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去陪我上班”
江宇鶴出現了長達一分鐘的呆滞,從陸時郁嘴裏聽到這樣一句話比陸時郁今天沒有罵他還讓他覺得震驚。
“什麽家裏?有什麽人?你背着我談戀愛了?”
“沒有,別問那麽多。”
江宇鶴翹着二郎腿,猛地想起來那天酒吧裏的事情。
“等等,哥,那天酒吧那個服務生......”
話沒說完,他看見陸時郁扔過來的一記眼刀,在嘴上做了一個拉拉鏈的動作,很識時務地把嘴閉上了,不過心裏琢磨着,估計是了,他的猜測應該是對的。
江宇鶴在陸時郁這坐了半個多小時,把陸時郁桌上的水果都打掃幹淨,才拍拍手滿意地走了。
等他離開,陸時郁看了一眼時間,距離下班還有很久,也不知道崇野在家做些什麽。
其實他作為公司實質上的一把手,并不用每天都坐在辦公室,但是陸時郁自從進入鄭家之後,他從來沒覺得自己是鄭家人,只是拿着工資打工罷了,所以始終都按照正常的工作時間上班下班,甚至比員工走得更晚。
今天自然也不會破例,況且他要是真的提前回家,崇野可能還會覺得有些不自在。
他們之間自從重逢之後始終隔着一層明明薄如蟬翼并且透明卻很難戳破的紗。
崇野什麽也沒做,自從來到陸時郁家裏,他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發呆,坐在沙發上發呆,站在落地窗前發呆,躺在床上發呆,也不能完全說是發呆,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回憶着以前的事情。
他承認和陸時郁的一年,是他最快樂的一年。
在認識陸時郁之前,他是十足十的混混,每天的日常就是打架受傷再打架再受傷,幫着當地的土大款到處要債,髒話不離口,煙不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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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牽挂,他只有自己,初中就辍學了,沒有文化,他看不見自己的未來,他覺得他沒有別的出路,只能得過且過的混日子,所以無所謂自己的生活一團糟,找一些零七八碎的工作來支撐生活,餓不死,有地兒住,活着就行。
直到他遇見陸時郁,他開始有了惦記的人,并且也被人惦記,這種感覺竟然還不錯。
他讨厭被人 管着,但是陸時郁可以。
不讓他打架,那就不打架,不讓他抽煙,那就不抽煙,不讓他說髒話,那就不說,總之就是陸時郁說什麽他就答應什麽。
崇野總是穿着洗得很舊的無袖背心,很多個破洞絲絲縷縷的牛仔褲,但是陸時郁每天都是整潔的校服,并且會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即使是周末,他也永遠穿着白襯衫或者白T恤,看起來幹幹淨淨。
後來崇野曾覺得,他好像一直都是身處雲端,是自己把他拉進泥潭。
但是陸時郁不這麽想。
他小時候性格也很活潑,很喜歡說話,外婆說他像媽媽,性格爽快,這樣的性子無論在哪裏都能游刃有餘得心應手。
但是媽媽去世之後他發生了颠覆性的變化,尤其是當他知道他還有一個這麽多年始終對他們不聞不問的父親。
他對鄭亭江的記恨可能會被時間掩埋,在心裏最深處覆滿塵埃,但是永遠不會消失。
陸常寧去世之後,陸時郁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也不愛笑了,外婆擔心他心裏受到創傷,還特地帶他去看了心理醫生,但是并沒有什麽用處,陸時郁再也沒有辦法像以前一樣,在放學之後喋喋不休地和外婆講,自己今天又考了一百分。
再後來,他高一那年,外婆也去世了,陸時郁唯一的親人不在了,他沉穩冷靜地給外婆置辦了葬禮,直到所有來吊唁的親戚都離開之後,才一個人蹲在牆根下很安靜地哭了,只是流淚,聲音都沒有。
在這個牆根下,外婆經常坐着小板凳摘菜,他在旁邊抱着書陪着,或者外婆給他織圍巾,他靠着牆聽着英語磁帶,總之他和外婆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這裏度過,不過現在,只剩下他自己了。
這一年開始,他變得比之前更不愛說話,連老師都不敢接近他,總感覺他面無表情,不好接近,随時都可能對任何一個人發火。
直到他遇見崇野,崇野很特別,哪怕看出來他不耐煩還是會跟着他,好像根本不會察言觀色一樣,叽叽喳喳開一些亂七八糟的玩笑,每天纏着自己,給自己講笑話,想盡一切辦法逗自己笑。
起初陸時郁覺得他有些麻煩,但是長此以往,竟然覺得崇野好像真的改變了他。
話變多了,表情也變多了。
那天兩個人坐在天臺上,崇野看着他,說:“哥,我感覺,你好像活過來了。”
是的,他好像活過來了,因為崇野。
所以這樣一個人,怎麽可能讓他八年就忘掉?
從他意識到自己喜歡上崇野的那一刻開始,他就認定了,以後也只有崇野一個,既然崇野已經逃走一次,那這一次,他就不能再給他逃走的機會。
終于到下班時間,陸時郁拎着飯盒離開辦公室,開車回家,路程真得太遠,甚至讓他開得有點煩躁。
崇野也不知道他具體幾點下班,以為他還要很晚才回,聽見門開的聲音還有些意外。
陸時郁還是沒什麽表情,但是手裏拿了一束花。
和他現在的形象并不搭配。
崇野站起來,“今天這麽早?吃飯了嗎?我去做。”
陸時郁搖搖頭,“中午吃了很多,可以晚點吃。”
崇野愣了一下,意識到陸時郁嘴裏說的“吃了很多”的是他做的午飯,心情有些微妙地愉悅。
陸時郁換了鞋,把花按到崇野懷裏,“有個小女孩賣花,問我要不要買一束。”
崇野低頭聞了聞,很香,但是應該不會有小女孩賣這麽大一束花吧。而且——
“哦,我還沒問你。”
陸時郁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轉移了話題。
“你也沒吃?”
“沒有,還不餓。”
陸時郁去卧室看了一眼,床是整齊的,電視也沒動過,因為遙控器還在本來的位置上,崇野還出不去家門。
“你在家都做了什麽?”
“我?”崇野低着頭,“想八年前的事,我們的事。”
陸時郁心裏一抖。
“想了一天?”
崇野點頭,“不知道做什麽。”
他趁機商量,“陸時郁,我想出去工作,我需要賺錢。”
陸時郁一口否決,“你不需要,我會養你。”
“……這不是重點,我每天沒有事情可做,而且——”
崇野止住話音,半截話吞回肚子裏,“哎,算了。”
“而且什麽?說。”崇野不說,陸時郁更想知道。
崇野和他對視,在他的眼神逼問下,還是敗了下風,但是聲音很小,語速很快。
“而且你只有晚上才回來,有時候還可能不回來,我在這裏也沒什麽意義......”
感覺到陸時郁的表情有些不對,他趕緊換了一個說辭,“陸時郁,我是成年男人,我要工作,我不能被你養着。”
陸時郁對他最後一句話充耳不聞,只對前一句發出疑問,“所以我不在家,你覺得無聊?”
“......”崇野知道他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跑偏,但是還是點點頭,“是這樣。”
“明天和我一起去公司。”
“啊?”
崇野呆滞地看着他。
陸時郁去換衣服,丢下一句,“去陪我上班。”
不可能的,在崇野不告訴他實情之前他不會讓崇野離開他的視線,他怕稍微一松手,崇野就再也不給他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