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聞扶莘說得坦誠,可眼下卻并非是個流露真情實感的好時機。
魏襄側着面龐,目光落在湖面緩慢移動的小舟上。千枝碧荷掩映着周雪韶的身形,魏襄望着她,面上神情愈加柔和,可只有聞扶莘能聽到的聲音卻冷得很。
“你喜歡周姑娘?”
與其說魏襄是在向他詢問是否,不如說魏襄是在審視他。魏襄淡漠的目光掃向他,不見揶揄神色,卻足夠讓聞扶莘瞧出更深一重的諷意。
聞扶莘面上笑容消淡。
小舟搖擺,耳邊傳來清晰的水波蕩漾聲,聞扶莘被吸引了過去,深深望了眼小舟上的那人,語聲輕微,“國公府長女不會低嫁。高攀,也絕非是我所求。”
他沒有說喜歡或者不喜歡。
魏襄有意試探他,而他則做出了一個幾乎完美的回複。聞扶莘将他與周雪韶之間的聯系看得很明白,現在、未來,他們之間的關聯都微乎極微,相逢一面止步于此。
再對她有好感又怎樣?聞扶莘清醒得很。
魏襄笑了聲,“這也是我在書院時,欣賞你的原因。”
“勞煩世子記挂。”聞扶莘不冷不熱的回應,他将杯盞握在手中,聲音更為明快,“不提其他,單只說周姑娘本就有婚約在身,我怎麽可能橫插一腳……”
說着話,聞扶莘掀起眼眸注視魏襄,其意所指,不必多說,魏襄應當再清楚不過。
沉默幾息,可惜還是沒有瞧見魏襄變化的臉色,只聽得魏襄說了一句:“江都遙遠,你倒是消息靈通,知道得多。”
“世子過譽了。”聞扶莘低眸垂目,淺聲應下。
“只是聞琛,有些事你還是思量過重。”魏襄聲音含笑,語氣裏透出漫不經心,“就譬如說,那不被承認的婚事,本就連一張廢紙都不如,又有什麽值得在意?”
話已然說到這裏,聞扶莘面上笑笑,再不作答。至于魏襄是真這般想法,還是在勉強硬撐,聞扶莘都不關心。
“我不希望我與周姑娘之間,會多出旁人來壞事。”魏襄繼續說道。
敲打之意過分明顯,聞扶莘想聽不懂都難。
“世子且寬心。”聞扶莘回複。
湖上小舟撥開衆花衆葉,往湖樓靠近,聞扶莘聽到年輕女子的清脆笑聲,移動視線看去,見到周雪韶——卻不知道待她得知魏襄身份的那一日,她可還能如今時這般露出明媚笑容?
聞扶莘斂下心思。
不過多久,門被推開,周雪韶走了進來。她一眼望見了魏襄,正向他走過去時,一下子踢到了擺放在桌子下面的食盒。
聞扶莘看了眼,很快彎腰将食盒提到另一處。
“多謝。”周雪韶走過,輕聲。
至于聞扶莘是什麽反應,她沒有注意,因為她一坐下,魏襄就問她,“湖上好玩麽?”
周雪韶點了點頭,想着連天荷花的景色确實是極美的。只是小舟近水,一不小心就會濕了衣衫。
“袖子怎麽濕漉漉的?”魏襄向下探手,摸到了周雪韶的袖口,殘留的水漬覆上他的掌心,一片潮濕。
“小船劃回來的時候碰倒了一枝荷葉,上面的水珠就濺到身上去了。”周雪韶簡單答複。
不過只有衣袖邊緣處的一小截部分濕掉了,周雪韶想着不甚礙事,也就沒有去換身衣服。更何況那麽點大小的濕痕,也只有與魏襄的這般距離才能叫對方輕易覺察。
魏襄簡單擦了一下手。
倒了一杯熱茶給周雪韶後,緊接着又握住了她略有潮濕的衣袖。魏襄将擦幹淨的手往上面貼覆,他用手一點一點給她擦拭着袖口。
周雪韶見他舉止,輕着聲音問他,這在做什麽。
魏襄唇角泛起微笑,卻不向周雪韶解釋他為何要這樣稚拙行事。
前頭還有聞家兄妹二人,周雪韶不便開口打趣魏襄,也就由着魏襄去了,總歸是他不嫌水漬髒污。
“周姑娘,吃茶點。”突如其來的清潤男聲打斷了周雪韶的思緒,她頓了下後,方才擡目望向桌案對面的男子。
聞扶莘打開食盒,将裏面的幾份茶點端到了桌子上,自然而然,有一份是要端給周雪韶的。
他請她品嘗。
周雪韶聽到聞扶莘的聲音,才後知後覺,他們二人堂而皇之的做這些小動作,确實不妥。
客氣地同聞扶莘說一聲謝,周雪韶按住了桌底下魏襄的手,她将茶點往魏襄面前推了推。
“嘗一嘗。”周雪韶眼神示意他,莫要再多動作,哪怕是親力親為給她擦拭袖子。
魏襄明白她的意思,卻為此笑出聲來,惹得衆人側目。周雪韶更覺得無措,臉上倒是沒什麽變化,只是碎發遮掩住的耳根子稍紅一些。
從魏襄的角度恰好能夠瞥見。
他很快離開視線。
注意到面前的茶點,魏襄先分了一塊給她。
“周姑娘先嘗嘗。”與此同時,魏襄握住她衣袖的手仍未放開,甚至更用力一些攥緊了她的手腕。
周雪韶手指緊得很,魏襄便一點一點探入其中,直到最後與之貼合,周雪韶倒不是不情願與他這般玩鬧,只是時機不好,約束太多,總歸不合适。
可她越想要讓他松手,魏襄卻越是不願,又無法好言好語同他說道,周雪韶無奈,只能任由魏襄牽住她的手,将她的根根手指都擦拭一遍。
“周姐姐不喜歡湖樓的茶點嗎?”直至聞蕙出聲詢問,周雪韶才堅決地抽出了手。
“這倒不是。”周雪韶向聞蕙笑了笑,擡起手時她揉搓了兩下手指,“先前指頭有些涼意,喝了熱茶,現在緩和了許多。”
周雪韶甫一說完話,聞蕙連忙追問,是否是方才在湖面吹風,着了涼。
周雪韶搖頭說沒有。
聞蕙這才放下心來。
“先前曾聽绛表哥提起過這處湖樓的茶點,今天淺嘗了一番,味道确實可口。”聞蕙重新露出笑。
順着聞蕙所說,周雪韶低眸瞧見了小白碟內盛放着的荷花酥。如今靜下心來,周雪韶才發覺這茶點的确精致極了。雖不是與湖面荷花一模一樣,但觀其形狀、配色,确實能叫人一眼辨出這便是以湖面荷花為原型的茶點。
周雪韶吃了一片花瓣。
聞扶莘見着缺了一角的荷花酥,心思一動,問了聲,“可還合周姑娘的口味?”話音落下,不止是周雪韶向他投來目光。
周雪韶簡略答了句,卻沒有要與他再多說話的意思,本以為荷花酥這點小事就此翻篇,哪想到在不久後,她無意往身旁瞥了一眼,卻望見魏襄露出一種令她難解的眼神。
幽深的、冰冷的,像是寒天碎玉,落在雪上,一點溫度都沒有。侵略和占有,瘋狂的念頭在魏襄的腦海中不斷滋生。明明警告過聞琛了,為什麽他還要主動與她搭話?
這種手段,魏襄太熟悉了。
當初,在周雪韶眼中,他大抵也是如此罷……
“怎麽了?”周雪韶眨了眨眼睛,分明是不懂他在那一瞬間心中翻湧的複雜情緒。
魏襄注視她良久,搖頭,目光垂落在她的一邊臉頰上,魏襄伸手拂拭了下,“有髒東西。”
待魏襄收回手後,周雪韶也跟着摸了一下,沒有摸到,想來應是方才被魏襄以手拭去了。
湖樓之上風景甚好,只是耐不住時間長久,盯着一物翩飛起落總也有厭倦的時候。待到再沒什麽新意時,周雪韶與聞家兄妹一前一後離開湖樓。
目送他們二人走後,聞蕙吐出長長的一口氣,臉上卻仍習慣性地挂着微笑。
“那位魏公子好似對長兄有些敵意。”聞蕙說出了自己的感覺。
“倒也不是如此。”聞扶莘一笑了之,至于究竟是些什麽,他沒有同聞蕙解釋。
魏襄沒有先送周雪韶回去,他将周雪韶帶去了他的宅子。路上,周雪韶問他,“是有特別的事嗎?”
魏襄笑了下,說:“沒有。”
弄得周雪韶不明所以。
入宅後,魏襄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吩咐府中廚房做了上京風味的糕點。周雪韶望着滿桌盛物,愈加不明白魏襄是什麽意思。
“荷花酥好吃,還是它們好吃?”魏襄倒是好心得很,沒有讓她一直糊塗,侍人退下,魏襄坐到靠着周雪韶的位置上,側身與她說話。
外面漸漸起了暗色。
室內燃起燈燭,一片和光落入魏襄的眼中,他的雙眸明亮,如有一串琉璃星子。尤其是在此刻專注望着她的時候,更讓周雪韶瞧出了幾分情真意切。
但是他的問題、他的比較,着實惹她露笑。
“各有各的不同。”明知道魏襄想讓她說什麽,但周雪韶沒有順遂他心意照說,含混朦胧地說這一句沒有結果的話,魏襄果真有了不悅,只是沒有顯形于色罷了。
“也對。糕點之間無論南北,總歸大同小異。”魏襄吐字平淡,見周雪韶點頭應和,他很快繼續說道:“可人與人就不一樣了,是怎樣的人,相處下來便知一二。”
周雪韶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但現在魏襄說的話,卻不是他真正想說的。
不過多久,“你覺得聞琛這個人怎樣?”魏襄望着她,聲音略沉,“與我相比,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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