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秀色可餐（四）
秀色可餐（四）
一場霏霏細雨過後，整個煙陵城都換了樣子，以往平靜祥和的生活徹底被打破，起因是巡夜的更夫突然死了。
這更夫不過才三十七八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因着常年從事體力勞動，看起來粗壯健碩，很有一把子力氣，無論怎麽看都不像是會無端暴斃的樣子。
但詭異的是，這樣一個人卻在值夜結束，天色剛麻麻亮時，毫無征兆地倒了下去。
彼時街頭巷尾已經擺起了售賣包子油條的攤子，不少食客親眼見證了這一幕，若僅僅只是如此也就罷了，讓人寝食難安的是，更夫在衆目睽睽之下快速衰老，仿佛被人一夜之間吸走了所有壽命，一瞬間就成了幹癟枯萎的落葉，在晨曦之中凋零。
這到底是怎麽了？！
親眼目睹這恐怖畫面的人都被吓壞了，尖叫着四散逃開，根本不敢靠近更夫屍體三丈之內。最後還是有人覺得放任更夫橫屍街頭，未免太過殘忍，也實在妨礙行人的心情，就喊了官府衙役來收屍。
一時間，街頭巷尾議論紛紛，各種猜測甚嚣塵上。
然而，衆人不知道的是，事情到了這一步還未至終點，噩夢才剛剛開始……
消息傳到藺相謀耳中的時候，他捏着茶杯問下屬道：“官府那邊怎麽說？”藺相謀來煙陵城的事，早已暗中知會過本地知縣，只是為了便宜行事，藺相謀一直在隐藏身份，在明面上同知縣并未有任何交集。
派出去打探情況的護衛叫劉五，聞言道：“羅知縣只說事情确實蹊跷，不像是正常死亡，卻也沒有任何中毒的端倪，就連經驗豐富的仵作也查不出什麽蛛絲馬跡。爺，您說，會不會真的有髒東西作祟？”
藺相謀道：“子不語怪力亂神，事态還不明朗，別在這裏自亂陣腳。”想到魏雲玖那張過于出挑的臉，總覺得不安心，再加上天然居畢竟是做酒樓生意的，每天難免有些生面孔進進出出，就将林七喊來道：“吩咐下去，讓暗衛最近多留心魏雲玖身邊的人，務必保證他的人身安全。”
林七應承下來，心道：主子對魏公子未免也太上心了吧？這難道是美人的特殊福利嗎？行叭，我不配。
這天，魏雲玖列了一張菜蔬采購清單，正要帶着夥計阿平去菜市口，就見得藺相謀聞訊而至，林七和另一個叫做劉五的護衛也緊緊随侍在側。
藺相謀看着魏雲玖手裏的單子，立刻就猜到了他要做什麽，不甚高興道：“城裏最近不太平，你最好還是閉門不出。”
魏雲玖擺擺手：“存貨都用完了，再不去買進一批新鮮菜蔬，這酒樓就支撐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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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相謀：“……這對大家來說難道不是好事嗎？”
魏雲玖沒聽清楚：“你說什麽？”
藺相謀：“沒什麽。”頓了頓，還是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
魏雲玖哪裏敢勞動這尊大佛，“不用不用，這些事原是做慣的，很快就能回來。”
藺相謀态度很強硬：“不行，你沒聽人說嗎？那個更夫就是在西街菜市口意外死亡的，小心為上。”
魏雲玖還想說些什麽，藺相謀已經十分霸道地一揮衣袖：“別逞強，這件事聽我的。”
魏雲玖：不是，你從哪裏看出來我在逞強的？
幾人來到菜市場，魏雲玖跟人讨價還價一番，挑了幾大塊成色不錯的豬肉，雞鴨也各要了十只，約好了由那小販上門送貨，見認認真真地為了一文錢跟人反複磨牙，藺相謀心道：我這位新結識的小兄弟，未免太窮了些。
以為魏雲玖是囊中窘迫，才如此斤斤計較，藺相謀心尖尖上竟然有些酸疼，人間疾苦他不是沒見過，比魏雲玖凄慘十倍，餓得只能啃食草根樹皮的人也比比皆是，往年遇到旱澇或是蝗災，藺相謀親往地方巡視赈災的時候，也不過辦事越加謹慎高效，想着多救一個算一個，卻也不曾難過到自己都郁郁寡歡。
大概人的心都是偏的吧，同樣的事，放在其他人身上尚且能夠忍受，一旦涉及魏雲玖，就顯出十二萬分的不情願來。
喏，總歸自己年長魏雲玖幾歲，是該盡一盡兄長的職責，好好照顧他。
藺相謀朝林七使了個眼色，林七聞弦音而知雅意，立刻拿出一張銀票遞了過去，藺相謀掃了下面額，不悅地看了林七一眼，不懂為何一向知情識趣，辦事處處妥帖的林七這回怎麽突然犯了傻，區區一百兩的銀票也好意思拿出來，真要給了不是羞辱魏雲玖嗎？
被藺相謀陰冷的目光盯着，林七當即吓出一身冷汗，抖抖索索地換了一張一千兩的銀票，強行解釋道：“咳咳，剛才拿錯了。”無論如何，千萬不能讓自家主子以為他對魏公子不敬，否則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一千兩的銀票多少有些差強人意，藺相謀故作冷淡地遞給魏雲玖，“想買什麽就買，別算計來算計去，學足了小家子氣，不夠的話我那還有。”
天啊，這是什麽神仙室友啊？！
魏雲玖心道他開的天然居營業幾個月，也未必會有這麽多收益，結果人家倒好，輕而易舉地就拿出來了，再聽聽藺相謀嘴裏說得話，壕言壕語，喪心病狂。
不過，無功不受祿，魏雲玖還是忍痛道：“不了，我手裏的銀錢夠用。”
魏雲玖跟他這麽客氣，藺相謀反倒不爽利，冷着臉道：“怎麽，用我的錢就不行，跟別人授受不親就沒問題？”
這都哪跟哪啊，魏雲玖心道大兄弟氣性也忒大了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不好再推辭，魏雲玖幹脆大大方方的接了，只當是藺相謀預交了接下來食宿費用。
接下來，幾人在魏雲玖的帶領下慢慢悠悠地來到城門口，田小鴿正蹲坐在一張條凳上，居高臨下地檢視着地上幾個竹籃裏的東西。
“小鴿。”魏雲玖喜洋洋地走過去，“呀，今天的山貨賣相挺好啊。”
田小鴿蹦跶下來，站直了身子，略帶幾分得意道：“那可不，我特意給你留的最好的，放心，絕對新鮮幹淨，咱們整座煙陵城裏的頭一份！”
魏雲玖看了看，見那些竹籃裏的山菌、野菇個頂個飽滿鮮亮，一些農戶自種的豆角、青菜也是綠瑩瑩的可愛，道：“太好了，這可幫了我大忙了，老規矩，下了值來我店裏喝酒啊。”
田小鴿脆生生道：“好嘞！”
魏雲玖掏出銀子，田小鴿随手塞進口袋裏，笑嘻嘻地跟魏雲玖東拉西扯，天南海北地滿嘴胡吣，逗得魏雲玖樂不可支，玩笑道：“田大財迷，也不數數，不怕我短了你的？”
田小鴿渾不在意：“那不能，魏老板是厚道人，支的賬哪回也沒讓老鄉們吃虧，不說他們，就連我也能跟着撿些漏，給家裏添道菜，您啊，好人肯定會有好報的！”
自魏雲玖跟田小鴿開始閑談，藺相謀的眉頭就深深蹙了起來，他察覺到兩人之間熟稔自然的氛圍，莫名有些不快，心裏狠狠嗤笑田小鴿油嘴滑舌，精明市儈，暗道這種人嘴裏何曾有一句實話，虧得魏雲玖還能耐得住性子同他攀談。
直到田小鴿有阿谀奉承之嫌的最後一句話出口，藺相謀才難得點了點頭，同那些膀大腰圓，壟斷肉食生意的屠戶們虎口争利，一文錢都不肯讓步，轉身卻主動給鄉下的菜農們提價，他的魏小兄弟，着實是一個可敬可憐之人，這也就難怪他念念不忘，總是挂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