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家屬與受害者
随着日頭的上升,空氣裏的燥熱分子漸漸多了起來,溫度也高了不少,栖息在樹上的知了趁着夏天的尾巴卯足了勁兒地開演唱會,嘶啞的嗓音昭示着它的賣力。霍豆看着站在警戒線外與惟宗聞對話的一對老夫妻,隔得有點距離,沒有運力,也聽不清他們說些什麽。
“他們會是死者的家屬麽?”紅豆問道。
“這個不好說。”霍豆搖了搖頭。
“你說,那個洞會是妖怪弄得麽?”紅豆繼續問道。
“是。”霍豆點了點頭,轉頭看着站在身旁的女子,見她一臉詫異之色,他一本正經地說道,“你先戳了個洞,然後我把洞擴大了,咱倆都是妖怪,可不就是妖怪弄得麽?”
“喵了個咪的 ,本大爺跟你說正經的。”
“我擦咧,難道老子說的就不是正經的?你大爺的,別掐老子胳膊,很疼的。”
“讓你忽悠本大爺。”紅豆又狠狠地擰了一把,方才松開手。
“下手真狠。”霍豆看着胳膊上的紅印子,擡手摸了摸,痛楚很快就消失了,只留下淡淡的印子,“賀茂先生不是說了麽,他和土禦門……我擦咧,我還是喜歡安倍晴明的姓,改什麽土禦門嘛。”霍豆一面吐槽一面繼續說道,“他們兩人問遍了京都的所有妖怪,沒有一個承認跟這件事情有關聯,然後也沒有一個見到案件發生的過程。”
“你相信嗎?”紅豆摸了摸下巴。
“你說呢?”霍豆不答反問道,只見惟宗聞安撫好夫妻倆後,面無表情地朝他們走來。
“霍先生,紅小姐,我現在要帶這對夫妻回警局辨認受害者,你們呢?”惟宗聞問道。
霍豆與紅豆相視一眼,說道:“我們也想見一下受害者。”
“好。”惟宗聞點了點頭,轉身跟同事交代幾句,便走出警戒線外,帶着兩夫妻朝停靠在路邊的警車走去。
霍豆緊跟其後,在左腳踏出警戒線的時候,垂在身下的手輕輕畫了一個符,一個印結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飛到了他手裏。
紅豆看在眼裏,沒有說話。
“啊咧咧……好像有那麽一點點收獲。”霍豆用漢語說道,随即雙手揣進褲兜裏。
一路上,車廂裏的空氣格外凝重,被紅豆與那妻子擠在中間的霍豆只得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指,只見指甲縫裏還有黃色的泥巴,他想了想,将手放到鼻間嗅了嗅,除了泥巴味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他欲伸舌頭舔一舔,卻被一只白淨的手制止了。
“傻孩子,手指頭這麽髒怎麽能吃呢。”坐在他右手邊的老婦人将他的手拉了下來,“你看指甲裏還有泥巴,這樣容易生病的。”
前排飄過來兩道詭異的目光,霍豆擡頭一看,只見坐在副駕駛上的老爺子一副看見傻子的表情望着他。
“……”霍豆将手從老婦人手裏抽了出來,一動不動地坐好。
車很快就到了警局,惟宗聞從車上下來後,一邊領着衆人朝那三層小樓走去一邊給法醫樓的森也打電話,霍豆走在最後面,他左右看了看,就算有着天大冤屈的魂魄也不敢到煞氣這麽重的地方來,他輕輕地拍了拍褲兜,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一樓是法醫們的工作間,一個多小時前才見過面的森也依舊穿着那件皺巴巴的白大褂等候在門口,他朝霍豆與紅豆打了聲招呼後,便領着衆人朝一樓盡頭的工作間走去。
推開厚重的不鏽鋼門,濃烈的消毒水的味道撲鼻而來,熏得霍豆不由得後退了一步,那對老夫妻則顫顫巍巍地跟在森也身後走進了工作間,霍豆準備跟上去,卻被人扯住了衣角,他轉過頭,紅豆說道:“那個……我去看看四周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你去見受害者就好了。”
霍豆了然地點了點頭,順手摸了摸紅豆的頭發:“那看完以後就在外面等我。”
待霍豆進門,門關上,紅豆依舊站在原處,她還沒有從霍豆的摸頭殺中回過神來,又過了一會,紅豆眨了眨眼睛,擡手捋了捋頭發,嘀咕道:“喵了個咪的,本大爺怎麽會覺得剛才那個摸頭的感覺很美妙呢?肯定是錯覺,錯覺,絕對是。”說完,紅豆轉身搖着頭走出了法醫樓。
走進工作間,映入眼簾的盡是一些不鏽鋼的工作器具,滿眼都是冷冷的銀白色,一張白色的窗簾将工作間一分為二,站在前面的老夫妻互相攙扶着,森也看了惟宗聞一眼,惟宗向夫妻倆說了句什麽,丈夫微微颔首,森也擡手“嘩”的一聲拉開了簾布,露出了裏面的手術臺以及手術臺上的蒙着白布的屍體。
塞在褲兜裏的東西動了動,霍豆輕輕地拍了拍,他走上前去,森也掀開白布,露出了一張被劃得有些慘不忍睹的臉,布繼續往下掀,露出了姣好的頸部,紋了一朵玫瑰花的鎖骨,最後搭在了胸口上。
妻子低啜一聲,身子不由得往下滑,丈夫攙扶不住,霍豆一個箭步走上去,總算是穩住了妻子。
丈夫感激地看了霍豆一眼,渾濁的眼中流出了兩道淚水,霍豆明白過來,輕嘆一口氣,另一只手伸到了妻子的咯吱窩下,支撐着她不至于倒下,丈夫朝霍豆點了點頭,松開妻子的手靠近手術臺。
霍豆靜靜地看着父女相認,卻是陰陽兩相隔的情景,只覺得肩頭一沉,回頭看去,被他扶着的妻子已經暈厥過去,他驚呼一聲:“這位夫人。”
站在手術臺旁的三人聞聲回頭,丈夫步履蹒跚地走了過來,想伸手抱住妻子,卻又将手縮了回去,森也将白布重新蓋到女子的臉上:“走,去對面的醫護室。”
霍豆沉下腰,将老婦人抱起,惟宗已經将門打開,待他沖進醫護室時,小護士已經整理出一張簡易的休息床,霍豆将老婦人放到床上,退到一旁,看着小護士與森也忙碌着檢查老婦人的身體狀況。
“謝謝你。”老爺子向霍豆道了一聲謝。
“請節哀。”霍豆朝老爺子鞠了一個躬。
老爺子眼中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他轉過身,走到洗手池邊将手洗幹淨擦幹後抹了一把臉,回到霍豆與惟宗聞身旁,眼眶微微有些泛紅,他嚅了嚅嘴巴,說道:“我和我太太要孩子要的比較晚,晴子今年才二十三歲,剛剛大學畢業找了一份工作,昨晚說跟同事一起聚會,十一點多給我們發信息說聚會結束在回家的路上,怎麽……怎麽知道……”
“我的晴子啊……”老婦人蘇醒過來,帶着哭腔喊了一聲。
霍豆的鼻子有些發酸,他轉頭看向窗外,只見紅豆站在太陽底下,神色有些凝重地看着某個地方。
“警察先生。”晴子的父親握住霍豆的手,一臉祈求之色,“請求你們,一定要抓住兇手。”
霍豆瞥了一臉尴尬的惟宗聞一眼,将老爺子的手送到了惟宗聞的手裏:“老先生,他是負責這個案子的惟宗警部,他一定會破這個案子,抓住兇手告慰晴子小姐在天之靈的。”
惟宗聞感激地看了霍豆一眼,霍豆扯了扯嘴角,往後退了幾步,走到窗前,打開窗戶,輕喚了紅豆一聲,紅豆回過頭,見霍豆站在窗口,三步并作兩步地跑了過來:“怎麽在這裏?森也的工作間不是在對面麽?”
“這裏是醫護室。”霍豆回答道。
“确定啦?”
“确定了。”
“哎,好可憐啊。”紅豆嘆了一口氣。
“誰說不是呢。”霍豆附和道,他看了看窗外,想起他叫她來的目的,問道,“你剛才看到了什麽?”
“我居然在大白天看到了一只小蝙蝠。”
“蝙蝠有什麽奇怪的,小露露家的那只蝙蝠不就是經常白天出沒的。”
“不不不,這不一樣,我們京都很少有蝙蝠的,而且有的這些蝙蝠都是栖息在離京都市區大約七百公裏的泣尾山,太老遠地來回一共飛個兩千公裏,而且還是在這麽大太陽的白天,你說這是多麽閑得慌。”紅豆撇了撇嘴。
“七百公裏一面,來回哪裏來的兩千公裏。”霍豆白了紅豆一眼,“明明就只有一千公裏。”
“怎麽可能,絕對有兩千。”
“只有一千。”
“喵了個咪的,本大爺懶得跟你吵吵。” 紅豆丢下一句話後,轉身跑遠了。
“我擦咧,明明就是自己數學不好。”霍豆鄙夷地看着紅豆的背影,擡頭看着藍得透亮的天空,那明晃晃的太陽閃得讓人心裏發毛,他眯着眼睛,身後傳來老爺子的聲音:“這是晴子的相片,如果……如果可以,能不能拜托一下,讓她走得漂亮……一點。”
“嗚嗚……”老婦人痛哭出聲。
霍豆回頭看了一眼,只見老爺子手裏拿着一張相片遞給了惟宗聞,而老婦人則将臉埋在了被褥裏,肩膀抽搐得厲害。他關上窗戶,轉身走到惟宗聞身旁,看到他手裏的相片,相片上的年輕女子明眸皓齒,一頭烏黑的過肩長發,嘴角微微揚起,臉頰處挂着兩個淺淺的梨渦,的确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只是……
霍豆長籲一口氣。
“您放心,我們會的。”惟宗聞點了點頭,将相片放進小證物袋裏。
“我……”老爺子看了休息床上的妻子一眼,轉頭看向惟宗聞,“我能在看我女兒一眼麽?”
“可以。”惟宗聞點了點頭,示意森也帶他過去。
森也與老爺子離開醫護室後,惟宗聞向小護士交代幾句,也離開了醫護室,霍豆自然也是跟在惟宗聞身後離去,虛掩上醫護室的門,只見惟宗聞站在走廊盡頭的玻璃門前,雙手背在身後看着門外。
“诶,還有證物袋麽?能給我一個嗎?”霍豆走到惟宗聞身旁,問道。
“你找到了什麽東西?”惟宗聞從褲兜裏摸出一個透明的密封袋遞給霍豆。
“你幫我打開一下,拿着。”霍豆說道。
惟宗聞依言而行,只見霍豆摳着指甲縫裏的泥巴,一點一點地落進證物袋裏,他一頭的黑線。待霍豆摳完泥巴後,伸手拿過惟宗聞手裏的證物袋,捏好封口,塞進了自己的褲兜裏。
“你……這是在做什麽?”惟宗聞嘴角狠狠一抽。
“拿回去給老……賀茂先生看看。”霍豆咧嘴一笑。
“……哦。那如果有發現,請務必告知。”惟宗聞頓時一臉恭敬。
“成。”霍豆笑得露出了一口整齊的大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