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這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雨滴打在窗戶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而房間裏熱鬧非凡，一家人都在慶祝小男孩兒的生日。

“爸爸，你說外面的商店會不會批到我們的房子上啊？”小男孩用稚嫩的聲音問旁邊的男人。

“當然不會了，小煜不用害怕，閃電離我們可是很遠的，我們住的樓房有地，怎麽可能會被閃電打中呢？”男人笑着回答。

左煜窩在女人懷裏，盡管外面是電閃雷鳴，女人溫柔的撫摸也讓他非常安心。

我這是做夢了嗎？竟然能見到爸爸媽媽。父母的聲音左煜再熟悉不過，盡管眼前人的模樣就非常模糊，但左煜還是能分辨出的，他做夢回到了一家人出車禍的前一晚。

他想要醒過來，其實非常容易，打一打自己，再閉一下眼睛，很快就醒了，但他不想，回憶起來，左煜已經有快五年沒有見到父母了，盡管知道是夢，盡管知道第二天總會醒，但他還是願意沉浸在母親的溫柔鄉裏。

“你都多大了？還在媽媽懷裏撒嬌？”母親寵溺的揉着左煜的頭發，真實的感覺讓左煜甚至有點不相信這是夢，母親的手太溫暖了。

這個時間點左煜記得非常清楚，這是他小學四年級期末考試的最後一天，因為生日和考試的日子撞上了，所以活動只好拖到晚上，因為下雨他們才沒選擇去飯店。

而在這之後，為了讓孩子快樂的玩耍兩天，他父母選擇自駕游到東城，可偏偏就是這個時候，他們一家出了車禍，車輛撞上了高速側面的圍欄，車底漏油，雖然救助員很快就到了，但車門打不開，車底又開始燃起熊熊火焰，父母無奈之下選擇從窗戶把年幼的左煜送了出去，而自己選擇聽天由命。

就這樣，小學四年級的左煜被救助員抱走，他親眼看着自己的父母離自己遠去，那時的他已經明白了什麽是死亡，用任何謊言都騙不過去了。

而左煜那時畢竟年齡還小，他的接受能力也不會像大人那麽強，所以他一直在用課本上的方式自己騙自己：爸爸媽媽沒有死，只是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等他長大了就能見到他們了……

因為怕家裏的親人擔心，所以左煜一直都裝作沒事兒人一樣，知道家裏人要開車送他去上學才被發覺因為那次車禍，左煜不敢坐車了。

大人們不确定左煜是不是得了ptsd，想帶他去看心理醫生，又怕孩子年紀小，什麽都不敢說，只好一點一點開導，近乎五年級那一年，左煜都沒有再坐過汽車，直到六年級往後，這種害怕的心理才漸漸緩解。

再次回想起這件事，左煜心裏還是恐懼的，直到現在，他們出車禍的那條路，他都不敢再走一次。

“媽媽，我困了，你抱我睡覺好不好？”盡管擁有的時間不長，但左煜也格外珍惜能在自己的父母的時光，他向抱着他的母親撒嬌，非常想母親還能再抱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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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裏的時間總是有跳躍性的，再睜眼就到了第二天早上，與記憶裏一樣，這天左煜起得很早，他看着父母忙前忙後地往包裏裝東西，盡管知道這是夢，他也想試着改變一下結局。

“媽媽，我們能不能不出去了？我不想去東城了，我想讓你們在家裏陪我讀書。”

母親溫柔地笑着，揉揉左煜毛茸茸的腦袋，說道：“怎麽突然不想去了？東城的那個小鎮，你不是想去很久了嗎？這兩天爸爸媽媽有時間，之前不是說好了爸爸開車帶你去東城玩兒嗎？”

父親也跟着附和：“是啊，之前你不是還說你們班的哪個同學他家長帶他去東城你羨慕嗎，怎麽突然不想去了？”

話說的太早，左煜一時沒編出理由，他就站在自己的房間門口，也不說話，畢竟說他們上路就會出車禍，這個理由太扯了，根本不會有人相信。

左煜從小就被稱為是別人家的孩子，學習成績優異，還乖巧懂事，從來不會像其他孩子那樣撒潑打滾，所以現在他也不能靠鬧來阻止父母出門。

見左煜一直不說話，左家父母一直等不來不出門的理由，也就當是小孩子的玩鬧，沒有在意。

最後他們一家還是出門了，為了防止悲劇二次發生，左煜只好裝作是忘記帶東西，把上路的時間往後推遲了。

這樣應該可以改變結局吧？他想。

前期的路途都非常平穩，母親和左煜坐在車輛後排，左煜懷裏還抱着他最喜歡的那個大白汽車玩具，他欣賞着沿途快速閃過的風景，在心裏慶幸，或許結局是可以改變的。

現在已然是七月份，今年的夏天比往年都要熱，即使已經開了空調，但車裏的溫度依然弄的讓人犯困。

既然時間點已經往後推遲，那這段旅程應該就剩下平安了吧。左煜在心裏暗暗的想。他把懷裏的大白汽車放到手的左邊，然後靠在媽媽肩上準備睡一會兒。

“爸爸，還有多長時間才能到啊？我好困。”他問道。

父親回答：“應該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吧，你後面涼不涼？用不用把空調溫度再調高一點？”

“不用了。”

回答完父親，左煜就靠在母親肩上沉沉睡去，車裏的溫度雖然待着會感覺到熱，但睡過去時卻是很舒服的。

眼睛剛閉了一會兒，他還沒睡着，就感覺到車身劇烈搖晃，耳邊仿佛還有玻璃破碎的聲音。

“啊！這是怎麽了？！”他聽到了母親的叫喊。

完了，即使推遲時間，最終的結果還是沒有改變是嗎？

随後，車體一個搖晃，左煜從車後座上滑了下去，昨天劃過了大白汽車的倒車鏡，很快就出了血，但他并沒有感覺到疼，可能相比于□□上的疼，心裏的創傷才會更痛苦吧。

車身晃動的感覺與車禍那天的感覺是一樣的，就連他從車座滑下去的動作都是一樣的。他睜開眼時，車輛已經停下來了，後座兩側的玻璃已經破碎。

“快下車！”這是父親的叫喊。

母親和父親同時推車門，但廢了很大力，都沒有推開，重新經歷過一次，他的情感似乎已經麻木。

随後是那位熟悉的大叔，同記憶裏一樣，大叔使勁兒拍着車門，想把他們救出來，可是即使外面和裏面一起用力，車門還是卡的死死的。

“大哥，你別着急啊，一定能出來的，我兄弟已經打救援電話了，你快哄哄後面的孩子，孩子都快吓壞了吧。”

這時的左煜卻異常沉穩，大概是知道結局後的無奈與麻木，他的左臉還流着血，血滴滑下打在他天藍色的半袖上，他也不去擦，就那樣呆愣愣的坐着。

大概過了十多分鐘，救援的人來了，他們用了一些工具也沒能打開車門，這時聽到有人喊：“你們快看，車底漏油着火了！”

這時所有人才注意到，因為剛才的撞擊，導致車底漏油，引起了着火。

“時間快來不及了，老婆，你把小煜給我。”父親對母親喊，然後對着車外的救助員說：“救助員兄弟，先別管我們了，拜托，請先把我們的孩子救出去！”

父親的語速很快，但左煜還是聽清了其中說的每一個字，記憶與眼前的畫面重疊，他的眼淚就這樣無聲的流了下來，心頭堵着千言萬語，可現在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左煜就這樣感受着自己從母親懷裏被轉到父親懷裏，在被父親安慰幾句後從破碎的車窗被轉交到了救助員的懷裏，然後被一個溫柔的女救助員帶到了離車很遠的地方。

“姐姐，我爸爸媽媽會活着嗎？”

女救助員抱着左煜，對他的突然發話，而且還是關于生死的話有些震驚，随後便溫柔的安慰着左煜：“你要相信那些哥哥們，他們一定會把你爸爸媽媽救出來的。”

雖然嘴上這麽說着，但女救助員的眼眶肉眼可見的濕潤了。

左煜一直盯着家裏的那輛車，直到所有的救助員都回到他身邊，爸爸媽媽也沒有出來，他就一直盯着，看着火焰越燒越旺，然後又被趕來的消防隊撲滅，之後他就被救助員們帶走了。

直到最後，他甚至都沒能再叫一聲爸爸媽媽，說一句“爸爸媽媽，我愛你們”。

左煜坐在救援車裏，一言不發，他一只手用紙巾捂着臉上流血的傷口，另一只手就搭在腿上，車裏的氣壓極低，沒有一個人說話。

随後他被帶到了市裏的醫院做檢查，那個救他的女救助員一直陪在他身邊，左煜十分配合醫生的動作，坐在長椅上等結果時，他問身旁的女救助員：“姐姐，我爸爸媽媽是不是回不來了？”

女救助員沉默了很久，許是不知要怎麽向面前這個小孩子來解釋生死，最後他用了那個已經被說了很多年的謊言：“不是，你爸爸媽媽是有工作，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出差，等到你長大了，他們就回來了。”

“那我要長到多大他們才能回來呀？”

女救助員：“等到你上高中吧，等你上高中了，他們就回來了。”

此時，左煜多麽希望這不是一句謊言，他的心裏幼稚地譴責着面前溫柔的女救助員：姐姐騙人，我都上高中了，爸爸媽媽也沒有回來。

等到檢查結果出來，在确定左煜只是有一點皮外傷後，他被他姑姑接走了，因為姑姑家還有一個要高考的姐姐，所以左煜最終被托付給了他奶奶。

後面的事情左煜記得更加清楚，他要回家收拾自己上學要用的東西，小學最後所剩的兩年，他都要在奶奶家度過。

左煜閉了閉眼睛，他已經不敢再往後去面對那些痛苦的回憶了，按照網上的方法，他使勁兒擠眼睛，用力拍打着自己，迫使自己醒來。

終于，他逃脫了夢境，緩緩睜開眼睛，房間裏黑的伸手不見五指，随便撥開窗簾的一角，窗外的道路上，唯有路燈亮着，偶爾會有那麽幾輛汽車經過。

左煜挪動了一下身體，摸黑暗掉亮床頭燈，突然的光亮讓他睜不開眼睛，他眯着眼睛，只讓一點微弱的光透過眼皮縫進入眼睛，這時他才看清，現在才淩晨兩點多鐘。

左煜把手臂蓋在眼睛上，夢裏發生的一切好像才剛剛結束，他本來認為過了這麽多年，他早就脫離了那片苦海，而其實他不過是找到了一片浮冰，浮冰融化後他還是會再次墜進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