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回憶】“來我家吧”

聽說往常放學要走的路上有人約架,陸時郁便選擇從小路回家。

他最讨厭這種事,雖然與他無關,但是覺得礙眼。

沒想到今天的小路也不太平。

他聽見男人的粗口和拳打腳踢的聲音,對着空氣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今天是什麽特殊的日子嗎?怎麽打架的這麽多?

陸時郁戴上耳機準備快步離開,餘光中卻發現似乎不是對打,而是群毆。

他偏頭看過去,地上的男生已經沒有反抗的能力了,只是抱着頭,被七八個男人圍着。

身體在地上扭動,激起一層灰塵。

“這點事你都辦不好?馮哥要你有什麽用?”

聽到這個稱呼,陸時郁眉頭一凜,他們口中的馮哥,應該就是嵩水縣出了名的惡霸,馮正才。

馮正才早些年通過許多不正當的手段賺了些不幹不淨的錢,妥妥一個暴發戶。

本性頑劣跋扈,向外放高利貸,利息高到離譜,看似對着走投無路的人伸出援手,其實一旦接受施舍就是掉入了他的陷阱,別說本金,就是利息都還不完。

還不上怎麽辦?上門要債。

要不回來怎麽辦?那就打,被他養的那一群打手打到斷胳膊斷腿的不在少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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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時郁看不上這種人,但是最重要的一個原因,還是因為——

馮正才抛妻棄子,有錢之後直接在外面包了幾個情人,逼得結發妻子喝農藥自殺,為了照顧外面的小三小四,不足三歲的親生女兒他也不聞不問,那時候家裏睡炕,冬天要燒火的,他在旅館陪情人,女兒被活活凍死了。

陸時郁最讨厭這種事,因此也對這個因為得罪馮正才而被打的人産生了一絲同情。

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聽剛剛那人的話,這挨打的估計也是幫馮正才做事的。

那也不是什麽好人。

陸時郁正準備離開,驟然和地上挨打的人對上了眼睛。

僅僅一秒,但他看清了,那人看起來年紀很小,可能比他還要小。

一雙漆黑的眸裏滿是倔強,陸時郁驀然就覺得,擁有這樣眼神的人應該也不會壞到哪裏去。

他最終猶豫着,還是撥通了報警電話。

他第一次莫名其妙地管了一次閑事,當時的他還不知道,他與這一次救下的人往後會擁有許多年的牽絆。

“我報警了。”

崇野躺在地上,視線已經不太清楚,眼前一片凝固的黑紅,大概是頭頂流下來的血糊住了眼睛,嘴角很痛,似乎撕裂了。

但是身上更痛,痛到說不出具體哪裏在痛。

他以為他今天要被打死了,嘲諷自己打了這麽多年的架到底是做不到以一敵十。

他沒有牽挂,躺在地上的時候連遺囑都已經想好。

不忽悠遺囑也沒什麽話,只是希望以後還有人幫他喂喂家門口那兩只一黑一白的小流浪貓。

還好當時因為怕自己照顧不好沒有收留它們,不然要第二次變成流浪貓了。

思考遺囑的事情在他聽見一道極其冷淡且平靜的聲音時停止了。

——“我報警了。”

這四個字威懾力還是很大的,嵩水縣不大,出警也快,很快就聽到警車鳴笛的聲音。

幾個打手一哄而散。

臨走時留下一句,“崇野你他媽等着。”

順便對這個救了他的人狠狠剜了一記白眼。

他費力地睜開眼睛,看向站在他面前的人。

幹幹淨淨的藍白色校服,是一中的。

呦,好學生。

“謝謝。”

崇野平躺過來,敞開胳膊和腿,有氣無力地道謝。

骨頭要碎了。

“還能站起來嗎?”

“能吧,謝謝你,你先走吧。”

陸時郁看着他,額頭破了,血止不住地向下流,已經融進土裏了。

他甚至沒用手擋一下。

陸時郁最終還是沒辦法坐視不管,但是不知道崇野傷到哪裏了,他也不敢亂動。

只是從書包裏拿出幹淨的手巾,給他簡單包紮。

“我在學校用的,洗過了,不髒。”

崇野還是說謝謝。

陸時郁幫他擦幹淨眼睛,心想幫都幫了,反正等警察到了他還要解釋一下,也不能走,索性幫崇野進行簡單處理。

眼前幹淨了,崇野看清楚了,幫他的人長得真帥。

是那種看起來就很優秀的帥,不像他,一打眼就覺得是個混蛋。

警察趕到,陸時郁解釋了情況。

警察看向後面躺着的崇野問,“小夥子,有沒有事?”

崇野從地上掙紮着爬起來,給陸時郁吓了一跳,“你別動!”

崇野看着他皺緊的眉毛,“沒關系的,不用擔心,都是皮外傷,骨頭沒事。”

陸時郁還是覺得他太不小心,“你又不是醫生。”

确實不是醫生,但是崇野打過這麽多次架,沒去過醫院,不用醫生看也知道自己哪裏有問題。

警察問他,“送你去附近那個診所看看吧?”

“不用了,麻煩您了。”

崇野再三推辭,警察也只好先離開。

只剩下他和陸時郁兩個。

“他們為什麽打你?”

崇野嘆了口氣,摸了一下頭頂一大坨毛巾,“我幫馮正才要債。”

看着陸時郁一副“學霸”的樣子,他給自己解釋了一句,“我不是打手,我只是要債,要到了拿回去,要不到也不歸我管。”

“但是我今天去的那家……十七八歲的小女孩,有一個植物人的媽媽,如果不是走投無路肯定不會向馮正才借高利貸。太慘了,我看不過去,也不忍心,我就說我要到了但是路上給弄丢了。”

崇野啐了一口嘴裏的血沫,“馮正才那老家夥表面跟我說沒關系,結果我剛走就派人過來堵我。”

陸時郁猜對了,崇野确實不是個壞人,那他也算沒救錯。

崇野從兜裏掏出來一包煙,點了一根,手有點抖,好幾次才點上。

傷成這樣還有心思抽煙,陸時郁覺得他真的很荒謬。

崇野吸了一口吐出來,看向旁邊站着的陸時郁,“你幫了我,我請你吃面吧。”

陸時郁心想其實沒必要,他真就是那一瞬間突然善心泛濫,覺得舉手之勞,但是鬼使神差的,看着崇野這張受了傷仍然俊朗的臉,竟然沒有說出拒絕的話。

崇野身上很髒,他走得慢吞吞的,看得出很疼但是在忍着了,于是陸時郁也陪着他走得很慢。

等到面館的時候,天都徹底黑了。

崇野要了兩碗面。

老板很快上來,不知道是不是覺得他和陸時郁這樣的形象搭配在一起有些詭異,于是多看了幾眼。

崇野埋頭吃面,陸時郁看着他禿嚕禿嚕的,不吹涼也不怎麽嚼,直接就咽下去了。

這習慣不好。

陸時郁吃得很慢,四分之一還沒吃完,崇野招手又要了一碗。

陸時郁就這麽看着崇野吃了五碗面。

他這麽大飯量,身上卻瘦的沒肉。

如果不是骨架大,看起來估計要更消瘦。

然而崇野只是難得來吃一碗面,所以想要多吃點,畢竟如果不是為了感謝陸時郁,他可能永遠不會來面館花這份錢。

他吃飽了打了個嗝,看着陸時郁,“你還要嗎?”

陸時郁搖頭,他一碗就夠了。

“那我們走吧?”

“好。”

“你家在哪?”

“不遠了。”

“那我送你。”

“你行嗎?”陸時郁看他一瘸一拐的,有些懷疑。

崇野無所謂地擺擺手,“反正我回家應該也會路過你家,沒什麽不行的。”

“好吧。”

兩個人一前一後,誰也沒有說話。

直到陸時郁走到家門口,回頭示意他,崇野才笑呵呵地晃了下手。

“我叫崇野。”

路燈下面,周身一層銀色輪廓。

陸時郁站着沒動。

他們就這樣莫名其妙對着站了幾分鐘,陸時郁拉開家門。

“來我家吧,給你處理一下身上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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