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那些疤已經有點年頭了,不像是刀傷火燎的,看着也不深,但範圍極大,似是爬滿了李東方的整個後背。李霧越看越覺得自個兒身上都跟着痛了起來,手指不自覺地開始撓自己的背。

“愣着做什麽?不是說來伺候我沐浴?”

“哦……來了。”李霧剛緩過神,就見李東方那邊扔過來一個白色的物什。他下意識地一接,才看出來是個布巾。

“先搓個背試試你的手藝,再幫我洗洗頭。”

李霧對于李東方話裏的調笑好似沒聽見一般,只沉默着坐在板凳上,用帕子沾了熱水,按他說的幫他擦洗。李東方倒是一副自在的模樣,只閉着眼睛安心享受。

李霧貼近了去看,更覺得這疤痕好似是被人用什麽寬條狀的東西打出來的,猶豫再三,才開口問道:“你後背上的這些疤……”

他話還未說完,便覺得這人身子微微一僵,連忙補道:“我不是故意要探聽的,你不想講也無妨。”

李東方卻是輕笑一聲:“告訴你也沒什麽。畢竟,這可和你有關。”

李霧愣住了。

“四年前,我追賊失利,回宮複命後又被有心之人拿了把柄,最後數罪并罰,被奪了官職,沒收了全部身家,脊杖二百,趕出了宮。”他回過頭望着李霧,語調平靜,目光卻是犀利非常,好似野獸亮出了獠牙,“我被打了個半死,身無分文地癱在街邊,要不是被路過的行僧救了,可能早就沒命了。”

李霧聽着,心緒越來越亂,站起來不忿道:“若不是你及時發現,他們可能連什麽時候丢了東西都不知道,憑什麽罰你罰得這麽重!”

李東方淡淡地道:“官場上本就勾心鬥角,捉賊之事不過是個引子,他們便借此把我踢出了深宮大院。而這件事的引子,就是你,李霧。”

被點了名的賊既慌且亂,手中的布巾掉回了澡盆裏,人也跌坐回了板凳上。

李東方坐在浴盆裏,伸出一只手挑着李霧的下巴:“所以這四年裏,我時不時地便回到那八角塔上,看着你百煉勾留下的抓痕思考。想着,當時我若是拼了命地追上去,或者不顧及什麽要留活口、早點動了兵刃截住了你,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樣了?”

李霧苦笑:“所以,那日在驿站,你便是憑着百煉勾的抓痕認出我的?”

“呵,任誰把一個痕跡看了四年,都會在再見之時一眼就認出的。”

李霧沉默了半晌,才悶聲道:“……我确實欠了你太多。在驿站那一晚,你不該放我走的。”

李東方聽了,仍是那副不可置否的表情:“你做過的事,這些年我在江湖上聽得多了。當初那賊若真是個十惡不赦的,我不會放過他,但如果是你,倒也罪不至死。更何況……”他說到這裏,忽然頓住,似是想到了什麽其他的事,臉上表情波動了一剎,“……算了。總之,我從前确實算得上恨你,但現在也充其量只是讨厭罷了。”

“……所有事情不能混為一談,你要是恨我,我沒有任何怨言。”李霧這時候才突然想起來,追問道,“你剛才說‘數罪并罰’,又是因為什麽?”

李東方眉頭一皺:“不該你知道的,你不需要問。我只能說,不是什麽損人利己之事。”他顯然是不想再深談這個話題,話說到這裏就打住了。

“那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願意答麽。”

“你可以問,我不願意答可以不答。”

“你和王克恭……是什麽交易?”

李東方輕笑一聲:“原來是這件事,告訴你也無妨。我被一事困擾多年,想托他的關系尋找一個人,為我解了這個疑問。”

“非常重要的事?”

“不錯,若是不能得解,我死都不能瞑目。”李東方說着,後半句居然沾染了幾分狠厲之氣。

李霧和他相處幾日,對他脾性有了一些了解,知道對方沒有明說便又是在給自己劃界限了。他看着李東方背上的疤,心裏苦澀得很,只默默把布巾撿起來,繼續幫他擦背。

原來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有個人因着自己受苦了四年,不僅變得一無所有了,還險些丢了性命。

他現在完全能理解幾日前李東方認出他時出手的狠辣,卻又不能完全理解他現如今的放過。若只是因為他劫富濟貧幫助過許多窮苦之人,那未免也太慈悲心腸了一些……李東方這人,善心是有的,只是還萬萬不到這種地步。

李東方顯然還有事瞞着他,但李霧不打算繼續問了,總之應該不是什麽壞的。

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擦好了後背,李霧又擡手把李東方的發髻拆了,拿着梳子和水舀一點點幫他梳洗。這人的頭發又黑又厚,李霧抓着一把握在手心裏,竟胡亂想着只怕連不少姑娘看了都會羨慕。

直到為他頭發抹幹的時候,李霧才再次開口:“雖然你看到我也許還會覺得心裏煩,但我是真心實意要幫你解決眼前的事。你之前說過,魚暝鎖被無數人觊觎,那想來最近的王家也不會太平。我就留在你身邊供你驅策,一來為着舊事做些彌補,二來我也不會存別的心思,你盡可以放心使喚我。”

李東方似是覺得有趣:“那魚暝鎖裏面藏着什麽秘密,你當真不好奇?”

李霧的手一頓:“好奇心自然是有的,但王克恭素有好名聲,他的東西,我不想要。”

“你這小賊,在這方面倒是比世人通透。”李東方話語裏隐隐含着笑意,“我已經問過王克恭,他說并不介意告訴你,所以我可以講給你聽。”

“如果讓我知道這些能更好地幫上你們,還請告知。”

李東方不答反問:“你不妨先說說,你是怎麽猜的?”

李霧略一沉吟,把自己近日來的推斷說了出來:“世人所求,無非名利二字。王家在江湖中雖不是名門望族,但王克恭的鏈刃也是小有名氣;而他們家資産更是雄厚,王克恭本人可說是白手起家,如今在山東、南直隸一帶大多有着他們的産業。從王崇喜的話來看,這魚暝鎖在王家少說也有十幾年了,所以外面的人多半是以為這裏面藏了什麽武功秘籍或者神秘財寶,才讓王家興盛起來,但我不這麽認為。”

李東方點點頭,眼裏流露出幾分贊許:“你腦筋确實聰明,勝過那些愚人百倍,繼續。”

“王崇喜言語中對魚暝鎖并無避諱,雖然他也不知道裏面藏着什麽,但顯然王克恭從未警告過他對這件事‘不可說’,所以裏面藏的定不可能是什麽幫王家轉運興旺的機密。另外,王克恭費心籌謀、硬要把東西從濟南帶來應天這一行為也很奇怪,像是有什麽必須在這裏才能辦的事一樣。”李霧說着,又絞着眉頭陷入思考。

李東方聽他已經分析完畢,便開始為他解惑:“兵分兩路把魚暝鎖帶來确是被逼無奈。外界有關魚暝鎖的猜測甚多,從百年前失落的武功心法,到神兵利器鑄造的秘方,甚至是前朝皇室的寶藏等等,不一而足。以防萬一,他才不得不費心一些。而帶魚暝鎖來應天,卻是為了一個人。”

“一個人?是你要找的那個嗎?”

“那倒不是,他要找的是他一位舊友之子。自二十年前、他那位舊友亡故後,他便失去了這位侄兒的下落。如今聽說那孩子在應天,所以才前來找尋。”

李霧恍然大悟:“這麽說,那魚暝鎖和這孩子有關?”

“正是。這魚暝鎖就是他的舊友留給兒子的,而它的解法,據說也只有這孩子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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