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到了後半夜,雨聲明顯小了,像是怕驚擾夢中人似的。

好在周雪韶睡得沉,不至于在夜間見到床邊立着的人影,否則真是要飽受一番驚吓。

房間內只有拐角處點了一盞微燈,光線稀薄,魏襄望着她,也只隐隐見到她的臉部輪廓——不過這對他來說已是足夠,至少能夠完全将她私有,不叫人窺去她此時容顏。

周雪韶的一只手露在外面,魏襄摸上去,覺得手背發涼,他将她的手放進被褥,自己的手在不過多久後也随之探了進去。

他掌心寬大,手指修長,周雪韶的手蜷縮成一個小包子,魏襄便能将之完全握住。

捂了又捂,愛不釋手。

從沒有這樣一個時刻,他能完全擁有她。魏襄心中正惬意,還想繼續把弄的時候,手指摸到了一方柔軟順滑的綢帕。

這極細膩的觸感不容他忽視,魏襄眉目微動,将這綢帕從她袖中抽取出來,随之在地的還有一物,不過此時魏襄并沒心思再去關注,只因為觀這绡綢巾帕的模樣,分明是男子汗巾。

先前種種,再在此時歷歷在目,回憶雨中屋檐下,那男女間的親密舉止,魏襄沉默。

但往事不可追,為了這事,他們已經起過一番争執,好不容易叫她相信他有容人之心,若再有一念差錯,魏襄不知道周雪韶該如何看待自己。

想到這裏,魏襄神色譏诮。

不知什麽時候,他竟變成了這般模樣,貪婪、嫉妒、怨恨……明明別人擁有的遠沒有他來得多,可為何他還是如此?

魏襄斂着心思勸誡自己的同時,将這方不屬于周雪韶的巾帕收了起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透過昏暗光線,他瞥見了地上的一方紅色便箋。

便箋被收納得極好,一條絲帶将它緊緊扣住,周雪韶明顯未曾将之打開過,即使如此,魏襄也不會去動。

一開始,魏襄只好意将其撿起,放到周雪韶的枕邊,可後來近距離的望着她,見她垂下的纖長眼睫,在此夜中宛若雪蓮花一般的白皙面龐……

魏襄只想掌控她的人、她的心,而不想放縱。

将便箋上的絲帶解下,魏襄展開這小小的一張紙條,借着光亮,他看清了上面所寫——一字一字,城區街道,正引導旁人找去。

魏襄當然認得出這是誰的字跡,也明白了這寫下的又是誰的住址。

“呵……”

這一刻魏襄只覺得山石難再,俱随愠色浪潮一一崩塌。先前那些自我平複的念頭,在此時也顯得格外可笑。

曾寬容,曾忍耐,可得來的結果卻是讓她做出一步一步超出他預料的事情。

現在知道了聞扶莘的住址,那麽接下來她是不是要去尋他?再接下來,他們是不是又要像往先一樣,成雙成對立在魏襄面前,還要讓魏襄心甘情願說一聲“好”。

魏襄蒼白了面孔。

那熟悉的極端偏激的情緒再度攏上他的心頭,魏襄手指攥緊這張紙條,垂落在她臉上的目光冰冷。

二人和衣而眠,一夜過後,他們之間重新歸于寧靜,似乎往日的争執與不和就此渙然冰釋。

從這以後,魏襄幾乎如影随形,時時與她共處一室,按他的話來說,便是他實在想她想得緊,即便日日相見,卻也不足夠。

以至于周雪韶每每擡目便是魏襄,與他在一起,雖自在有趣,但這種歡樂意義還是和以往大為不同。

有時候,她甚至覺得魏襄是想把她禁锢在他身旁……

明媚陽光照落在魏宅內的六出院中,牆角的一叢薔薇正依牆攀援,随着枝條生長,展出鮮嫩妍美的花朵。

周雪韶坐在秋千上,腦海中再度映現出這種想法,她連忙搖了搖頭,為何要将他想得那樣不堪呢?

“玩累了?”魏襄在她身後。

“沒有。”周雪韶說不出什麽。

這時,府內侍從上前向魏襄示意,魏襄同她說了聲,然後帶着侍從往院牆下走去。

魏襄長身立在薔薇花花叢前,一邊聽侍從回禀,一邊朝周雪韶望去。

“人已經找到,聽候世子發落。”

與周雪韶目光相接之時,魏襄臉上露出笑來,在輕盈日光底下更顯和煦溫柔,略微吐字,卻是冰寒一片,“抓起來。”

“抓哪一人?”

“全部。”

不久後,魏襄回去。

他拉緊拉直了秋千繩索,那秋千便逐漸慢下。

秋千停下。

坐在秋千上的周雪韶自然也停住了身形,她一擡眸,便只能望到魏襄一人。

她坐在秋千上,魏襄站在她跟前,顯得他格外高大挺拔,周雪韶整個人都被籠罩在他影子的底下。

周雪韶仰望他。

方才似是有喜悅之事,惹得魏襄至今眉眼帶笑。

“去碗窯走一趟嗎?”說話時,魏襄彎下腰,原先罩在她身上的影子,也自然随之而去了。

碗窯,燒制瓷器的地方。

周雪韶眨了眨眼,“去做什麽?”

魏襄不答,只哄着她說,去了就知道。周雪韶半推半就地坐上馬車,随他去了。

來到元洲城外就近的碗窯,還未入內,便能感覺到裏面的溫度明顯偏高。

魏襄向碗窯主人說明來意後,就有人過來領着他們在外頭的院子裏找了處視野開闊的地方坐下。

魏襄卷起袖子,雙手從腳邊的籮筐裏捧出一捧揉定成型的泥胚,他對手上多出的髒污毫無反應,更是旁若無人的開始拉胚。

手法熟練。

周雪韶一時愣住。

“你叫我來這兒,就是看你做這個?”反應過來後,周雪韶笑着問他。

魏襄并不說話,似乎将心思全部放在手中擺定的泥胚上。

一炷香功夫過去,魏襄停下了手中動作,很快就有專門的師傅過來接手。

魏襄要去一旁洗手。

周雪韶起初沒跟着去,後來眼見匠人專心致志做起手頭的瓷活,她在這碗窯之中無所事事,只覺坐立難安,便追了上去。

過去的時候,周雪韶正巧看到魏襄把一方深色巾帕扔進了用以烘手的炭火盆裏。

火光乍然顯現,周雪韶還沒來得及看出什麽不妥,那绡綢手巾即刻就在火苗吞噬下化作煙與灰。

魏襄碰過汗巾後,覺得手髒了,又擦拭一番。

後來周雪韶問他在做什麽,魏襄臉上露出無辜的表情,“只是想瞧一瞧綢帕被火燒着是何顏色。”

周雪韶當他是玩心大起,因此不曾深究。

淨手過後,魏襄又要回到原來的地方,周雪韶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袖,“……就不能去別處了麽?”

“你不喜歡這裏?”魏襄問她。

“倒也不是……”周雪韶移開了一直望着他的目光,轉去了四周,“只是我在這裏,又能做什麽?”

周雪韶話音落下,就被魏襄牽住手往碗窯外的小樓裏帶去,本以為這裏位置狹小裏面定然光線昏沉,沒想到火燭被高懸在屋子頂空,整座小樓都亮堂堂的。

小樓裏清一色是瓷器成品。

從一排顏色各異的雙耳瓷,到斑斓美麗的花釉瓷,魏襄領着她四處觀賞,周雪韶最終将目光定在一排瓷制工藝品上。

這裏面動物居多,有十幾只一模一樣的貓咪,色調、神态,竟是分毫不差,還有尾巴蓬松的白瓷狐貍,再就是體型稍微大一點的獅子……

注意到周雪韶的眼神黏在了這些上面,魏襄輕快一笑,“這回總有喜歡的了吧?”

她點頭。

“這只狐貍倒是好看得緊。”周雪韶指了指白瓷狐貍,望向魏襄說道。

“試試看。”魏襄頓了下,“不難的。”

周雪韶心生遲疑。

而最終在魏襄的一聲聲鼓勵下,學着他向那泥胚子伸出了手。

周雪韶從沒接觸過這等事物,過程不順也是常态,可偏偏魏襄借此嬉笑,待到她嗔怪之際,又上前來說盡好話,哄她歡心。

“少時與母親住在江都叔公家,也曾入窯燒過物件,剛開始也有過不如意,後來多了也就練好了。”他寬慰她,勸她莫要氣餒。

周雪韶知道自己摩挲出來的東西難看得很,把它推到魏襄面前,是任憑他處置的意思。

魏襄試圖矯正這奇形怪狀的泥胚,但無從下手,很快把它交給了師傅修整,周雪韶從始至終對那醜東西不聞不問。

洗過手後,魏襄仔細擦過她的每一根手指,她纖柔的指尖如雪,落在他手上,最後被他握在掌心。

他們出門轉了一圈,再回來的時候,碗窯師傅已經做出了成品。

周雪韶驚喜看着盒子裏的灰色小雀。

從她手裏出去的泥胚子,根本不成形,後來是經過碗窯師傅的指點,才勉強做出了樣子。因此沒能燒成狐貍,本就在周雪韶意料之中,不過如今能有一只小雀,卻是意外的好極了。

馬車載着他們從碗窯離開,恰是日暮時分,斜陽的殘輝籠罩城郊,映出了如火如血一般的深紅。

周雪韶揭開車簾一角,望着布滿紅霞的天穹,空氣都因為夕陽的鮮豔色調而變得急躁起來。

——她沒有看到,在馬車背後,泛起了異常明亮的光芒。

那正熱烈跳動着的,才不是什麽灼灼暮色,而是真正的熾熱火光降臨世間。

城郊莊園。

“走水啦——”

“救命——”

“快來人啊……唔……你們是什麽人?!”因這滔天火勢落荒而逃的園仆面對一衆陌生來客,臉上寫滿了驚恐。

大火燃燒一切,覆滅所有,屋舍燒灼,竹棚傾塌,頓時響起一片轟然。幾息對峙過後,莊園外來者中的一人發聲:“聞家公子身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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