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贈花

贈花

第二十六章:贈花

春季中旬,李僖一并接手的郊外一個很簡單的小工程竣工,似是應了孫昌季說過的獎勵般,調任李僖為正四品工部侍郎旨意也到了。

臂彎一個拂塵的吳有道踏入衾衣巷,宣讀聖旨後急忙來攙扶雙膝跪地的青年。

“李大人年紀輕輕便連連高升,能力不容小觑,容貌更是不遑多讓,才貌雙全,逸群之才,實令咱家瞻仰欽慕不已。”

李僖露出一抹不好意思地笑,謙虛說:“監令過譽,做好陛下吩咐的公務,是僖本分。”

吳有道拂了拂鬓間那縷白發,仰着頭望着身量修長的青年時,不見絲毫谄媚氣短。

到底是皇帝身邊出來的,哪怕缺了那幾兩肉,其風骨氣度,比其朱雀街上的一般行人,亦是優越太多。

打量的眼神環視這間不大的院落,吳有道驀地詢問:“李大人,這間小院太過逼仄,不知,可有更換府邸的想法阿?”

這是試探來了?

李僖閃過無措,似是鼓起勇氣猜測道:“可是陛下的意思?”

“哈,李大人說笑了,現下只你我,只是我們私下的交談,陛下向來是不過問這些瑣事的,你只需實言告知與我即可。”

淺色圓領袍子的青年面上松了一口氣,又囊中羞澀道:“不瞞監令,僖也渴求過搬進豪奢五六七進的院落,奈何囊箧蕭條,因着三年趕考,僖向鄰裏借了很多銀錢,因此這一年來的俸祿都抵了還債,所以并不能再購院落。”

吳有道寬慰的笑笑,眼角皺紋愈深。

“大人放心,正四品的俸祿比得上您往前的一倍了,不出幾月,您的負債定能還清。”

李僖單純的傻笑兩聲,被鼓勵般道:“勞您上心,不過我也不急,随遇而安,這間院子雖小,但勝在清雅,一人獨居我很是喜歡。”

“大人心若芷萱,不忘糟糠,工部有您,社稷有您,是我西夏之福阿。”

李僖亦笑,對上吳有道不入眼底的媚笑,青年的笑容頗有深意,“承蒙監令看重,李僖只知道自己是朝堂官員是陛下臣子,只想恪守本分,為廟堂做事,還望監令悉知。”

“李大人高潔,咱家仰望,今日來此,是陛下有些話要咱家私下帶給你。”

如願在那張白淨內斂的臉上看到了認真不安,吳有道心裏發笑,只當李僖是個初經官場打磨的稚子,“聖上言,李大人嘉言懿行,不驕不躁,甚是為官之道,官途漫漫,還望李大人向前看,過去的那些就過去了,人,重要的是向前走。”

是要将以前所受的牢獄之災與委屈一筆勾銷,李僖面色不顯,耳廓微紅,一副沒想到受到上頭表揚,驀地被驚喜砸中的激動模樣。

“監令,僖,這都是我的本分,僖一定謹記陛下教導,做官兢懇,不負陛下和百姓的期待。”

恭敬地拜別吳有道的馬車,直起腰的李僖全然不見剛才的激動真誠,那小巷很窄,可八個轎夫很壯,金貴奢華的馬車沒有一絲搖晃。

李僖右手向前,左臂前伸自然的合起門扉,食指拇指互相摩挲,眼中的深思還未散去。

吳有道浸淫皇宮得孫昌季看重,這點伎倆還迷惑不了他,只是孫昌季為何命他來威懾一番?

若換個憑借真才實學晉升的單純狀元,只怕早就乖乖入了孫昌季麾中了,孫昌季一個說一不二的皇帝,為何要暗中“青眼”于他?

糾結的問題沒有結果,李僖先收到了一束名為慶賀的花。

那是下值回家的路上,從朱雀主街拐角開始,李僖便看到了插在牆縫中的那枝花朵。

一枝沒在意,但十步以外的第二枝入眼,便令那道深緋色的挺立身影停下了步子。

李僖伸手拿下那朵山茶,看清布條上的刺繡樣子不由得彎唇,已經預料得到放此花的人是誰。

折返回去,李僖心疼的拂去粉色山茶根處的土渣,再向前走時,腳步加快了不少。

果不其然,走到家門口,李僖雙手已收獲了數十朵花枝,而面前等候着的,是腳邊放着食盒,同嬌嫩山茶同色衣裙的常悅。

雙手交疊,常悅含笑看着眼前官袍峥嵘的李僖,并不因為他換了身正經衣服便疏離,緩和氣氛般先哈哈笑兩聲,道:“李僖,你果然如我所料猜到了是我。”

“嗯,還是很驚喜。”

走到芊麗的姑娘面前,李僖有點猶豫的開口:“常悅,雖說男子亦可配花,但這山茶太過粉嫩,你覺着,和我很匹配嗎?”

後者噗嗤一笑,解釋說:“你都說了男子亦可簪花,我送都送了,還是親自去花苑采摘的,你覺得匹配嗎?”

“自是配的。”

李僖無奈搖頭,手上動作收緊,明豔人都看得出來是十分在意這束花的。

常悅低頭偷笑,拎上食盒跟着李僖邁上臺階。

“李僖,我帶了廣濟齋的一道新菜,糖醋茄龍,賀你升職之喜。”

開了門,李僖彎腰從她手中接過食盒,打趣道:“既是賀我,一道菜就完了?”

“這不還有山茶花,滿滿的祝賀之情,情意可貴,重若千金。”

李僖啞然失笑,想不起來怎麽回她了,這姑娘還真是,嘴皮子頗為厲害。

雙雙在院內石凳坐下,由着李僖将剛做好的熱菜擺出來,又注視着他去拿筷子瓷碗,常悅眼中笑意一直不變。

等李僖推來碗茄龍,常悅道過謝拿起筷子吃着,姑娘吃相很斯文,不多話,又很恬靜。

李僖右手緊了緊筷子,心髒處傳來的跳動太過明顯,明明隔了一臂的距離尚且心緒難定。

“李僖,你的官途晉升太快,會不會對你影響不好?我聽父親說,你最近有點在風頭上,有幾家都盯着你。”

放下碗筷,李僖手帕擦過唇角才言:“做官應當踏實慢行,我這個晉升是有些訝然,但無妨,陛下覺得對我入獄有愧,故行嘉獎,我之後會注意,從靶子中心出來。”

見他有思量常悅才點頭不再擔憂,将話題引到了春日風光上面。

……

春分過後,李僖照常入宮,因着那天不上早朝,男子着深緋色官袍。

值得一提的是,行走間路過的宮女太監,衣着均素淨和老重。

李僖沒有多想,許是宮裏有什麽要求,哪料費有吉甫一跨檻,見着他衣着的第一眼面上便一驚,吓得雙腿打了個彎。

“費公公?”

“大人!”疾步走到李僖身旁,費有吉壓低聲音道:“今日是陛下生母六十餘忌辰。”

李僖蹙眉,是真的沒有想到,這些時候要應對孫昌季的招攬,還要記得宮殿修繕進度,先皇太後奉慰,是他疏忽了。

李僖裏襟穿的是暗紫色,但深緋官袍實在是紮眼,若被有心人抓着了把柄,一定會處于不利境地。

“大人若是不嫌棄,奴才那有套新做的冬裝,左右出宮也來不及了,還請您移步更換,免得被人拿住了把柄。”

“嗯,多謝了。”

事急從權,也只能這樣了,萬幸此刻沒有別人,沒有增一雙多事的眼睛。

無言行至河邊直房,怎麽說費有吉也是正五品的首領太監,單獨擁有一間帶院落的房間也是被許可的。

等到青年換上深藍色衣裳,費有吉不免吃笑,實在是看起來不合身。

“大人委屈。”

費有吉縱然身姿清瘦,身量不低,可那身新做的便袍還是短了半個手指。

“是我該道謝,何談委屈。”

李僖說的輕飄飄,眼神看過來,兩雙眸子裏是都心知肚明的了然,那些過往,他們都沒忘,還都記得十幾歲時偶然見過的那個少年,一顆赤誠的心髒都還能窺得一角。

将換下來的官袍用綢布包裹着,李僖左手拎着,從容風雅的向外走。

四下無人,費有吉心裏謹慎,有心想要說些什麽,話音亦含糊,“十餘年再見,我還以為那被丢入中官墳的少年沒了活路,誰料,平步青雲,實乃驚中生喜,令人舒眉。”

李僖淺笑,微躬身,眉宇間不動聲色,遠遠看去,兩人無甚特殊。

“公公挂念,僖存活至今,歸結一句,便是慶幸。十歲時相見,公公亦挺過了那逼人的折磨,甚好阿。”

費有吉附和點頭,面上有苦澀悵然,若挺不過去,人命草芥,便是死屍一具,由野獸瓜分,誰都不會記得他來過。

身下亦隐隐作痛,深藍袍衫的身影手下收緊,比身下更痛的痛意襲來,面上才好了些許,不過這麽多年,都痛習慣了,忍一忍,也都過來了。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習慣性的微低身子,費有吉面上慣常謙卑的模樣卻是丢了,脊梁雖彎但不顯卑微,只是身為奴才該有的低姿态。

李僖眼眸暗含深意,并不大贊同這句話。

他既然吃屍肉喝人血活了下來,隐姓埋名艱難長大,就不可能讓馮泉的一切都好好的,同樣,他只有拿自己去拼,不弄個玉碎瓦全,誓不罷休。

不過費有吉和他生長的環境不同,關于未來想法見解與自之相岐也是正常的。

到辦公的寶霞殿,相差兩歲的兩位青年并肩而行,李僖身姿要挺拔随意些,費有吉微躬着肩膀,也擡着頭。

迎面的,一身素白寬松春裝的枇滿遠立在那邊,費有吉身邊的和慶已彎腰接下那木盒,觍着臉笑着,口中一個勁的說着什麽,明眼可見的奉承。

費有吉遠遠的和那人對視,眼底一片昏暗翻湧,最終也只是克制了外洩情感,端詳足了,溫绻的對視夠了,才向枇滿點點頭。

示意他見過了,知曉了。

年過四十的枇滿不再年媚,穩重間的從容娴靜氣質更勝一籌。

本就沒打算多留的枇滿自是看見了費有吉身邊的李僖,對于這位深受關注晉升飛快的官場新貴也有耳聞,面上平靜,只福身見禮,全當做打過招呼沒有失禮。

李僖颔首,受了這禮,看得出來這年紀不大的六尚女官和費有吉關系匪淺,也就賣他個情面,回了她一颔首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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