖的天地至寶，也是他的本命法器，顯露在世人眼中，通常都是藏青色十六骨原木直柄模樣，只是在跟随魏雲玖做任務時，為了不造成太大違和感，會随着所處時代不同，稍微變換一下。
少有人知的是，這樣一把其貌不揚的雨傘，其實極有來歷，旁的不多說，單單那十六根傘撐，就是由真正的龍骨煉制而成。
天剛拂曉，一道凄厲尖叫劃破長空，扛着農具去田間地頭排水的劉老三行至飲馬河岸邊，突然面白如紙，轉身就跑，一邊跑一邊扯着破鑼嗓子高喊：“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農村人普遍起得早，被這麽一嚷，幾乎所有人都注意到異常，呼啦啦湧了出來，一疊聲地問道：“咋的了，三叔？”
劉老三一拍大腿，急聲道：“快，快去看看吧，河裏、河裏淹死了一個人，我瞅着，像是翠萍嫂子家的小柱子呢！”
翠萍是一個五六十歲的小腳老太太，聞聽此言，一屁股坐在地上，兩眼發直。一旁圍觀的大姑娘小媳婦連忙将翠萍嬸子架起，一群人前呼後擁地去了飲馬河邊。
到了那裏一看，水面上果然漂着一個人，衣服鼓漲漲的，上面還有讓翠萍嬸子熟悉到心驚的繡花。
翠萍嬸子白眼一翻，昏死了過去，周圍人頓時忙成一團，年輕麻利快的跑去喊赤腳醫生，幾個老成有經驗的，低聲商量着後事。
水裏那麽冷，總得先把孩子撈上來，不能讓娃死了之後還接着受凍。
魏雲玖聞訊趕過來時，翠萍嬸子癱坐在地上，哭天搶地，嘴裏一個勁地喊道：“柱子，我的小柱子呦！你個皮猴子，說過多少次，別往水邊走，別往水邊走，你怎麽就不聽呢？你就是誠心要奶奶的命是吧？”
幾個平素交好的婆婆過來勸，翠萍又道：“小柱子平常很乖的，我今天喊他那麽多次，他怎麽就不應聲了呢？”
衆人聽她瘋瘋癫癫，前言不搭後語的，心裏都是一咯噔，知道這是刺激得很了，恐怕是失心瘋的征兆。
魏雲玖暗暗想道：小柱子那麽膽小，怎麽會到飲馬河這邊的，難道是為了……
他垂眸看着攤放在手心的彩色石頭，眼前仿佛再次出現了那個腼腆乖巧，文文靜靜的小男孩，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算是無意間犯下了大錯。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終究是難辭其咎。
魏雲玖心中愧疚不已，适逢劉老三等人因着昨夜剛下過暴雨，河水驟漲，水流湍急，不敢輕易下水，就連掌船的經年老手都有些犯怯，正相互推脫，為打撈屍體一事為難，魏雲玖聽了幾耳朵，幹脆道：“我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